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陸艱難睜開眼睛,,先試著輕微轉(zhuǎn)動了一下手腕,十指微微彎曲再伸直,,接下來活動了下腳趾,,還好四肢健全,也沒有受到控制,??雌饋碜约菏前踩摹?p> 他徹底睜開眼睛,,轉(zhuǎn)動脖子,,余光里看到左右手腕上都埋入著針頭,每枚針頭后面都有三到四跟輸液管,,手指上連著檢測儀……感覺似乎自己的頭上也綁著監(jiān)測帶……
“檢測到目標意識活動……”房間中響起一個中性的電子聲音,。這聲音讓張陸徹底清醒了,,他支撐自己半坐起來,摘掉臉上的氧氣面罩,,左右望去,,只有他一人的病房里,病床邊擺放著各種檢測設(shè)備,。低頭看去,,胸口一道圓形的傷疤,提醒著他發(fā)生過的事情,。
他意識到,,自己絕不在醫(yī)院,醫(yī)院為了救治方便,,會直接在墻上預(yù)設(shè)通用接口,,氧氣管也會連接到預(yù)埋的通路內(nèi),而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在病床旁邊立著兩個氧氣瓶,。
而且即便是蜂巢下屬的專門醫(yī)院,,也騰不出這么大的病房,就算他爸爸是蜂巢主管也不行,。最重要的是他的傷口,,居然愈合了,醫(yī)院哪來的見效這么快的技術(shù),?還是說,,他睡了很久?
感應(yīng)門開合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兩個中年人走了進來,。
“醒啦?老張你看,,我新做的蛋白質(zhì)機器人好用吧,?我說他沒事,他就沒事,?!闭f話這人穿著一身白大褂,灰白的頭發(fā)打理得一絲不茍,,左眼褐色的瞳仁閃著精光,,而他右邊的眼睛是冰藍色,似乎不時有數(shù)字的倒影投射出來,。
張陸認得這人,,方舟生物研究院院長,劉銘。方舟生物內(nèi)部通稱“劉瘋子”,,全身上下,,只有那只左眼是“原裝”的,只因為他還沒挑到滿意的右眼,。
劉銘一向主張技術(shù)好不好用,,研究員要自己先試過才行,所以各種新的改造技術(shù),,他經(jīng)常往自己身上招呼。張陸曾經(jīng)和人私下討論過,,如果辦個方舟生物科技成果展,,只要把劉銘拉去切片就行。
而另外一個人兩鬢斑白,,雙眼布滿血絲,,卻依然站的筆直,黑色套裝頂上花白的頭發(fā),,如積雪壓在一棵老松之上,,這人就是張陸的父親,張遠,,方舟生物情報機構(gòu)蜂巢的主管,。
他聽說了兒子的傷情,當即就安排把張陸送到研究院來,,之后更是一直沒合眼,。見兒子醒了,走到病床邊,,聲音如秋風刮過地上的枯葉一般:“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張陸見他雙眼布滿血絲,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發(fā)生了什么?”
“現(xiàn)在是十五日晚上,,你睡了近一天,。昨晚你當場被火焰擊穿,傷口附近幾乎都壞死了,,是劉銘讓你撿回一條命,。”
“我手底下人呢,?”
聽了張陸的問話,,張遠臉色一黯:“蕭寒命大,只是摔昏了過去。川岸佳離得遠,,沒事,。其他人……”張遠拿出四串銘牌放在張陸腿上。
四片鐵牌,,每片中央鑲嵌著一枚小小的芯片:“其他人都在這了,。三天后葬禮,西郊公墓,?!?p> 張陸雙手將四片銘牌捧在手里,低垂下頭,,臉埋進手掌:“我什么時候能走,?”
“隨時可以回家。不要回蜂巢了,,這次貪功冒進,,你被停職了。復(fù)職的事情等調(diào)查結(jié)果出來再說,?!?p> “那我的人怎么辦!“張陸抬頭盯著張遠,。
“蕭寒,、川岸佳一起停職?!?p> “我是說老丁,、陳哥、馬克,、阿峰,!我怎么給他們一個交代!”
“交代什么,!你憑什么給交代,!你交代的起?你不冒進人就不會死,!我看了通訊記錄,,你知道有兩個小隊在附近?!边@一瞬間,,張陸面對的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蜂巢的負責人,。
張陸默然,,雙手攥著銘牌硌得手掌更加不見血色,,他很清楚,張遠說的對,。
“三天后,,十八號早八點,來西郊公墓參加葬禮,,這是小隊長的責任,。能走路了就下床回家。銘牌要收回蜂巢,?!睆堖h伸出一只手,示意張陸把銘牌還給他,。
“老劉,!安排我手術(shù)!給我E-03套裝,。”張陸雙目通紅,,轉(zhuǎn)向劉銘,。
“老劉,我說過,,不許給他義體化,!”張遠轉(zhuǎn)頭盯著張陸:“我跟你說過,義體士兵,,方舟生物要多少有多少,,不差你一個?!?p> 最后,,張遠還是開口:“停職準備接受調(diào)查,有空去看看你姐姐,,她快生了,。”
說完便轉(zhuǎn)身出去了,。
劉銘朝著張陸攤開手:“抱歉,,你要知道老張他對你有更高的期待。蜂巢不成文的規(guī)矩,,區(qū)域及以上負責人,,義體率不能超過20%。另外研究院最近要準備一個大項目,,實在是騰不出人手,?!闭f完也跟了出去。
……
張遠和劉銘走后,,房間再度恢復(fù)安靜,,張陸再次閉上眼睛。很快,,張陸再次睜開雙眼,,只見一片純白,四周空無一物,。
“出來,!”張陸喊了一聲,卻是一片寂靜,。他等了一小會,,隨便選了一個方向走了兩步,面前出現(xiàn)一扇木門,。張陸敲了兩下,,沒回應(yīng),便自顧自推門走了進去,。
進門后他伸出右手在身前虛按,,一屁股坐了下去。一張單人沙發(fā)剛剛好接住了他,。
陷在沙發(fā)里,,張陸拍了一下扶手,再次喊了一聲:“出來,!他媽的出來告訴我,,到底怎么回事!”
