第十二章 父親
天色將明未明,桃源鄉(xiāng)里,已是多有動靜,。
今日是桃源洞天晉升大典,,這些借宿的外鄉(xiāng)人都是為此而來。
元皮皮站在山野之間,,遙看還是一片安詳?shù)膶W(xué)院,,重重嘆息,擦干臉上淚痕,,徒步往家里走去,。
可當(dāng)他回到鐵匠鋪后,卻沒有看見父親的身影,,只有在穿戴衣衫的沈小山,。
“喂,我爹哪里去了,?!?p> 沈小山搖了搖頭:“不知道呢,剛才聽見動靜,,我起來發(fā)現(xiàn)叔沒在,,這便想著找他去。這么晚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說著,,他已走出屋子,,漸行漸遠(yuǎn)。
元皮皮皺緊眉頭,,又注意到鍛造臺上仍散發(fā)著余溫,,說明爹剛才還在鍛打著什么……
他看了看天色,,莫名有些焦慮:“這個時辰,爹要鍛打什么這么著急,?”
……
學(xué)院門前,。
元大郎忐忑的神色漸漸化作堅(jiān)毅,攥緊手中已經(jīng)鍛打成形的小劍,,跨過學(xué)院門檻,,徑直走入了東南角那條小巷。
他畢竟曾經(jīng)時常到此,,路況至今仍是熟悉,。
小院的門只是半掩,憨直的漢子想了想,,還是直接推門而入,,然后便看見那位整理衣衫從內(nèi)屋走出的年輕人。
小師總能未卜先知,。
漢子臉色的堅(jiān)毅,,忽的又變得忐忑起來,更確切地說,,是愧疚,,滿臉的愧疚,一雙眼睛斜斜看著地面,,不敢直視走出內(nèi)屋那人,。
裴順打了個哈欠,在搖椅上躺下,,看著漢子欲言又止,,便開口道:“找我做什么?”
漢子咬了咬牙,,大步走到裴順面前,,雙手捧起手中小劍,彎身道:“你送我的麒麟架,!還你……”
裴順用冰涼的桃花茶漱了漱口,,抹嘴道:“給你了就是你的,還什么,?再說了,。”
他起身將臉湊上前,,左瞧瞧又瞧瞧,,對著這柄筆桿大小的小劍古怪道:“我給你那么大一塊麒麟骨架,成了這么小一個玩意兒,?”
元大郎解釋道:“爹離開之前跟我說了,,麒麟架最適宜造就兵器,,可小師平日里素來不帶兵刃,我思來想去,,干脆做成這樣一把小劍了,。”
裴順饒有深意道:“思來想去,,想什么,?”
元大郎抬起眼簾,終于正視裴順,,臉上愧疚也漸作毅然:“其實(shí),,它還欠些火候,你再等等,?!?p> 裴順不以為然地躺回?fù)u椅,將茶壺的舊水倒掉,,直言道:“我并不想要?!?p> 元大郎遲疑片刻,,說出了他這輩子最硬氣的一句話:“要不要是你的事情,給不給是我的事情,?!?p> 裴順挑了挑眉,將茶壺里的舊茶干全部掏出:“隨你,?!?p> 元大郎當(dāng)即轉(zhuǎn)身,只留下一句話,,便跑出小院:“小師……我知道我不配這樣叫你,,是我讓你失望了,但是……我相信你不會不管皮皮的,,拜托了,,小師!”
裴順抓起桃花干,,重煮一壺新茶,,埋怨道:“忒麻煩的事?!?p> 他神色有些萎靡,,更有些惆悵:“元大郎啊元大郎,你何曾讓我失望過,?成為修士也好,,放棄成為修士也好,,這本就是屬于你的選擇,我何來責(zé)怪你的立場,?!?p> “可如今你要?dú)⒍瓡F,縱然有辦法在董西岳的眼皮子底下動手,,陳齊禮又怎會讓你如愿呢,?”
元皮皮死了,中原朝廷能借此責(zé)難西涼,,扣押董旻,。可董旻死了,,中原朝廷又該如何應(yīng)對,?
