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纏十萬貫,,騎鶴下?lián)P州。
揚州,,自古就是繁華的代名詞,,在大周亦是如此。
毗鄰長江,,又有運河貫穿其中,,獨特的地理位置和四通八達的水陸交通,使得揚州成為大周漕運重地,,也造就了江淮間的一處大都會。
這日傍晚,,揚州城北門口仍是熙熙攘攘,,來往客商絡繹不絕。
突然,,從遠處跑來兩排衙役,,列隊將城門控制起來,高聲請過往行人繞道而行,。
看見前導打著的“揚州通判”,、“回避”、“肅靜”的銜牌,,亂哄哄的人群一邊低聲咒罵著,,一邊識趣地轉(zhuǎn)道而行。
不一會兒,,一輛馬車在衙役的護送下來到城門,,行至城郊停下后,,車簾被掀開,夫妻二人攜手而出,。
男子年約三十許,,面容白皙,相貌清奇,,配上身上的寬袍大袖,,活脫脫一段魏晉風流。
女子與男子差不多年紀,,瞧著五官只是中人之資,,但衣著華貴,氣度雍容,,遠遠望去倒也頗有貴婦人的樣子,。
這一男一女,便是揚州府通判盛纮盛大人,,與其發(fā)妻王若弗王大娘子,。
夫妻二人下了馬車,來到岸邊的一座碼頭上,,在冷風中等了不多時,,便見遠處地平線上出現(xiàn)數(shù)艘大船的輪廓,正向著碼頭遙遙駛來,。
王若弗踮起腳張望,,待見到船頭插著的“盛”字旗,不由歡欣雀躍,,指著那不斷接近碼頭的船隊,,興奮地回頭喊道:“老爺快看,是咱們家的船隊來了,!”
盛纮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心底卻是對妻子的聒噪頗為不滿。
他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四周,,見碼頭附近已經(jīng)被衙役清場,,并無旁人經(jīng)過,這才放心地一甩大袖,,跟著迎了上前去,。
盛家船隊將近岸邊時,船頭頂著水流,,慢慢向碼頭斜渡,,然后穩(wěn)穩(wěn)地靠到岸上。
船只停穩(wěn)后,,先下來了十幾個家丁,,抬著幾塊厚實的長木板,,搭在甲板和碼頭中間,用釘子和繩子牢牢固定住,。
待到一切準備妥當,,船上其余人等才陸陸續(xù)續(xù)下船。
當先的是一個中年男子,,與盛纮長得有幾分相似,,只是多了些商賈之氣,此人便是盛纮的堂兄,,盛家大房的掌門人,,盛維。
兩名少年一左一右,,緊隨盛維身后,,三人下船后,后面的盛家管事就開始招呼下人們卸貨,。
這次從宥陽到揚州來的船隊一共有五艘船,,前兩艘載人,后三艘載貨,,裝的全是盛維帶來的賀禮,。
王若弗一過來,就看見從貨船上卸下來幾十口披著紅綢的大箱子,,開心得差點嘴都合不攏了,。
前段時間,為了給大女兒攢出一份豐厚的嫁妝,,王若弗的小金庫可謂是元氣大傷,,如今總算可以填補一二了。
與妻子的頭腦簡單不同,,盛纮看見堂兄帶來這么多賀禮,,心里卻很不是滋味。
不久前盛家酒坊遭難,,盛纮作為盛家商行的靠山,為了自己的前程,,不愿招惹是非,,果斷拒絕了盛維的求助。
后來酒坊的事情雖然圓滿解決了,,卻是靠著盛維自己的路子,,請了外人幫忙,盛纮這個自家人是一點忙也沒幫上,。
這件事過后,,盛纮臉上也是臊得慌,,所以此次盛維來揚州,他才會親自到碼頭迎接,。
可見了面一看,,堂兄非但沒有與自己生出芥蒂,還帶來了整整三大船的賀禮,。
什么叫胸襟,?
這就叫胸襟!
