尙輕想過各種可能,真相卻是最出乎意料的那個。
她聽燕翔講起往事,,那個叫化知的女子在他口中如春花般燦爛,,如秋月般皎潔,好像世間所有美好的詞語都不足以描繪,。
她靜靜地聽著,,說不清心中滋味,,是嫉妒嗎,?好像又不是,。她甚至心疼她,為她感到惋惜,。
“時至今日,,你說這些又有什么意義?你該不會在為自己的深情感動吧,?”
尙輕尖銳的話讓燕翔詫異,,他愣在那兒看著她。
卻聽尙輕繼續(xù)道:“你們妖族如何看待男女之情我管不著,??墒牵瑢Ψ踩硕?,你所做的這些不僅傷害了一個女子,,更是毀了她的一生!還有化羽,,現(xiàn)在知道他是你的兒子了,?你不覺得自己可笑之至嗎?”
相識至今,,尙輕從未用如此激烈的態(tài)度,,刻薄的言語對過自己。燕翔一時竟不知所措,。
尙輕看他那不為所動的樣子,,恨恨地掉頭離去。
穿過長廊,,她思緒難平,,原來她從未真正認識過這個男人,他的世界和她完全兩個天地,,而她根本沒想過要走進他的世界,。
當年那一眼也或許只是錯覺,仙生漫長清冷太久,,錯把好奇當做心動,,又將對現(xiàn)實的逃避曲解為意難平。
畫音居內,,化羽依然在昏睡中,。此時,他呼吸順暢,,面色也逐漸紅潤,。
尙輕看著那張青澀的臉,,心中萬千滋味。
……
清晨,,從夢中醒來,,化羽感到渾身又清爽了不少。
這些天在畫音居養(yǎng)傷,,讓他認識了尙輕溫柔細致的一面,。從最初的迷迷糊糊,到清醒后的誠惶誠恐,,再到后來的泰然處之,。
化羽看著窗外的幾根翠竹,墨羽閣難得見這種帶著生機的顏色,。他不禁想起那日誤闖的山水世界,,以及偶遇尙輕的情景,還有重傷昏迷時,,魂魄游離之際似乎也是尙輕將他抱在懷里,?
想到這些,化羽一時臉紅心跳,,正難為情之時,,就聽一個聲音道:“看來好得差不多了,!”
就見尙輕斜靠在廊柱上,,側著臉正看著自己。
目光交錯那一霎,,化羽心頭突然一顫,,一種奇怪的感覺讓他下意識想要避開對方的目光。
“師叔,,早,。”
尙輕愣了下,,記憶中的化羽幾時有過這般規(guī)規(guī)矩矩的模樣,?于是半打趣地回了句:
“怎么,打閻羅殿走過一遭,,連性子都轉了,?”
卻見化羽依舊恭順道:“之前是我不懂事,在師叔面前多有唐突,,還請師叔見諒,。”
尙輕直起身子,,抱著膀子看著化羽樂了,。
化羽抬起眼皮瞄了尙輕一眼,,竟然看到她在笑。一陣晨風吹過,,幾縷發(fā)絲拂過她的臉頰,,清新中竟也有些許的嫵媚。
不對不對,,一定是自己眼花,,冷面姑婆怎么會笑?還笑得這樣好看,!
此時,,卻聽尙輕問了句:“后悔嗎?”
“什么,?”
“我說,,那天你站出來扛下所有事,后悔了嗎,?”
化羽晃過神,,記憶浮上心頭,依舊隱隱作痛的傷口也在提醒他那天經歷的一切,。
他撇了下嘴,,“怎么不后悔?要知能要了我半條命,,當時就該好好求饒,,說什么硬話?就該趴地上,,抱著他腿哭著求,。”
這語氣,,這神情,,這才是化羽嘛!尙輕看著他竟不覺又淺笑了一下,。
媽呀,,她不是又笑了吧?這一會兒的工夫就笑了兩次,?;鹦睦镆魂嚮艔垺?p> “早知如此,,你就不該站出來,。”
“那我不站出來,,你怎么辦,?”
“那也是我的事,,本就和你無關?!?p> “怎能說和我無關,?我要不跟著你,或許也不會鬧出動靜,。反倒是我先妨礙了你,。總之,,男子漢大丈夫,,遇事哪有讓女人擋的道理?”
眼前這張臉分明稚氣未脫,,卻又活脫脫小小男子漢的模樣,,已經不自知地散發(fā)著魅力。
“你就不問我去那里做什么,。萬一幫錯了人,?”
“我不管,我這人就是護短,!再說,,你也不是那樣的人?!?p> “哪樣的人,?”
