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章 離開,不離開,,這是個問題
清晨時分,,學院空空蕩蕩,進入了每年最寧靜的幾天,。
老村長帶著一本名冊前來,,徑直趕到小院。
他見院落無人,正想晚些再來,,卻聽房門被拉開,,連忙上前笑道:“小師,名冊都寫好了,?!?p> 裴順打著哈欠接過名冊,瞥了眼旁邊緊閉房門的次臥,,便知元皮皮昨夜里出去后,,仍未歸來。
他慵懶地伸了伸腰肢,,將名冊放在一旁,,先熟練地坐上院中搖椅,開始煮茶,,肚子卻咕咕叫了起來,。
老村長知趣,忙向灶臺走去:“我給小師做份早食,?!?p> 裴順點了點頭,觀閱手中名冊,。
桃源鄉(xiāng)概有四五百人,,愿意外出的足有一半。
“忒麻煩的事……”
他自是要力所能及地給這些人打點去處的,,便想著根據(jù)每人之擅長,、性情作以分配,再給那些身在桃源外,、仍有赤子心的個別學生,,寫封薦信。
只是這人的人也并不多,,絞盡腦汁也只能想到二十位,,而且大抵沒什么成就,也就只能純粹接應一下,,妄論提拔。
值得琢磨的是,,這些同鄉(xiāng)畢竟是討了陳齊禮的福,,是折了朝廷的運,如果想接下來安然無恙……最好還是讓他們?yōu)槌⑿Я?,彌補虧缺,。
如此排篩下來,也就只有十二位人選。
裴順無奈搖頭,,下意識便道:“蘇觀……”
話未說完,,才想起小妮子當下并不在此,那可沒人代寫書信了,,不由撓了撓頭,,更覺麻煩。
便是此時,,元皮皮從院外走了進來,。
裴順當即招手道:“哎元皮皮,拿來筆墨紙硯,,給我寫信,。”
黝黑少年的臉色看不出悲喜,,此時卻尤其聽話,,竟真就從屋中取來筆墨紙硯,由裴順念,,他來寫,。
兩百多位同鄉(xiāng),十二份書信,,寫完已是日上三竿,,老村長自知有了著落,便帶著名冊與書信,,告辭回村,,作以安排。
裴順看著面前的少年,,看著他腰間懸掛的小桃木劍旁邊,,多了的那個瓷瓶子,不由有些擔憂:“你爹的后事,,就這樣了,?”
元皮皮面無表情,只點了點頭,。
元皮皮深夜出門,,裴順是知道的,也知道他趁夜色燒起高爐,,將元大郎的尸身燒成骨灰,,抓了一把裝進了瓷瓶子里,抓了一把埋在朱姻墳前,,其余的,,盡數(shù)灑入鐵匠外的河流中。
更知道他將鐵匠鋪里里外外都打掃了一遍。
“看來你已經做好決定,?!?p> “那些人什么時候來接我?”
裴順微微嘆了口氣:“馬上就到了,?!?p> 憑他神識觀察,已見一隊人從官道而來,,走入了桃源洞天界內,。為首那位,看來便是接替陳齊禮的人,,除去幾個侍從以外,,又有兩名身著武官裝束的男人,恐怕就是兵部派來接元皮皮的,。
“小師?。 ?p> 一聲嬌喝從墻外傳來,。
裴順探眼望去,,已見那位穿紅襖的小姑娘跑入小院,徑直撲入他的懷中,,仰起腦袋,,滿臉的不舍。
“我要走了……”
裴順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從藏物法器中取出一柄金燦色小劍,,扔向白有容,這便是沈翠亭的本命飛劍了,。
他提醒道:“此物是我贈與蘇觀寶的,,你先代為保管,不得輕易示人,,與你那條劍胚同為出處,。”
白有容接過小劍,,心中無比震撼,。如此看來,那位神秘的大劍修,,該是已遭罹難,。
她神情認真,表示明白地點了點頭,。
裴順對蘇觀寶作最后的勉勵:“好好努力,不要辜負我對你的期望?!?p> “還有,,記得記得,不要欺師滅祖,?!?p> 蘇觀寶將腦袋埋入小師懷中,雙手摟得更緊,。
片刻之后,,她重重地吸了口小師身上淡淡的氣味,然后滿足地松手,,后退倆步,,攥緊兩個小拳頭,
小姑娘滿臉的自信與驕傲:“我不會讓小師失望的,!”