陳齊禮雖不是這場壓龍局的籌劃者,總歸也是觀望者,,是代表中原朝廷的局中人,,他怎會讓這種事情發(fā)生呢。
天際泛起了魚肚白,,裴順以神識觀察元大郎去向,。
董旻身份尊貴,所住的地方,,自然是陳齊禮那座供學(xué)院辦事的院長府邸,,獨(dú)享一間客院。
元大郎跑出了學(xué)院,,沿山路繞到學(xué)院后方,,雖處于山野之間,距離董旻所在的客院,,卻僅有兩墻之隔,。
他將手中筆桿大小的劍器拋向半空,那小劍竟是憑空而立,,隨著他意念轉(zhuǎn)動,,小劍更是接連從兩道內(nèi)墻上方掠過,一個大轉(zhuǎn)彎斜斜穿入門窗之中,。
只聽接連的幾聲“噗嗤”,,然后便是董西岳一聲怒喝。
裴順捧著茶盞的手陡然一僵,。
他憑神識仔細(xì)觀瞧,,董旻身下的床榻……鮮血橫流。
小劍竟是貫穿了這位西涼小王爺?shù)男靥牛,。?p> 陳齊禮,,你在搞什么,?
裴順臉色微變,目中已是顯露疑惑,。他顧不得去看沖出房門追小劍的董西岳,,神識陡轉(zhuǎn),看向院長寢室,。
一片迷霧……
此方桃源洞天,,為中原朝廷坐擁之地,受國運(yùn)鎮(zhèn)印,,作為被朝廷任命到此的桃源山主,,陳齊禮當(dāng)然有得天獨(dú)厚的手段,比如以授印官璽調(diào)動此方天地靈氣,,施展遮掩天機(jī)的手段,。
這與沈小山所謂劍氣遮掩不同,那只是個人修為所致,。
而陳齊禮這一手筆,,完全是用借桃源洞天的靈氣,若裴順想要一探究竟,,只能親身前往,。
可他來不及如此,便先將神識調(diào)動,,追蹤元大郎。
偏是此時,,忽聞院外傳來動靜,,不由睜眼瞧去。
元皮皮大步跑了進(jìn)來:“你知不知道我爹在哪,?”
裴順看見這個仍蒙在鼓里的孩子,,莫名就有些惱怒:“你爹沒了,找我作甚,!”
元皮皮愣了愣,,在他印象中,裴順雖然是個尖酸刻薄的人,,言語也時常對他不耐煩,,可卻從未露出過這等怒容。
“不知道就不知道,,你吼個屁,!”
嘴貧的少年罵罵捏捏而去,只是雙腳仍未跨過門檻,,后衣領(lǐng)卻忽的被人一提,,整個身子竟然倒掛而去,,橫跨學(xué)院上空,墜往學(xué)院后山,。
甫一落地,,他便接連喘著大氣,再看向身邊的裴順,,已是破口大罵:“你神經(jīng)病?。 ?p> 只是,,裴順并未回應(yīng)他,,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前方。
元皮皮順著所指方向瞧去,,不由臉色大變,。
此時已是天光白日,那倆道在山野中拳腳相加,、你來我往,,一躍數(shù)丈,一拳震出磅礴罡風(fēng)的身影,,能夠清晰地映入眼簾,。
眼看這般神仙打架,按元皮皮的性格本該神情亢奮,,可他卻呆住了,。
因?yàn)槟莻€一躍數(shù)丈高的身影,竟然是鐵匠鋪的鐵匠,,是他不成器的爹,。
而那個一拳震出磅礴罡風(fēng)的魁梧漢子,正是自己所得罪的那位王室少年的隨從,。
他尚未在老爹怎么會有這等神通的思緒中緩過勁來,,一股悲傷先是嗆涌而至。
——元大郎躲避不及,,被一拳打飛三丈高,,重重摔落在地,又被董西岳壓在身上,,拳勢連綿不停砸在胸膛,。
元皮皮哇一聲就哭了出來,大步?jīng)_下山,,往元大郎所在瘋狂飛奔,。
裴順當(dāng)然可以阻止,他只需一個念頭,董西岳便身首異處,。
可他沒有這么做,。
因?yàn)槟潜鷵魵⒍瓡F的小劍,已經(jīng)飛到了他的手上,,劍身正流淌著真龍血液,,浸沒了溝壑分明的兩個篆刻小字。
——勿救,。
他想起元大郎今夜囑咐,,此時看來,這鐵匠漢子是有了赴死的決心,。
可是……為什么呢,?
院長的寢室仍然是一片迷霧,董旻的床榻上鮮血淋漓,,這位小王爺已是死得不能再死,,遠(yuǎn)處的山野中神態(tài)已然瘋狂的董西岳,仍然拳拳重?fù)?,砸在元大郎那已?jīng)稀爛的胸膛上,。
裴順皺緊雙眉,百思不解,。
“我疏漏了什么,?我錯過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