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就是暮光,，整個仙界恐怕也只有他能堂而皇之地把龍族和妖相提并論，化羽看著他一時接不上話,。
誰知暮光自己倒接著說了起來,，“瞧你那點出息，不就是揭下龍族的短嘛,。想當年,，若不是仙魔之爭中龍族站對了隊，也不會有如今的地位,。換而言之,，如果仙家沒有爭下天下正統的地位，如今享用凡人香火的就該是魔尊了,?！?p> 化羽一笑，“我懂了,，衰爺這是讓我不要妄自菲薄,。”
“你不懂,。其實吧,，我的母族就是龍族,。”
“你的——那就是說天帝也,？”
“嗯吶,。歲月悠長，如今的仙家早已不是遠古初神的一脈了,，九天之上那些神尊仙使,，現了真身還不是千奇百怪，美丑不一,。所以說,，小子，你該在意的從來都不該是這些,?！?p> 那一刻，化羽的心頭有一股溫暖的光射入,，他第一次發(fā)現暮光有時會讓他想起蒼清崖,，雖是主仆卻更像師徒。
“行啦,，浪費了些時間,。來來，咱們抓緊辦正事,?！蹦汗庹f著再次掏出一只袋子，悄悄開個縫瞄了一下,，“這回錯不了了,，小黃，走起,！”
說著,，一只蟲子飛了出來。
“這是——小黃,？”
“對啊，這可是我特意拜托神木殿的千靈仙官養(yǎng)的,?！?p> “這么小個家伙能干什么？”
“你可別小瞧它,，它的名字叫蝗,，只要把它散出去，頃刻間普天蓋墊地就全是跟它一模一樣的,?？匆娤旅娴那f稼了嗎，馬上就要成熟了，不過遇到它們,，就只剩一堆枯桿嘍,。”
化羽心頭一揪,，他瞪著暮光驚呼道：“這就是你說的公干,？”
“不然呢？你忘了我的身份了,？”
“衰神,，降災之神?！?p> “對啊,，所以我就得定期下來制造點麻煩?！?p> 見暮光一臉坦然,，毫無愧疚顏色，化羽氣不打一處,，
“我一直納悶,，仙界怎么會有衰神這樣的位置，神仙的職責不應該是維護正道,，庇佑凡界嗎,？怎么，看到百姓安居樂業(yè)還能礙著神仙的眼,，必須制造點禍事來體現自己法力高強,？還是說，香火供奉讓你們不滿了,，必須找點事情來凸顯你們的重要性,？”
“行行行——行了！”暮光大喝一聲,，“聽我說,。我為什么要這么做？你知道這個地方的人們都做了些什么嗎,？這里土地肥沃,，氣候適宜，所以物產豐富,，一畝地的產量是普通地方的三倍,，幾十年來家家富裕，從不缺糧,。正因如此,，這里的人越來越懶惰不思進取,，還頻繁滋生事端，人情更是淡泊至極,。如果不給他們點教訓,，這里的人只會越來越墮落?！?p> “可以教化啊,，誰也不是生來就知書達理的。有必要因為一點過失就用如此極端的方式懲罰嗎,？再說,，人有善惡，幾個人犯的錯,，要一地之人集體承擔,？”
“得，跟你講你也不會明白,?！蹦汗庹f著抬手召回蝗，接著道：“這樣,，咱倆打個賭,。下面有三個村子，我們幻化一個逃難的老婦人挨家挨戶前去乞討,，但凡有一戶人家善待了她,，這個懲罰我就收回?！?p> 三個村子幾百戶人家,，怎么可能沒有好心人，化羽覺得這個賭局簡直不要贏得太輕松,，于是一口答應,。
暮光看著他，使了使眼神,，“趕緊啊,，造個婦人啊,！”
“哦,。”不過,，這倒讓化羽有點小犯難。本來,，他自詡幻術一流,，無事殿見過暮光的手段才知道什么是小巫見大巫?，F在要自己當面獻丑，還是從來沒有涉及過的類型,，只好硬著頭皮來吧,，首先得找個載體。