白有容看著這一幕,,由衷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蘇觀寶再看向打算回屋的元皮皮,,兩個箭步上前,,抓過他的手腕道:“喂元皮皮,我要走了,,你不跟我告別嗎,?”
元皮皮卻是掙脫她的手,一言不發(fā)往屋里走去,。
小姑娘頓時有些委屈起來,。
只是臨至門檻,元皮皮雖是未有回頭,,卻還是淡淡道了句:“照顧好自己,,別再摔著了?!?p> 蘇觀寶這才重拾笑容,,再次跟裴順道別,隨白有容離開,。
只是還未走到巷口,,她便是一步三回頭,原本笑容洋溢的臉上,,顯露出許多不安,。
白有容搭上她的肩膀,安撫道:“別怕,,我會帶你出去,,就會好好照顧你,。”
蘇觀寶看著這個即將成為師傅的漂亮姐姐,,認真地點了點頭,。
……
概是晌午時分。
從京城而來的隊伍,,終于踏入學院,。
當他們看見廣場那崩裂的白玉底盤時,不由都是露出驚詫神色,,問得真相后更是表情各異,,但其中都透著一絲凝重。
學院小師將隊伍迎入里處的府邸,,其中又有幾人在楚南的帶領下,,前往東南角的僻靜小院。
“燕大人,,因為元皮皮是小師的學生,,為他親自教導,所以常日里都是同住小院的,?!?p> 與楚南并肩而走的,是位年近三十的青年,,中等身高,,比楚南要低下半個頭,比身后兩位五官低上一個頭,,相貌亦是平平,,只是談吐間的氣質,卻能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如此說來,,這位裴小師可是位不好相與的人?!?p> 楚南干笑道:“倒也不是,,只是小師較有主見?!?p> 燕姓青年微微點頭,,朝身后說道:“既然如此,就先由本官與裴小師會面,,二位大人且在院外恭候,。”
身后兩名武官都是微微蹙眉,,但不等左邊年輕者出言反對,,右邊的年長者已開口道:“就按燕大人所言,。”
話落,,楚南已是推開半掩的院門,,兩名武官分左右立在院外,燕姓青年則隨楚南走了進去,。
他先是大致掃視一遍,只覺院中空曠,,又不失綠植閑雅,,不由先生了些好感,再見那位躺在搖椅上看邸報的青年時,,已笑著道:“裴小師這是在看哪一則報道,?”
裴順將已經看了三遍的邸報移開,便見一位個子不高的青年站在前邊,,楚南已上前來:“小師,,這位是京城來接任院長職務的燕秋臺燕大人?!?p> 裴順咦了一聲,,隨即時看邸報、時看燕秋臺,,驚奇道:“二十歲就擔任監(jiān)察御史,,九年間連升十七級成為黃門侍郎,創(chuàng)造了最快晉升,,以及最年輕黃門侍郎兩項記錄,。”
“這位燕秋臺,,可就是燕大人本人,?”
燕秋臺拱手失笑:“巧了,正是本官,?!?p> 裴順連忙坐起,抬手道:“來來來,,大人請坐,,這里面想必有暗箱操作吧?燕大人背景看來很深,?”
燕秋臺坐下石凳,,倒也沒有介懷,仍是掛著淡淡笑意:“裴小師說笑了,,只是小有運勢,?!?p> 楚南知趣地退出院外,在左右兩名武官的不滿下,,反手掩上了門,。
裴順開門見山道:“燕大人是左黨右黨?”
