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婚在即
原本仍抱有一絲僥幸的徐長生終于放下了手中的《梁國傳記》,,迷茫地望著空氣中飛揚的塵埃,墨水染黑的紙張散落四處,。他不僅僅只是穿越到一段史書上完全沒有過記載的歷史,,而是穿越到了一個近乎虛構(gòu)的平行世界,所有記下的歷史史實都成了無實的故事,。
兩百年前,,太祖皇帝梁乾一統(tǒng)七國建立大梁王朝。那時金戈鐵馬,,掃除強敵斬殺賊寇,,撫南拒北何等大國氣運,天下大定,,百姓安居樂業(yè)。如今北有古國虎視眈眈,,南有南蠻伺機而動,,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個興盛的世道。
他嘆了口氣,,看著一旁翻閱過的史書在被窗口吹進來的風(fēng)再度翻閱著,。
“也不盡然無用。畢竟歷史總會重演,,沒人能逃得過時間和客觀規(guī)律,。”徐長生收拾起那些書,,對自己說道,,“人類從歷史中獲得的唯一教訓(xùn),就是從不吸取任何教訓(xùn),。所幸,,自己穿越到一個還算富庶的人家,不用為幾斗米而奔波,。自己只要這樣老老實實的活著,,活到自然死去就行了?!?p> 他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他最中二的時刻也沒想過要改變世界或是拯救世界,而是想要騎一次馬,,騎著馬簡簡單單的繞著草場走一圈,。他這樣想著,有意將自己藏在歷史的陰影之下,,不去想那些糟糕透頂?shù)目赡?。他想的除了長生,,或許便剩下平安了。
徐長生來到梁國,,已經(jīng)小一年了,,所遇到的最驚心動魄的事莫過于那一場雨花巷刺殺。只是那天的事,,他已經(jīng)記不清了,,也不敢去想。府內(nèi)所有人也都對那件事閉口不談,,像是遺忘了,。他喜歡這樣平淡的生活,每天不用為吃穿發(fā)愁,,有人伺候著,,盡管他并不習(xí)慣有人伺候。
他應(yīng)該是要感到高興的,,可總是隱隱不安,,似乎這一切都太過自然而然,過于心安理得了,。這幾天他做了不少噩夢,,夢里刀劍總是染血,呻吟與哭喊像是透過了夢境狠狠地鉆進了他的五臟六腑,。床榻上的徐長生,,又一次被噩夢驚醒,冷汗浸濕了褻衣,。他想,,或許是太閑了,明日找點事兒做做,,或許便會好了,。
次日清晨,徐長生按照慣例候在徐父門外,。
敬過茶后,,看著比以往有興致的父親,他第一次提了要求,。
“父親,,我能學(xué)著經(jīng)商,或是去書院念書嗎,?”
徐良誡聽了很是高興,,不過事情發(fā)展的卻是遠遠超出了徐長生的想象。父親肥厚的手掌落在了他的肩頭,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臉上擠出了條條褶皺,,那是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這不,,我兒子這就精神多了,。”徐良誡從袖間拿出了紅布裹著的書信,,笑得合不攏嘴,。只見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信封,那信紙散發(fā)著一股松香的氣味,?!扒嗑衲晔鶜q,該長成大姑娘了,。你們的婚事,,也該要辦了。說不定能借著大婚,,沖沖府上的晦氣,,為父百年以后,也好有人能照顧你,。”
“我有阿福就夠了,?!毙扉L生有些呆滯,原先只想求“一官半職”,,沒想到“求”出了一門婚事,。他長這么大,連女孩子的手也沒牽過,,更別說談婚論嫁了,。如今卻要和一個未曾謀面的人,結(jié)為夫妻,?
雖說梁國史書與他所學(xué)的歷史紀事截然不同,,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妻納妾”……諸如此類的封建思想,,卻是一點也不少。有些地方,,甚至在繁瑣方面,,死板方面略勝一籌。
徐良誡只當兒子又犯了迷糊,接著便拉徐長生進了屋子,,講起了有關(guān)傳宗接代的種種知識,。當抗拒娶妻的徐長生被徐父描述成了窮兇極惡,大逆不道,,堪比唐代淮南王李茂的古往今來第一不孝子時,他終于是撐不住了,。
“父親,,孩兒一無所成,,此時娶妻,只怕是……”徐長生低著頭,,不停撥動著心里的算盤,,故作結(jié)巴道:“孩兒想……想先求學(xué)三年,待……待學(xué)有所成,,再娶……娶妻也不晚,。”
正在興頭上的徐良誡,,只覺得這個兒子越發(fā)開竅了,。相比之前那個傻傻的呆子,如今這個不時正常此時還會極力推脫的兒子,,已經(jīng)好上太多太多,。不論是過往還是現(xiàn)在,這個不太聰明的兒子,,常常使這個辛酸的父親淚濕枕巾,。
他已經(jīng)記不清去過多少廟宇,拜過多少神佛,,求過多少名醫(yī)……或許是神仙顯靈,,或許是祖先保佑,或是天賜良緣……總之,,只要能讓長生好,,他什么都可以去做。
“說定了,,就今年八月,。我找先生看過了,良辰吉日都已經(jīng)訂好,。放心吧,,嫁給我兒子不會受委屈的。”徐良誡熱淚盈眶地抱著徐長生,,他的兒子終于長大了,,“你永遠都是我的兒子,不笨不傻,,配得上好姑娘,。”
徐長生的心終是軟了下來,,輕輕拍了拍父親的背影,,感受著溫暖。
“我答應(yīng)就是了,?!?p> ……
“二公子,娶妻生子是好事,。護衛(wèi)阿寶前年娶的妻,,今年就生了個大胖小子,可喜人了,?!卑⒏裾f道,他能看出徐長生的緊張,。
“李青君是個怎么樣的人,?”