話音落下,,張陸對面出現(xiàn)了一個人,,坐在一張扶手椅里,頭深深埋進雙手之間,。隨著這個人出現(xiàn),,兩人身旁出現(xiàn)一座壁爐,火焰忽明忽暗,。壁爐一側(cè),,一臺老式座鐘發(fā)出滴滴答答的走著,另一側(cè)一臺老式電視播放著雪花點,。壁爐頂端一部收音機發(fā)出滋滋的電流聲,。純白的背景下,一切都顯得突兀且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
扶手椅里,,那人緩緩抬起頭來,,竟是與張陸一模一樣。
“到底怎么回事,。那四個兄弟就這么沒了,?”張陸讓自己在沙發(fā)里陷得更深了一點,直視對面,。
扶手椅上的張陸將臉埋在手里:“你自己看吧,。”
老電視的雪花點消失,,過去一天的記憶開始回放,。
“所以,是我害死了他們,?!?p> “是我……”
“我會找到那個異能戰(zhàn)士的?!?p> “不,,是我會找到?!?p> “你就是我,。”
“我才是張陸,,你不是,?!狈鍪忠卫锏膹堦懱鹆祟^,。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p> “如果一個人,有張陸的外貌,,張陸的記憶,,張陸的行為方式與手段。那他不是張陸是誰,?而你除了一張臉,,有什么?”扶手椅里,,張陸眼神逐漸冰冷,。
張陸頓時一陣頭痛:“你只是在根據(jù)他的記憶在模仿。你別忘了,,我也跟陳哥,、阿才,、馬克、老丁一起翹過班,,一起喝過酒,,一起抓過人……提示你一下,關(guān)鍵詞‘秋蟬’,?!?p> 扶手椅里,張陸突然雙手抱頭,,指縫間可見青筋暴起,,很快汗水打濕了頭發(fā)。壁爐里的火焰不安地跳動著,,火舌向二人的位置舔來,。錄音機里,電流聲背后,,似乎有人低聲囈語,,隱約可聞秋蟬兩個字。
五分鐘后,,一切終于平靜下來,。
沙發(fā)上,張陸吐了口氣,,扶住額頭:“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三年前,張陸見到秋蟬的時候,,意識崩潰消失了,。我在這具身體上醒來?!?p> 說服自己是自己,,張陸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一開始,,當他發(fā)現(xiàn)自己成為另外一個張陸,,而且還隸屬一個情報機構(gòu)的時候,嚇壞了,。
為了不讓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異樣,,他做了一個讓他現(xiàn)在十分后悔的操作,那就是分裂出另一個自己,,憑借記憶去模仿,、扮演。然后將二者的記憶隔離,,不讓自己的思維影響到原本張陸的行為方式,。
本以為這樣就沒人能發(fā)現(xiàn)自己的異常,,可沒想到的是,分裂的自己因為完全承接了張陸的記憶,,隔一段時間就會認為他是原本的張陸,,要把這外來的“房客”同化或干脆消滅掉。
還好后來張陸靠著之前的記憶,,拼湊出原身的死因:張遠還在蜂巢行動隊時,,家人曾被綁架,一雙兒女雖然獲救,,但妻子卻被綁架者殺死,。這件事也直接導(dǎo)致后來張陸加入行動隊,終于在五年前,,張陸找到并殺死了曾經(jīng)的綁架者,。
然而三年前,殺母之人卻重新出現(xiàn)在他面前,。劇烈的認知混亂導(dǎo)致了原本的張陸意識崩潰,,當場腦死亡。
張陸這三年來靠著扮演過去的形象活著,,但不得不承擔偶發(fā)混亂的代價,。每次發(fā)生混亂,他就必須提醒自己原本的張陸確實死了,,這樣才維持住自我沒有崩潰,。
然而每經(jīng)歷一次,都會讓自己重新體會一次張陸的死亡,?!氨倔w”的感受沒有“分身”直接,但死亡的痛苦還是會傳遞到他腦中,。
三年的精神折磨,,倒是讓他的精力遠比常人強得多,。
“秋蟬……秋蟬在那,。”扶手椅上,,張陸繼續(xù)開口:“川岸佳控制的傀儡,,沒有過上樓的記憶,也沒見過其他人上樓,,那么三樓的防衛(wèi)是怎么布置上去的……而這個人的記憶卻如此……自然,。與秋蟬的能力一樣,是他做的,?!?p> “秋蟬有這個本事……我們晚點討論這事兒……現(xiàn)在,,好點了么?”
兩個張陸都臉色蒼白,,異口同聲:“好了,。”
“接下來張遠會調(diào)取任務(wù)的全部記錄,,他會知道我們發(fā)現(xiàn)了什么,。我們要幫他抓到甚至殺死秋蟬。雖然被停職,,但被坑了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接下來我們會同時醒著,。”
“不能算了,,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從前天起,我們的狀態(tài)就有問題,?!?p> “我們過于亢奮了。去野火,,那有問題,。”
言畢,,兩個張陸同時消失在原處,。
他們消失之后,純白的房間里,,電視依然沙沙地響著,,正對著沙發(fā)與扶手椅,一張課桌椅緩緩浮現(xiàn),,又一個張陸坐課桌椅上,,看著他們消失的地方,不發(fā)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