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二日,。
凌晨,。
江寧府學宮方向已是人聲鼎沸。
如果目能夜視，就會看秦淮河北岸密密匝匝地擠滿了轎子,、馬車,，甚至是驢車,、牛車,，就連河道中也塞滿了大大小小的船只。
江寧府下屬十個縣,，除了城內(nèi)的江寧和上元外,，還有當涂、句容,、六合,、江浦、高淳,、宥陽,、繁昌、銅陵八個縣,。
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考生,，人數(shù)是宥陽縣試的三倍還要多，為了同一個目的薈聚于此,，那便是——
府試,！
黎明前的黑暗中，三千余考生熙熙攘攘地擠在考場前,，以縣為單位,，等待著府試的點名入場，廣場上各種呼喊聲此起彼伏。
“江浦縣的考生有沒有,，來我這里！”
“平山書院的來這邊,，到考場西面來,！”
“宥陽縣的考生，到牛頭燈籠這里來,！”
……
宥陽縣的牛頭燈籠用長竹竿挑著,，在黑夜中十分顯眼。
衛(wèi)辰和盛長柏還有陳俊找了一會兒,，就看見半空中的牛頭,，當下提著考籃擠了過去。
宥陽縣的教諭是宥陽縣考生的領隊,，此時正在考生隊伍里維持秩序,，見衛(wèi)辰三人來了，當即道：“衛(wèi)辰,、盛長柏,，你們二人提坐堂號，可去考場西北角單獨等候,?！?p> “啊，還要再擠,？”
衛(wèi)辰和盛長柏踮起腳望了望黑壓壓的人群,，無奈地對視一眼，嘆口氣繼續(xù)往西北角擠了過去,。
擠了一大段路,，衛(wèi)辰忽然感覺自己的左腳一陣涼颼颼，低頭一看,，鞋子竟然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
衛(wèi)辰不由一陣無語，這也太倒霉了吧,！
好不容易穿過人海擠到了地方,，早有一群人提著燈籠站在了這里，這些都是各縣縣試的前十,，衛(wèi)辰在里面看到了好幾張熟臉,，陶大志，王堯臣,，還有宥陽縣的幾個同年,。
衛(wèi)辰一見到陶大志，第一句話就是：“還有沒有多余的鞋？”
待聽明白衛(wèi)辰的意思,，陶大志理解地笑了笑：“衛(wèi)兄也被踩掉鞋了,？”
旁邊的考生們聞言都是深有同感，湊上來七嘴八舌道：
“我方才也是,?！?p> “我的帽子都被擠掉了！”
“我的筆也被踩斷了,！”
令衛(wèi)辰有些意外的是,，在他眼里向來頗為高冷的王堯臣竟然也附和了一句：“我的硯臺也摔碎了?！?p> 衛(wèi)辰詫異地看了王堯臣一眼,，沒有多想，問眾人道：“那你們是怎么辦的,？”
王堯臣撇撇嘴：“現(xiàn)買的,。”
衛(wèi)辰吃了一驚：“這里還有貨郎,？”
陶大志笑道：“衛(wèi)兄有所不知,，每年府試都有這么多人，被擠掉的鞋子帽子,、摔壞的筆墨紙硯不知道多少,，偏偏考場又規(guī)定衣冠不整不得入內(nèi)，差役看到有利可圖,，便提前購進一批貨物,，高價販賣給考生?！?p> “原來如此,。”
衛(wèi)辰恍然大悟,，這還真是處處都有商機?。?p> 不一會兒,，就有一個穿著號服,、挑著擔子的貨郎經(jīng)過，陶大志招了招手將他叫住,。
衛(wèi)辰借著燈籠一看,，果然擔子里食品文具、鞋子帽子應有盡有,，再一問,，一雙布鞋竟然要一兩銀子,！
這價格比外面賣的足足翻了幾十倍不止啊,！
不過就算對方賣得再貴,，衛(wèi)辰也不得不買，否則就進不了考場了,。
于是衛(wèi)辰只好乖乖挨宰,，掏出銀子買了一雙布鞋，套在了腳上,。
這時，梆子聲大作,，龍門緩緩打開,，考生排成五十人一隊等待搜查入場。
衛(wèi)辰經(jīng)歷過縣試時的搜檢,，覺得也沒有那么嚴格,，但到了府試，才見識了這搜檢的厲害,。
考生們一個個站在龍門前,，解衣脫鞋，連發(fā)髻也要打散掉,，然后把考籃里的東西一一拿出接受搜查,。
前面有一名考生，待差役搜到自己時,，渾身止不住地發(fā)抖,。
差役發(fā)覺不對，一看這考生雙腿夾得很緊,，當下踹了一腳罵道：“腿張開,！”
那考生顫抖著張開腿，差役伸手往他褲襠里一掏,，竟掏出一疊紙來,。
差役將紙甩在地上，罵道：“你這老夯貨,，夾帶都夾帶到谷道里去了,！來人，扒了他的褲子,，拉他去見府尊,！”
兩名差役領命上前，扒那考生的褲子,，那考生一面努力掙扎著,，一面嘶喊道：“不可如此,，有辱斯文啊,！”
差役罵道：“啰嗦什么,，給我扒！”
那名考生被帶走時,，衛(wèi)辰才看清他的面容,，竟然是先前報名時見到的那名頭發(fā)花白的老儒生。
老儒生掙脫開束縛伏在地上,，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諸位差大爺,，行行好吧，求你們饒了我這一次,，老朽十七歲過縣試,，府試卻來來回回考了幾十次。老朽只求取個童生??！”
差役冷聲道：“取了你，別人怎么辦,？求我也沒用,，有什么話，到府尊面前去說吧,！”
話音落下,，兩名差役就一左一右將涕泗縱橫的那老儒生架走，一旁圍觀的考生都是議論紛紛,，衛(wèi)辰見狀也是唏噓不已,。
搜檢過后，衛(wèi)辰和盛長柏隨著人流進了考場,，經(jīng)過核對身份等一系列程序后,，衛(wèi)辰拿到了寫著自己座位號的卷子，上面還加蓋了一個“堂”字印戳,。
衛(wèi)辰招呼盛長柏,，二人直接往公堂上走去，那里便是他們的考場了,。
到了堂上,，便見知府沈度坐在高背椅上，目光掃向堂下,，衛(wèi)辰和盛長柏當即低頭朝他作了一揖,。
沈知府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并沒有什么表示,，很快又看向了其他考生,。
待沈知府的視線移開,，衛(wèi)辰和盛長柏都暗自松了一口氣，按照座位號分別入座,。
待到考生入場結(jié)束,，沈知府照本宣科地訓了話，無非就是遵守考場紀律之類的車轱轆話,。
不過常規(guī)的訓話結(jié)束后,，沈知府又補充了一句：“本官共出了九套題，保證你們每個人拿到的題目和前后左右之人各不相同,。所以諸位,，請專心答自己的卷子，不要交頭接耳,，更不要左顧右盼,，因為即便你偷看成功了，也沒半點用處,！”
沈知府話音未落，堂下考生已是一片嘩然,。
這也做得太絕了,，一次考試出九套題，這是把作弊的路子都給堵死了,！
嘈雜聲剛起,，便聽守衛(wèi)考場的兵丁齊聲低喝。
“肅靜,！”
沈知府聲音轉(zhuǎn)冷道：“從現(xiàn)在開始,，但凡有一點違紀，立刻逐出考場,！”
考生們瞬間鴉雀無聲,。
“現(xiàn)在發(fā)考題，考試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