化羽四下看看,，覺得找個木頭最合適,，可是手邊沒有雕刻的器具啊，用離幻干這種事,，估計會把離幻氣個半死,，絕對不可以。那——他于是尋找起其他替代品,。
見化羽如此墨跡,，暮光伸了個懶腰跳上樹杈休息去了。等他一個盹打完,，低頭一看,，一位衣衫襤褸的老婦已經站在那里，形容樣貌很是逼真,。
“行啊,，拿什么做的？”
“泥,！”
暮光翻身躍下,，立刻捂住口鼻，那老婦不僅樣貌逼真,，這一身的味兒也做得很是到位,，化羽竟然如此注意細節(jié)，可不像個新手,。
然,，暮光腦子一轉，突然意識到是自己高估了化羽,，他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并無水塘,。
“你拿什么和的泥？”
化羽嘴一抿,，不好意思地把臉偏向一側,。
好家伙，有你的,。暮光一甩衣袖,，急道：“那就趕緊讓她辦事去！”
被幻化的老婦出發(fā)了,，化羽和暮光躲在暗處觀察,，見她挨家挨戶乞討,，一路走過三個村子，有的隔著院門趕罵,；有的用發(fā)霉的飯菜打發(fā),；有的明明聽到卻緊閉大門裝作沒人；還有的竟然放狗出來,，更讓化羽不可思議的是眼見著一個孩童用肉包子逗狗玩,，也不理會這個可憐的老婦。
都說七歲看老,，一個孩子的心地能壞到哪里,，但這份涼薄和冷漠卻讓化羽看不到未來。
“為什么沒有人來教化他們,？”
“你以為九天上的書山是擺設?。看送馓焱ミ€有頌文館,、集雅居,，專司凡人教化之道的仙官無數。有的時候文章典籍可以視而不見,，循循善誘未必有效,，所以才需要我這樣‘心狠手辣’的神仙?！?p> 暮光說著嘴角上揚,，沖化羽道：“你輸了！”
沒錯,，自己輸了,。可化羽看著暮光以勝利者自居的模樣,，他挑著嘴角,，眼神中卻同樣充滿了落寞。
正好,，此時已近黃昏,。暮色中，數不清的蝗鋪天蓋地而去,，化羽真的親眼領教了這種小東西的威力,。這一季的莊稼算是全毀了，不過還好,，這里的人家應該都有存糧,，想必能夠熬過這一年。
這個想法剛剛劃過化羽的腦海，卻聽耳邊“吱吱”兩聲,，轉臉一看,，就見暮光正拎著一只老鼠的尾巴,，“你覺得我會那么不仔細嗎,？”
“就不能留條活路？”
“放心,，我做事有分寸的,。這一次要是不讓他們痛到骨頭里，就算我白來,！”
那一刻,，化羽說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叵朐浘潘酪簧那笙陕芬恢钡絼偛胖?，他都可以無愧地說自己始終堅守初心。他想做一個為蒼生謀福的仙,，一個能夠幫助弱小與不公和命運抗衡的力量,。可現實給了他重重一擊,，成仙之后的第一份職責竟然是“助紂為虐”,。
但，衰神錯了嗎,？
凡界為人的幾十年里,，自己是個良善的人嗎？自己對生命足夠尊重嗎,？可,，自己的雙手沾染了多少鮮血能夠數得清嗎？是保家衛(wèi)國還是成就權力的巔峰,？每一場戰(zhàn)役是否都是正義,？每一個殺戮是否都迫于無奈？很多事,，當用較真的態(tài)度回顧,，便是一背冷汗。
他們一路向北,，前方朝霞的第一抹微紅已經泛起,，暮光主動打破沉默，“想什么呢,？別悶悶不樂了,，說句話！”
“我在想,，站在山頂看河水,，站在山下望溪流,，到底有什么不一樣？”
暮光一邊朝前走,，一邊大聲回道：“你就不能山下河上泛個舟,，山上溪邊喝口水。非要擰著來,，你不難受誰難受,？”
隨著朝陽升起，他們來到一個鎮(zhèn)子,。