燕秋臺微微一愣,,坦然道:“裴小師看來是位不拘小節(jié)之人,,那本官也就不繞圈子了?!?p> “本官有今日成就,,少不了尚書令朱大人的提拔,此外,,陳齊禮陳大人……或許現(xiàn)在不該這樣叫他了,,陳老先生是家父的老師。再有,,前前任山主燕文章,,是家祖父,?!?p> 裴順滿意地點了點頭,主動替對方倒下一杯桃花茶:“爽快,,繼續(xù),?!?p> 燕秋臺全無架子,只扭頭看了眼緊閉的院門,,說道:“鎮(zhèn)印桃源洞天的法盤被毀,,刻印大陣則也毀了,經此一事,,朝廷不可能不追究,。”
“陳老先生雖已身故,,可桃源鄉(xiāng)的陳氏宗廟,,將會被拆掉,陳氏鄉(xiāng)民則將被流放,,外邊幾條小有發(fā)展的分支,,也會被貶為平民,五代不帶功名,?!?p> “原本沒辦法晉升修士,卻借此強行晉升的那些人,,會被截斷仙橋,,無一人能幸免,。”
裴順雙眼微闔:“你說得如此斷定,,怎好似朝廷早有預料,?”
燕秋臺神秘笑了笑:“非也,我有與朝廷及時聯(lián)系的方法,?!?p> 裴順想起陳齊禮摧毀法盤前,蒼穹上傳來的聲音,,以及寒門木牌傳來的聲音,,便略有恍然。
他再看向面前相貌平平的小個子青年,,話鋒一轉道:“桃源鄉(xiāng)這些人呢?”
燕秋臺意味深長道:“這就得看裴小師了,?!?p> “裴小師若是離開此處,那京城中自會有人為桃源鄉(xiāng)的鄉(xiāng)民謀得法外開恩,,不予追究,,但鄉(xiāng)民如要離開桃源鄉(xiāng),必須投效朝廷,?!?p> “裴小師若是不想離開,桃源鄉(xiāng)的村民將會盡數(shù)被截斷仙橋,,并舉村遷徙外地,,由朝廷另外安排新的族群搬進此處洞天福地?!?p> 裴順飲下茶水,,隨意道:“朝廷看來是覺得,我很看重這些鄉(xiāng)民,?”
燕秋臺挑了挑眉,,表示這我可不清楚。
片刻又補充道:“我只知,,朝廷這次已經下定決心,,裴小師如若不離開這里……后果難料?!?p> 裴順冷笑道:“沒了鎮(zhèn)印法盤,,怕我在桃源洞天做什么手腳?”
燕秋臺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說實話,,出門前家祖父對我提點了幾句,,倒是也有些彎彎繞繞的法子算計裴小師,,可我本就無意如此,又見裴小師不拘小節(jié),,干脆就開門見山了,。”
說完,,他略作沉吟,,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遞了過去:“這是家祖父托我轉交裴小師的,?!?p> 裴順信手接過,直接拆開信封,,里間紙張并無繁雜內容,,只是一句話。
“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這位燕文章,,是陳齊禮之前的此處洞天山主,,當初三位兵部仙人境修士前來,與他不死不休,,倒是此人從中解圍,,作折中之策,為他討來了一份與朝廷共處的協(xié)議,。
故此,,對于燕文章,裴順的觀感還是不錯的,。
“朝廷只讓我離開,,沒讓我前往京城?”
聞聽臉上看不見情緒的裴小師說出這話,,燕秋臺稍作思量,,遲疑道:“據(jù)我所知,應該沒有,?!?p> “說實話,也并非我想要討功勞,,此番讓裴小師離開,,看似是針鋒相對的局勢,實則家祖父已經費盡周旋?!?p> 裴順懶懶地躺下?lián)u椅,,院中頓時陷入一片靜謐,只有咿呀咿呀的晃動聲,。
離開,,不離開,這是個問題,。
燕文章其人,,雖是心機頗深,但根子里是崇尚以和為貴的作派,,他能出面調解亦屬正常,。
如此說來,便免了與朝廷的一場交鋒,,如果他離開的話,。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白玉鐲子,漸漸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