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因?yàn)榘l(fā)生過,,所以不會再改變,?!毕囊罌Q然的臉上帶著一絲落寞,。
“人們總是在深深祈禱,,試圖改變事實(shí),但一切終是夢幻,?!蔽阴r有的說出這種有道理的話。
“讓往事隨風(fēng),,不在發(fā)生!”
“希望,?!?p> 黑暗中我點(diǎn)燃了炭火,微弱的光芒,,映襯著夏依平靜的臉龐,。看到我手忙腳亂的趴在地上吹氣,,夏依忽的輕輕一笑,。
“喜歡看我笑話是吧?”
“難得,?!?p> 我氣憤的伸出滿是碳灰的手指,企圖悄悄的抹在她的臉上,,她又笑笑的躲開了,。
伴隨著夏提的笑容,炭火慢慢綻放火苗,,照亮整個黑洞,。
2
阿克沁是個混合民族居住的小鎮(zhèn),人不甚多,,倒也平靜,。一條狹長的大道貫穿南北,兩邊的商鋪井然有序,。
直到一位“大人物”出現(xiàn),,小鎮(zhèn)頓時騷動起來,。開始人們都在竊竊私語,后來就演變成大聲議論,,直到后來,,大老遠(yuǎn)就開始扯著嗓子大喊大叫。
有人叫他“大老萬”,,也有人叫他“大老賴”,,至于他到底叫什么?姓什么,?很多人都不記得了,,也可能壓根就不知道。
他碩大的身軀,,頂著一套肥大而不太整潔的衣服,,敞著胸懷,挺著大肚腩,,雙手插在兜里,,儼然擺著一副昔日闊家子弟的大譜。
稀疏如地中海式的大背頭,,在微風(fēng)中四散開去,,任誰也別想挽留。
尤為惹眼的是,,腳底踩的那雙頭大跟厚的黃膠鞋,,雖已褪去韶華,可老兵不死,。
那開線的鞋頭,,宛如一只張開巨口的鱷魚,什么飛沙走石,,在它面前不過是螻蟻罷了,,稍不留神,就會被它完全吞噬,。
“他是罪惡的根源,!”一位老漢憂郁而憤懣的嘆息道,因?yàn)樗峰X沒還,。
“暴食也是一種罪過,。”他三天吃了一只羊,,三天后又吃了一只,,羊老板解釋說。
“貪婪是他的本性?!崩习迥镄睦锉P算著,,要不要再賒點(diǎn)東西給他。
“懶惰,?!敝饕罁?jù)是他那日漸臃腫的身軀。
“傲慢,?!彼麑φl都不客氣。
……
他即使頂著數(shù)個頭銜和數(shù)宗罪,,無論外界多少非議與謾罵,,他依然瀟灑的來去自如,似乎一切都與他沒什么關(guān)系,。
“老萬,,收了瓜該施肥了?!被实甑睦仙┳幼钍菬崆?,每次總是最先與他搭話。
“老規(guī)矩,,先給我送兩百袋,,賣了瓜就結(jié)賬?!?p> “那行,?!崩习迥镂⑽⒁恍?,心里暗罵一聲,每次都是賒賬,。
“老賴,,那批羊怎么樣?”羊行老板也過來打招呼,。
“羊,?味道不錯,鮮嫩的很,?!?p> “哎呦,喪良心哎,,自己養(yǎng)的,,你也吃的下去。”
“你一年殺幾百只不算數(shù),?”