“易鎮(zhèn),，名字不錯?！?p> “我來過這里,。”化羽想起當年跟隨逸一游歷的時候在這里行醫(yī)講學過,，“醫(yī)仙前輩曾幫著在這里建過一座醫(yī)館,。”
“醫(yī)館,？”
暮光似乎自言自語地接了一句,，卻讓化羽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他緊張地看著對方,，生怕這個自己付出過感情的地方再遭毒手,。
暮光瞟了他一眼，“緊張什么,？此處不在我的本子上,。”
暮光說的本子就是他在天機閣一路一走一路記的小本本,，上面列的都是各處即將遭受懲罰的地點,，既然不在名錄，就意味著是安全的,?；疬@顆心才放了下來。
“走,，弄點特色小吃,，再順便去看看你說的醫(yī)館?！?p> 清晨醫(yī)館一開館,，門前便排起了長隊。
“呦呵，生意挺火的,?！蹦汗庖贿吪踔踝樱贿厴返?。
化羽白了他一眼,，解釋道：“醫(yī)者數量有限，所以就想出這個每天限號看診的辦法,。那邊其實還有一個小門,，急癥患者可以優(yōu)先被接診?！?p> “這種安排聽起來還有些合理?！蹦汗庹f著嘎嘣剝開一個栗子塞進嘴巴,。
化羽心里話，這可是醫(yī)仙想出的當然合理了,。
就在此時,，醫(yī)館前一名醫(yī)侍高聲道：“今日號牌已經全部發(fā)放完畢，請領到號牌的各位按照順序等候叫號入內,?！?p> 話音剛落，門前就有人吵嚷起來,，無非是覺得自己一大早排隊還是沒拿到號,，不僅吵吵還動手拉扯醫(yī)侍，好像他身上還藏著號牌似的,。見這陣勢,，小醫(yī)侍臉色一變，也不多解釋趕緊往回跑,，邊進屋邊關門,，動作十分熟練。
就在他一條腿就要撤回門內時,，一只手頂住了門,，力氣之大讓他無法抗衡。
那人怒道：“讓排隊排隊,，讓拿號拿號,，你家的規(guī)矩我們都認?？?，急癥優(yōu)先也是你家的規(guī)矩，為何我弟弟卻被你們給趕了出來？”
大家循聲一看,，那人腳邊果真還坐著一個人,，捂著肚子低聲呻吟。小醫(yī)侍也是傻了眼,，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
這時,，一個聲音從屋內傳來,，“他不知道，這件事我來解釋,?！?p> 說著，門被從里面打開,，一位醫(yī)者模樣的人站了出來,，“急癥從優(yōu)是我醫(yī)館的規(guī)矩，但令弟這不是急癥,?！?p> “我弟弟都疼成這樣了，還說不急,？”
“令弟我記得,，隔幾天就要來一次，不是這里疼就是那里不舒服,。恕我直言,，他這不僅不是急癥，甚至根本就無礙,?！?p> “你是說我弟弟沒病，都是他裝的,？”
醫(yī)者點點頭,，“還請二位移步，不要擋著后面的患者看診,?！?p> 暮光邊吃邊看，不忘問化羽：“他們誰說的是真的,？那人到底有病沒,？”
“那名醫(yī)師我記得，他姓王,，當年醫(yī)仙前輩就是看重他品性端正,，又是真心鉆研醫(yī)術,，這才留下講學。我覺得他不會亂說,?！?p> “哦。要不你再去買點瓜子,。誒——等下,，看，有變數,！”
就聽那患者的哥哥大喝一聲：“庸醫(yī),！我弟弟就是你們給治壞的。前些天他就是喉嚨有點痛,，吃了你家開的藥就開始腹痛不止,，四體抽搐，嘴眼歪斜,。你們?yōu)榱送泼撠熑?，不僅不給醫(yī)治，還說他是裝?。∥铱催@就是家黑店,！”
說著,，一把揪住王醫(yī)師的脖頸將他摔了出去。