“哎呀,總之我相信自己的直覺,?!?p> “可那天在飛仙廳,,我一句話也沒說,,你不怨恨嗎?”
“當時那種情形,,幾位閣主說話都不管用,,你又能怎樣?而且,,我知你聽命于燕翔,,既然他為了自保能舍棄我,倘若沒有我,,那日被那樣對待的就會是你,。所以,要說恨也是恨他,!”
原來,,那天自己沒有看錯,,化羽眼神中的憐惜是真的。他一定覺得自己追隨那樣冷酷無情的人下場定也好不到哪里,。
“其實,,燕閣主并非你想的鐵石心腸。你這條命就是他救的,。不僅如此,,為了救你他損耗了大半修為,卻只能瞞著無名居那邊,。其中緣由我現(xiàn)在還不能同你細說,。但請相信我,如果這世上有誰最想護你無恙,,那便是他,!”
單就這話的內容,化羽不信,,可這說話的人是尙輕,,又讓他止不住想信,于是脫口:
“當真,?”
尙輕認真且堅定地點了點頭,。
“可——為何?他甚至不曾教過我,?!?p> “你那天說有句話叫什么,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天底下,,哪有父親不疼惜孩子的?”
尙輕本想為日后他們父子相認做個鋪墊,,不想化羽隨即回道:“我親爹就不疼惜孩子,!”
尙輕微驚,沒料到化羽的反應如此直接,。
“可你說過你不曾見過你的父親,?”
“就是啊。要是疼惜孩子會拋妻棄子,,音信全無嗎,?”
他這話說的沒錯,想自己那日痛斥燕翔時可比這激烈多了,。尙輕想著竟不覺又笑了下,。
“怎么,我說的不對,?”
“說的對,,很對,!若有一日你見到他,就這般問他,!”
尙輕的目光掃過化羽的眉眼,,少年的眼眸似星辰像大海,也如六百年前她曾遇見的那雙眼,。
“那,,你的母親呢?還記得她是個怎樣的人,?”尙輕承認,,她的這個問題多少有點私心。
化羽看向她的眼神一怔,,緊接著眨了下,,“她啊,是個傻女人,?!?p> “你怎么——這樣說她?”尙輕都不知該如何接話了,。
化羽笑著把目光移向一旁,,“打我有記憶起就生活在通仙鎮(zhèn),但我娘說我們不是本地人,,我們不遠萬里找到這個地方,,只因這是我爹跟她提過的唯一地名。
我娘很漂亮,,而且識文斷字,,還懂些藥理,她在一家藥鋪打雜,,加上平日做些零工,。那兩年,也有人家不嫌棄我這個拖油瓶想娶我娘的,,可她說女人要從一而終,,我爹健在更加沒有改嫁的道理,。
可是直到她過世我爹都沒出現(xiàn),。很多時候我都懷疑是不是真的有這個爹存在?只有她一直找,,一直等,,一直盼。你說她是不是傻,?”
尙輕聽著這些話有些出神,,稍許,,她悠悠地回道:“其實,一旦不計得失地付出全部真心,,那樣子看起來大概都有點傻,。化羽,,等你長大了,,如果遇到這樣的傻女人,可不能辜負她哦,!”
尙輕也不知自己為何會說出后面那半句話,。
化羽卻一揚眉梢,回得利索:“等我有了媳婦,,一定掏心掏肺地對她好!”
“你,?毛還沒長全呢就想著娶媳婦了?”
“我已經十八了,!”
“呦,,十八了啊,?在凡間,,男子二十歲行冠禮才算真的成年,你啊等兩年再硬氣吧,!”
尙輕說著理理衣擺轉身離去,。
就聽化羽在身后小聲嘀咕道:“說得好像你活了多大歲數似的?!?p> 尙輕輕聲哼了下,,心想:小娃娃,我都活了上千年,,跟你爹那只千年老妖比誰更年長些都還說不準呢,!
尙輕來到小南軒,算來,,今日燕翔該出關了,。果然,不多時,,門開了,。燕翔立在門前,眉宇間已有了神采,。
……
那日回到雪羽閣鶴舞就病了,。她一直昏昏沉沉,睡夢中一張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在她腦海中來回穿梭。她反復追問一個問題:她是誰,?