“我們能一樣嘛,,我賣羊肉串的?!?p> “放心,,秋后給你算賬?!?p> “秋后,?你這也太賴了吧?就怕剩不了幾只???”羊老板略有深意的看了看老賴的大肚皮。
“到時候羊皮都給你,?!?p> “羊皮可不算錢哦?!?p> “要不你再搞點(diǎn)羊羔過來,,入冬也能長大?!彼拷蚶习?,云淡風(fēng)輕的說道。
羊老板一邊微微點(diǎn)頭,,一邊盤算著怎么薅羊毛,。
羊皮、羊草以及怎么充分利用老賴的羊場和秋后的空地,,自然還有薅下來的羊毛……
在眾人各懷心思的簇?fù)硐?,老萬最終落座在羊老板羊肉館里。眾人皆站在一旁,,看著老萬如狼似虎的消滅眼前的食物,,在震驚與期待的眼神中,抹了抹滿是胡茬嘴角,。
彼時胡茬烏黑順滑,,根根挺直,猶如眼前的眾人,。
老萬砸了砸嘴,,剔牙漱口,然后環(huán)視了一圈,,慢悠悠的說道:“我手底下那一群小工,,吃飯和你們一樣積極,,就像蒼蠅盯著飯粒一樣?!?p> “那還是怕飯粒讓人給掃走了嘛,。”羊老板說著一抹布將桌上殘余掃進(jìn)碗里,。
“那你說人與人之間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信任!”老嫂子站了出來,。
“不對,,是距離?!泵娣蹚S的老板遠(yuǎn)遠(yuǎn)的站了出來,。
“說的好。明天再給我送二十袋面粉,?!?p> “簽個字吧,我等會就送,?!闭f著,遞上了自家的賬本,。
“你真的不是山西人,?”羊老板有些不悅的問道。
“浙江的,?!?p> 在大老萬簽了一大堆字,賒了一大筆賬之后,,眾人各自滿意的散去,,留下他獨(dú)自一人,悵然的抽了幾根煙后,,也隨著幾縷青煙,,消失在街頭,。
3
“聽說了沒,?老賴賣瓜掙了十幾萬!”
“不止吧,,第一批毛利都在七八萬,。”
“這賬都還清了,,后面不會找別人吧,?”
“不能,不能?!?p> “他這人賴歸賴,,還是有原則的?!?p> “他不會今年掙了錢就走了吧,?去年有人掙了幾百萬,第二年就不干了,?!?p> “不能,不能,。我聽說他的目標(biāo)是掙一百萬呢,,這還早呢?!?p> “不過,,這賬還是不能跟他結(jié)太清啊,萬一他找別人了呢,?!?p> “有道理?!?p> “希望他別跑啊,。”
“最好別掙一百萬,!”
4
“阿叔,,這地過了年我有個朋友想承包?!睅鞝柊嘣囂叫缘膯柕?。
“那怎么行,三年合同還沒到呢,?!卑⒃死蠣斪右贿叧橹鵁煷贿厖柭暤幕卮?。
“他不還沒給錢呢,?”
“可規(guī)矩就是如此?!?p> “我聽說有幾個也是簽了三年,,給了今年的錢就跑了。那我們跟他們還講什么規(guī)矩,?”
“跟誰都得講規(guī)矩,?!崩蠣斪又刂氐那昧饲脽煷?p> “他要是也跑了呢,?!?p> “你管不著?!?p> “他說可以多加百分之十的地錢,。”
“二十也不行,?!?p> “阿叔,你怎么老向著外人??!”庫爾班不滿的說道。
“你打的什么主意我知道,,你也知道,,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的送你的碳吧?!?p> 庫爾班走出門外,,看了看大如圓盤的圓月,憤憤的說道“哼,!明年天降大災(zāi),,虧死他!”
5
今年的日頭似乎比往年更大了幾分,,連續(xù)的烈日,,讓本就安靜的小鎮(zhèn)更加沉寂。
遠(yuǎn)遠(yuǎn)望去,,似乎空氣在不停的抖動,,街道上毫無人煙。
此時,,賣化肥的門房里卻聚集了三五個人,。
“這日頭曬下去可怎么了啊,?”老嫂子看著外面,,無不擔(dān)憂的說道。
“你擔(dān)心什么,?又曬不到你,?!?p> “那是,?!崩仙┳佑樣樀男α诵Α?p> “你說老賴這瓜還能賣出去嗎,?”
“難說啊,。”
“今年可不比去年,,種的人多不說,,一公斤才三塊七,肯定是要虧本的,?!?p> “哎呀,瓜哪年不都是虧的,,主要還是要靠棉花,。是吧,老高,?”
“虧的多了,,棉花也補(bǔ)不上來?!泵拚纠细唔槃蔹c(diǎn)了根煙,。
“說的是啊。以前都是小賺或者小虧一點(diǎn),,但今年行情太差,,瓜又種的多,我看難了,?!崩仙┳勇詭n心的補(bǔ)充道。
“照這么曬下去,,棉花也長不好,。”
“聽說前幾天有家七十畝瓜,,出到十五萬,,沒舍得賣,第二天全部曬壞了,?!?p> “你看,這就是和老賴一樣,,貪,。”羊老板笑嘻嘻的問道,。
“希望老萬能挺過去吧,?!?p> “你以前不是希望他不賺錢的嘛?”