門前排隊的那些嘩啦一下散開一個圈,。王醫(yī)師還沒爬起來,，對方的拳頭已經舉在了頭頂。小醫(yī)侍忙上前替他挨了一拳,，抱著頭縮成一團,，形狀一時狼狽不堪。
這時,，一位年長的醫(yī)師聞訊趕來拉住施暴者：“這位,，有話好說，有什么要求可以同我說,，咱們里面講,。”
“這還差不多,！”那人撇了下嘴,，橫橫地朝屋內走去。
王醫(yī)師和小醫(yī)侍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宣布繼續(xù)看診,。
“嗨，就這么完了,？”暮光顯然覺得有點不夠精彩,，好像不值他的一包瓜子。
化羽心里卻是止不住的氣惱,，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扯暮光問道：“說實話，是不是你使得壞,？”
“我,？我一直在這兒呢，你看見我施法了嗎,？再說,，我要出手能就這么點動靜？小瞧誰呢,？”
也是,，這半天自己眼看著他只顧著吃栗子看熱鬧，難道說衰神所到之處必然不寧,？
化羽剛這么一想,，暮光突然扯他，“快看,，有動靜,！”
就見一個人兔子一般沖向醫(yī)館方向，身后追了一隊人,，手里舉著棍棒,，樣子很是兇狠。
前面這位一口氣沖進醫(yī)館,，二話不說反手就把門給關上了,。堂堂醫(yī)館剛開診就二次關門，這算搞哪出,？
那群人追到醫(yī)館門前開始破口大罵,，污言穢語不堪入耳，知道的這是醫(yī)館,，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么不干不凈的地方呢,？
“誒誒，”暮光的好奇心再次被點燃,，“我怎么聽著這里的醫(yī)師還污人清白呢,？”
化羽緊皺眉頭，也是一臉不解,。
門再次打開,，王醫(yī)師又出來了,，顯然是方才進去的那位跟他說了什么，可他來到那群人面前竟然作了個揖,。
“他這是賠不是呢,？”暮光面露驚詫。
“我也聽到了,！”化羽簡直不可置信,，不禁豎起耳朵聽個仔細。
這一聽可把他氣壞了,。原來,，這是當地一家富戶，兒媳婦難產,，差人來醫(yī)館請醫(yī)女助產,，結果醫(yī)館沒有能夠出診的醫(yī)女，便派了一名擅長婦疾的醫(yī)師前往,。那醫(yī)師見產婦情況危急,，想用他所學的推腹術助產，結果就被家丁打了出來,。
醫(yī)師腦子里只有治病救人,，病人家屬卻顧及男女授受不親，你不樂意男醫(yī)師看診就罷了,，還一路打罵,，吵到人家門前。
打挨了,，委屈受了，還得賠禮道歉,，問題是,，對方還不買賬，大聲呵斥要是他們家少奶奶和肚子里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就拆了醫(yī)館,，把他們通通送去坐牢,。
“這就有點過分了。你說是吧,，小子,？”暮光一回頭竟不見了化羽的蹤影，再一抬眼化羽已經出現在醫(yī)館門前,，身邊還站著個半老徐娘,。
“你們不是找醫(yī)女嗎？我姑姑剛從老家回來,，可以幫你們一把,?！被饹_那個帶頭人說道。
那人打量化羽和身邊女子一下,，鼻子一皺,，“她是醫(yī)女？靠譜嗎,？”
“靠譜的,。”王醫(yī)師從旁幫腔道,。
這時,，有人飛奔來報，說少奶奶快不行了,。來人便不再墨跡,，趕緊帶醫(yī)女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