“李青君可是東臨城里,最受人佩服的劍客了,。據(jù)說她八歲拜師劍神王之渙,,十二歲那年,便能仗劍殺寇,,十四歲時便成了東臨城第二劍客……”
看著侃侃而談的阿福,,徐長生想了很多,,他感到了一種恐懼,,對未知的莫名恐懼。他曾經(jīng)設(shè)想過的未來,,大概是找一個同樣普通的女孩結(jié)婚生子,,像祖父輩那樣過完一生??涩F(xiàn)在,,他害怕了。他想起了自己十幾年慘淡的人生,,那些曾經(jīng)不覺得枯燥的生活,,在這時看起來是那么令人害怕,像是一具尸體活在了不屬于他的陽間。如今他要找另一個人,,一起來過這樣的生活嗎,?
而將要維持他們共同生活十幾年乃至幾十年的,是婚約,,是交易,,還是百萬分之一可能性都沒有的愛情?他畏懼那樣的生活,,像是原本枯燥的人生里塞進了一個毫無干系的人,,以塞干稻草的方式塞進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這對誰都不公平,。更何況,,那可是一個劍客!
可,,這對徐良誡也不公平,。
又是一夜無眠。
八月十二日,,離婚娶只剩最后三天,。
雅致的婚房內(nèi),新郎的婚服仍舊在原處擺著,,此外只留下了一封書信,。
徐長生,跑了,。
徐良誡心中升起的怒火,,在徐長生潦草的字里行間慢慢消散了,讓他釋懷的不是信里飽含歉意,,而是一個有著自己想法的少年,。他像是看到了枯死的桃樹,又一次換發(fā)了生機,,似乎就要綻放的花瓣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也罷,只要他高興,,我什么都能做,。”徐良誡看著桌上的喜帖,,這是一場滿城都期待的婚禮,,發(fā)出去的喜帖像是紅彤彤的巴掌,將要落在自己的臉上,。
他面色羞愧,,一路上聽著行人的恭喜,,可每聽一聲臉上就越紅一分。這份與李家定下的娃娃親,,將兩個互相看不順眼的家族綁在了一起,。可緣分就是如此奇妙,,他們欠下的,,如今卻要還不清了。李家曾在徐家最落魄的時候伸出了手,,而一向與他作對的李當國更是為了他而被貶謫,。
“徐公,我有事找你,?!鄙裆艁y的李當國攔住了未來的親家。
羞愧難當?shù)男炝颊],,并沒有注意到李當國臉上同樣帶有的羞愧,。
“李公,我也有話要和你說,?!?p> “小女跑了?!?p> “什么,?”徐良誡只覺得腦子遲鈍了起來,又問了一遍,。
“徐公莫要生氣,,都怪我教女無方?!崩钊羰椭^,,盡管他已經(jīng)年過半百,此時卻仍舊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靶∨蛞贡闩芰耍涣粝乱环鈺?,說是要尋一番女子也能成就的事業(yè),?!?p> 徐良誡心中有了一絲竊喜,,盡管他知道這并不道德,隨后又變得憤怒,,那個女孩是不愿嫁給一個傻子嗎,?看著羞愧難耐的李若石,,他終于是想開了,事已至此何必再添仇恨,,更何況誰不要誰也說不定呢,?他扶起了李當國的肩膀。
兩人談了近一個時辰,,多是徐良誡在勸慰這位已露白發(fā)的老實人,。而老實人李當國則在一個勁地道歉,言辭懇切,,聽的徐良誡心中很不是滋味,。
“李公莫要愧疚。青君是個好孩子,,她想著什么便要做成什么,,已經(jīng)勝過諸多男子”徐良誡安慰道,“兒女之事隨他去吧,。李公對外便稱,,我徐家不守信用,毀了婚約便可,?!?p> 李當國如逢大赦地朝徐良誡行了三個禮,涕泗橫流道:“我替小女謝過徐公,?!?p> “李公何至如此。犬子名聲臭些倒是無妨,,青君姑娘家家可不能因此落了罵名,。”徐良誡誠懇道:“李公有恩于徐家,,今日能夠還點恩情,,也算是理所應(yīng)當。李公不要掛懷,,切不可傷了身子,。親家雖未做成,我們?nèi)允菗从?。這樁婚事,,就此作罷吧?!?p> “徐公大恩大德,,在下至死不忘?!崩町攪忠卸Y,,不過被徐良誡攔了下來,。
“那我便先行回府處理余下事宜了?!?p> “徐公慢走,。”李當國望著徐良誡遠去的身影,,心中唏噓不已,,為以前還在譏諷他是個逐利的商人感到罪孽深重。只是過了一會,,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于是又叫住了徐良誡。
“徐公,?!?p> “何事?”
“徐公先前找我是有什么話要說,?”
“沒事,。”
徐良誡想了想,,認真道,,隨后便匆匆轉(zhuǎn)身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