“那是以前他賺的多,,怕他跑了?,F(xiàn)在要是虧的多,還不上款,,也是個問題,。”
“你這就是又想薅羊毛,,又怕膘太好,。”
“薅羊毛那還得是你,?!崩仙┳有毖劭戳丝囱蚶习澹銚u著扇子正靠在椅子上,。
“唉,,散了吧?!崩细哒f完,,率先走出門房,看了看老萬經(jīng)常消失的方向,。
6
幾天前還滿是翠綠的瓜田,,被連日的暴曬,許多翠葉都泛著焦黃,,有些甚至已經(jīng)全部蔫掉,。
老萬一邊擦著汗,一邊叉著腰在百畝瓜田里漫無目的奔走,。那不常見的皺紋,,此時布滿額頭,這種面容,,只有在以往春風(fēng)得意的時候才會看到,。
走到一小片空地,他慢慢蹲在瓜秧旁,。泥土早已被曬得干裂,,他搓了搓瓜秧和泛黃的瓜葉,又摸了摸曬的有些發(fā)燙的哈密瓜,。
他用力的抓了把曬得有些干裂的泥土,,慢慢的站了起來。泥土從他指縫中灑落,他似乎做出了決定,,緩緩的朝小鎮(zhèn)走去,。
7
“我看如此的賤賣,還不如就讓它們?nèi)繝€在地里,,就當(dāng)是給棉花當(dāng)肥料了,?!?p> “那可是成百畝,,這不是喪良心嘛?!?p> “那按照老板的說法,,運(yùn)到廣州去賣,這本錢是不是太高了啊,?!?p> “這成百畝,火車皮起碼得幾十節(jié),,還是運(yùn)到廣州,,萬里迢迢,運(yùn)費(fèi)不是一般的高,?!?p> “那怎么辦?今年算是白忙了,?!?p> “不知道還能不能發(fā)工錢?!?p> “放心吧,,老萬什么時候拖欠過我們?!?p> “說真的,,看著這百畝瓜田,想著我?guī)讉€月的澆水施肥,,我是真舍不得讓它們爛在地里,。”
“這東西又不能放,,全部曬成瓜干也不現(xiàn)實(shí)啊,。”
“要不,,我們都給家里托運(yùn)一點(diǎn),?”
“你家在甘肅還近些,我家在江蘇呢,?!?p> “我家江西的,。”
“你們就別瞎操心了,,希望老板能找到好車皮吧,。”
8
阿扎克老爺子的房里,,聚集了四五個老者和一些年輕人,。
“老萬,你明年要想包地,,現(xiàn)在就得給錢,。”
聽到庫爾班的話,,老萬坐在一旁,,默默的抽著煙。
少許,,他看了眼阿扎克老爺子說:“棉花才剛剛收第一輪,。”
“這也是沒辦法,,今年鎮(zhèn)上已經(jīng)有三家,,收完第一輪棉花就跑路了,賒的一大堆債都沒還,,還有一部分包地錢都沒結(jié)清,。”一位老者解釋道,。
老萬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即看了眼眾人,捻滅手中的煙頭,。
“今年的行情,,大家應(yīng)該都知道。前面瓜虧的很多,,葡萄基本沒什么利潤,,棉花也受了很大的影響?!?p> “這也不能怪我們,。”庫爾班攤開雙手,。
“明年行情肯定會好轉(zhuǎn),,該交的錢,我一分都不會少。再怎么說,,信用我還是有的,。”老萬看著眾人,,誠懇的說道,。
“他們跑路前,信用也是好的,,可誰能想到這樣,。口頭擔(dān)保沒用,,以后的事情,,很難說,?!?p> “說的是啊?!?p> “阿叔,,你說呢?”庫爾班望著老爺子道,。
阿扎克看了眼侄子,,又看了看老萬,敲了敲煙袋,,平靜的問道:“聽說,,你上次把瓜弄到廣州去賣,還虧了不少錢,?”
“沒多少,,去掉車皮錢,虧了七千多塊錢,?!?p> “你怎么不按他們說的,讓瓜爛在地里啊,?!?p> 老萬皺著眉頭,緩緩的吐了吐煙圈說:“沒舍得,?!?p> 阿扎克點(diǎn)了點(diǎn)頭,似乎明白了什么,,遲疑少許說道:“我們和老萬打了很多年交道,,鎮(zhèn)上的人也都信任他,敢把東西賒給他。一個是對他的信任,,另一個就是相信他有這個能力,。誰都有苦難的時候,甜頭在后頭呢,?!?p> “阿叔,你就不怕,?”庫爾班看著老萬的背影,。
“任憑狗兒叫,誤不了駱駝走大道,?!?p> 9
“頭兒,你不回家???”老張看著獨(dú)自吃飯的老萬問道。
“你怎么還沒走,?錢不都發(fā)了嗎,?”