清晨,,枕邊滿是淚痕。她撐著身體下床,,緩步來到門前,。
門開的剎那,水盆掉落的聲音以及可頌的驚叫聲驚起飛鳥無數,,還有聞聲趕來的夭蕊,。
房間內,鶴舞對著鏡子實難相信那個滿頭白發(fā)的人會是自己,。
相較可頌的手足無措,,夭蕊要鎮(zhèn)定許多,她讓可頌照顧好閣主,,自己則去無名居稟報,。
對虛禹而言,眼下擺著兩樁事,。
鶴舞那邊本就在他計劃之內,,正是時候以調養(yǎng)為由讓她住進無名居。而另一邊,,在他心中正有一個大大的疑惑,。
化羽受刑那日,曾有一瞬,,他感受到一股濃烈的妖息,,雖轉瞬即逝,但他確定那不是錯覺,。
虛禹知道增進修為最快的辦法就是從別人的靈元里獲取靈力,,若能得到和自己同族的妖元更能事半功倍。
曾經,,他最想得到的便是妖王青羽的妖元,。
他用《修元經》做誘餌卻只勾搭到他身邊的嘍啰;他又設計陷害,,想逼青羽走投無路自己找上門,。卻不想仙家做事如此決絕,直接毀了萬妖谷,,滅了妖族,,也讓他錯失了心心念念的妖元。
這些年他無一日不后悔,,縱然他恨青羽入骨,,可他死就死吧,為何要浪費那顆上乘的妖元,?
而這一回,,他清楚地感應到那熟悉的妖息正來自與青羽和自己同族的羽妖。四羽閣內還有活著的羽妖,?而且靈力不俗,。震驚之余,他更是大喜,。
此時,,山叔走進回稟說:“已經確認,化羽沒死,,且傷勢大好已能下地走動,。”
受此極刑還能活下來,?他怎可能只是個普通凡人,?或許,這是上天給我的又一次絕佳的機會,。
虛禹想著,,就此有了決定。
……
小南軒內,,燕翔和尙輕商量往后對化羽的安排,。
“你要逐他下山?”
燕翔點點頭,,“化羽雖然受了刑,,但不代表我該原諒他。我本就不喜歡他,,加上這件事我們之間必生嫌隙,,我逐他下山合情合理?!?p> “你不會當真讓他走的,,對吧?”
“只有那老東西會玩燈下黑嗎,?”
“我明白了,。”尙輕一挑嘴角,,“若論起藏人,,我倒是有絕佳的地方?!?p> 他們正商量著,,突然有人來報,說無名居差人,是山叔親自來的,,直接去了畫音居,。
這老東西的動作比想象的要快。
尙輕覺得無論怎樣,,燕翔此刻都不能表現(xiàn)出對化羽的在意,,這樣所有事情才能只推到自己身上。要護化羽的,,對他上心關照的從來都只是尙輕,。如此,往后他們才有更多轉圜的余地,。
于是,,尙輕自己趕回畫音居。卻見山叔已經帶著化羽往外走了,。
“山叔來我住處提人也不知會的嗎,?”尙輕上前攔住去路。
“是尙輕啊,?!鄙绞孱┝怂谎邸?p> 他從來沒有將尙輕放在過眼里,。想來燕翔都不在意又怎會顧及尙輕的感受,。
“不是我要提人,是尊主要找化羽,?!?p> “該問的朝會上已經問過,該罰的也罰過了,?;鹬貍从@個時候又找他作甚,?”
山叔一挑嘴角,,“這你就得問尊主了?!闭f著,,就要繼續(xù)向前。
卻見眼前寒光一閃,,一把彎刀抵在面前,。
尙輕一手持刀,雙目似劍,,一股殺氣霎那間便能沖破刀鋒,。
山叔一驚,,他從未見尙輕如此張揚跋扈過,卻也被她的氣勢嚇住,。
“尙輕,,你別亂來。我可是奉尊主的命令行事,?!?p> 見尙輕毫無退縮之意,,便又語氣放緩道,,“你也別緊張。尊主叫化羽過去,,其實是好事,。”
“到底是什么事,?”
“哎呀,,尊主本來是想當眾宣布的,你非要——”
話音未落,,無名居處傳來朝會的鐘聲,。
山叔頃刻如釋重負,“看,,你待會兒就知道了,。趕緊帶著化羽過去吧。信我的,,好事,,真的是好事!”
說罷,,也顧不得差事,,一溜煙地先行跑了。
化羽頭次見尙輕如此橫刀冷對的樣子,,還是為了自己,,一時間說不清是什么心情,他看著尙輕,,臉上的笑意藏不住,。
“笑什么?”尙輕一把拍在他腦袋上,,“讓你走就真跟著走?。俊?p> 化羽卻笑道:“尊主有令,,你真能抗令不成,?再說,,還能有更糟的嗎?得了,,走吧,。”
“你真去,?”
“不然呢,?給你和燕翔惹事?還是給墨羽閣找麻煩,?不是說是好事嗎,?去看看是什么好事!”
尙輕沒想到自己竟不如一個小孩子灑脫,。他這副無所畏懼的模樣究竟是豁達還是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