此情此景,,令盛纮心頭愧意更甚,,與盛維打招呼時,也不自覺地放低了姿態(tài),,一聲“兄長”叫得發(fā)自肺腑,。
盛維親切地回了聲賢弟,又與王若弗客套寒暄了幾句,,兄弟二人談笑晏晏,,倒頗有些兄友弟恭的味道。
待幾位長輩互相見禮完,,盛長柏緩緩來到盛纮和王若弗面前,,行揖作禮:“孩兒拜見父親、母親,?!?p> 盛長柏渾身上下都裹得嚴嚴實實,可臉色仍在刺骨的寒風中凍得發(fā)青,。
王若弗看見,,心疼得要命,連忙拉起兒子:“柏兒啊,,別說這么多了,,趕緊回家,家里熬了你最愛喝的蓮子羹,,一會兒回家趕緊喝一碗,,也好暖暖身子?!?p> “母親莫急,。”
盛長柏卻是站在原地,,不肯挪步,,從身后推出一個人來:“父親、母親,這是我在宥陽結(jié)識的至交好友,,衛(wèi)賢弟,。”
王若弗方才全副身心都放在了兒子身上,,哪有空去管其他人,,此時經(jīng)兒子提醒,才注意到他身邊這個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的少年郎,。
那少年個子不是很高,,但生得卻十分俊逸靈動,唇紅齒白,,眉眼溫潤,,目光清澈澄凈,身上透露出一股儒雅浩然的書卷之氣,。
最關(guān)鍵的是,,他居然和盛長柏一樣,身穿代表秀才功名的襕衫,,頭上還戴著四方平定巾,。
結(jié)合兒子前幾天的來信,王若弗哪還能不知道這位少年的身份,。
“這就是你在信里說的,,衛(wèi)小娘那位中了小三元的族人?”
“正是,?!笔㈤L柏笑著點頭。
衛(wèi)辰步履瀟灑地來到王若弗面前:“江寧生員衛(wèi)辰,,拜見通判,、通判夫人?!?p> 關(guān)于如何稱呼盛纮和王若弗的問題,,衛(wèi)辰一路上考慮了很久。
他可以叫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衛(wèi)恕意姑母,,卻不能想當然地把叫盛纮姑丈,,更不能把王若弗也叫做姑母。
那樣的話,,恐怕剛一見面,,他就把盛家二房的男女主人全給得罪了。
說到底,,衛(wèi)恕意在盛家只是一個妾室罷了,,衛(wèi)辰不能這樣生硬地和盛家攀親戚。
因此,,衛(wèi)辰干脆就當自己與盛家從無瓜葛,,以正常生員拜見上官的方式來和這兩口子打招呼。
“原來是興云賢侄啊,。早聽柏兒說,,賢侄年紀輕輕就取了生員,還是幾十年難得一遇的小三元,,真是年少有為?。 ?p> 說話的卻是盛纮,,他剛剛就注意到了這個自己兒子走在一起的少年,,覺得此子行止有度,頗為不凡,,一下便猜到這少年就是衛(wèi)辰,。
去年,衛(wèi)辰就憑借一首《竹石》聲名鵲起,,受到江南文壇的關(guān)注,,得了個神童之名,連盛纮也有所耳聞,,還專門以此詩來激勵兒子長柏,。
而今年,衛(wèi)辰又有《論詩》,、《完璧歸趙論》等諸多名篇傳世,,府試時的題名錄不僅暢銷江寧,還賣到了幾百里外的揚州府,。
到了院試,,衛(wèi)辰更是驚掉了所有人的下巴,一舉打破江寧府幾十年未出小三元的記錄,,成為江南省史上最年輕的小三元,。
至此,衛(wèi)辰的成就已經(jīng)足以令盛纮欣賞贊嘆,,卻還遠遠達不到平等相待的地步,。
畢竟衛(wèi)辰再厲害,終究也只是個生員,,而盛纮則是進士出身的朝廷命官,,雙方并不在一個層面上。
而當盛纮知道衛(wèi)辰背后站著江寧知府沈度這樣的大人物時,,情況頓時就不一樣了,。
酒坊事件中,,沈度為了衛(wèi)辰可以和巡撫衙門頂牛,盡管并不是與劉巡撫正面對抗,,只是處理了底下的兩個小嘍啰,,但也足以證明沈度與衛(wèi)辰關(guān)系匪淺。
簡而言之,,衛(wèi)辰自身才學驚艷,,又有沈度這樣的后臺撐腰,早晚必成大器,,即便盛纮乃是堂堂六品通判,,也要謹慎相待,不能等閑視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