“主要我回去也沒啥事,家里就我一人,,不回了,。”
“哦,,那行,,吃住全包?!?p> “你為什么不回去?。俊?p> “我呀,?我還沒證道一百萬呢,?”
“還等著衣錦還鄉(xiāng)呢?!?p> “你還知道衣錦還鄉(xiāng)這個詞兒,?有點(diǎn)文化?!崩先f有些調(diào)侃的笑了笑,。
“希望明年能有個好兆頭?!?p> “這事誰說的準(zhǔn),?!?p> “哎,你打算怎么回,?”
“什么,?”
“衣錦還鄉(xiāng)啊?!?p> “哎呦喂,,你這一問,還真把我給問住了,,我有點(diǎn)懵,。”老萬放下碗筷,,撓了撓頭發(fā),,接著扔給了老張一根煙,順勢往后一躺,,默默的抽了起來,。
“這有啥好想的,那還不得搞輛好車,,大包小包的開回去,?!?p> “暴發(fā)戶,?那多沒意思?!?p> “你說個有意思的,。難不成開你這個拖拉機(jī)回去?”
老萬久久不語,,直到一根煙抽完,,捻滅煙頭時,才吐出一口:“也不是不行,?!?p> 只見他緩緩起身,走出土洞外,,怕了拍拖拉機(jī)頭,。
“真打算這樣啊,?”
“要是真有那一天,,我就把所有的家當(dāng)全部拉上。入了臘月咱就開始走,,先穿過鄯善,,進(jìn)入甘肅,,走山西,過河南,,來他個萬里還鄉(xiāng),。那氣勢,那感受,,想想就刺激,。”
“刺激,?”
“是呀,!到老家拿幾包煙一散,拍著拖拉機(jī)頭先吹個三天三夜,。老話怎么講的,,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還是開拖拉機(jī),,那是開玩笑的?就咱這膽兒,,就問誰有,?”
“就怕沒人認(rèn)識你?!?p> “也是,,少小離家老大回,老的老,,死的死,,小的誰愿搭理啊?!崩先f有些說不出的落寞,。
“你這破車,人家也不讓上高速啊,?!崩蠌堄职言掝}拉了回來。
“走高速干嘛,,專挑小道,,看的風(fēng)景多,人也多,,那多熱鬧,。”
“你才是有文化嘞,?!?p> “假象,,假象?!崩先f謙虛中帶著得意,。
“不過,這數(shù)九寒天的,,一路吹著冷風(fēng)穿過去,,那不是找罪受嘛?還不如做個綠皮車回去呢,?!?p> “你那才真真是找罪受?!崩先f說著打了寒噤,,不停的搖了搖頭。
“你們家那邊好玩不,?”
老萬陷入了沉思,,似乎記憶一下回到了家鄉(xiāng)。少許,,他才歡快的回答,。
“嗯!好玩,,好玩的很吶,,真懷念那個時候?!?p> “那行,,到時候帶著我,跟你一起玩?zhèn)€大的,。”
“那必須的,。好好干,。”
“今年虧的不少吧,?”
“是挺多的,,不過也正常?!?p> “那你還把錢全給了,,過年他們要是不來了呢?!?p> “既然大家都相信我,,那咱也得信任他們,。再說了背井離鄉(xiāng)的干一年多難啊,與其大家都難過,,還不如集中到一個人身上,,虱子多了不咬?!?p> “你真是個好人,。”
“別別別,,這冷不丁的被你這個打工的這么一夸,,既滑稽,又可笑,,更加凸顯的我有點(diǎn)無能,。”老萬難得的靦腆一回,,不過說完,,兩人都是哈哈大笑起來。
“你說話真好笑,?!?p> “你家里人呢?”
“媳婦跑了,,爹娘也早走了,,現(xiàn)在就我一人了?!崩蠌堄行┻駠u的說道,。
“那挺好,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p> 聽到老萬多少有點(diǎn)挾怨報復(fù)的味道,老張不樂意了,。
“你說什么呢,。”
“來來,,抽煙,,抽煙?!?p> “你這人真不經(jīng)夸,。”
兩人又是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