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暑往，漁人的家已荒廢,，沉念的墳旁,，柏樹愈發(fā)茁壯。

　　在軍營里,，陸沉心不僅行炊房之事,，偶爾也背上柴火隨軍一起出關(guān)巡邏,，給打獵的軍官們牽馬。一次打獵時,，他憑借五感敏銳的特性,，準(zhǔn)確聽到幾里外母鹿竄進灌木叢中的聲音。軍官們大為震驚,，郭將軍很看重他這異于常人的潛力,，訓(xùn)練他行軍之事之余還教他看書寫字。

　　漸漸的,，人們給他起外號“鷹”,。但后來大家發(fā)現(xiàn)，這份天賦異稟是有副作用的——每當(dāng)“鷹”自己主動去做點什么的時候,，總會出現(xiàn)各種各樣的事故,。比如去抓被他射死的野豬時發(fā)現(xiàn)旁邊還有一頭憤怒的野豬沖過來；他借馬騎而不是步行回西坊鎮(zhèn)上墳時,，馬廄里另一只馬因為不安而在訓(xùn)練中摔斷騎兵脖子,；他把自己削的精致木筆送給郭將軍報恩時，筆滑落桌臺而郭將軍沒注意踢到筆尖等等,。人們受傷或死去,，總是發(fā)生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兩年過去,，軍營里流言蜚語：郭將軍手下有個姓陸的小孩被帝國人詛咒了,，厄運纏身，做什么決定都會害死別人,。于是外號變?yōu)椤岸蜻\之鷹”,。

　　他切身體會，不得不信,。不過聽令行事無須抉擇,，沒有抉擇便不會害人，因此“厄運之鷹”樂此不疲地執(zhí)行著大大小小長官們交給他的所有命令,。雖然沒有正式的軍隊編制,，但他已經(jīng)成為所有軍官最喜愛的兵。

　　今天,，是陸沉心十六歲的生日,。他終于成年，穿上了槍兵隊的盔甲,，由郭將軍親自點兵入隊,。

　　他將白崖綬帶綁在沉心左大臂上，右拳頂著陸沉心的胸膛,。

　　“陸沉心，白崖國雙龍關(guān)隨營炊房伙計,，今日成年,，破格入隊。此后于雙龍關(guān)戍邊四隊,，天為父,，地為母，軍為家,，營為伍,！自成我白崖軍人，忠心耿耿,，勇敢無畏,！”

　　“忠心耿耿！勇敢無畏,！”他慷慨激昂,。

　　話音剛落。“報——,！關(guān)外西三十里帝國大軍正集結(jié)壓境,！張軍團長下午隨戍邊一隊趕赴本關(guān)！”

　　“我就知道開戰(zhàn)后首先打咱們這,！現(xiàn)在帝國發(fā)展勢頭正盛,，他們想要拿下這白崖國北邊的關(guān)卡，然后打開北方多個鄰國貿(mào)易或擴張的大門,。老劉,，你先帶四隊去入關(guān)的山上準(zhǔn)備埋伏。二隊我領(lǐng)著守墻,，四隊兄弟們，你們今天多了一個兄弟,！他和你們一樣第一次面對戰(zhàn)爭,，不要被他比下去了！沉心,，平日里你和大家一樣訓(xùn)練,，不用慌……命令很簡單，先把拒馬,、土壘造好,，控制好山頭，等帝國兵路過山谷時,，和部隊一起推石頭倒油鍋……你不殺他們,，他們就……”

　　“會殺我們。我記得,，我殺過帝國人,?！标懗列淖饕?。“郭將軍,，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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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龍關(guān)夾在兩山之間,，處在馬鞍型底部,，馬鞍左側(cè)、也就是關(guān)卡南側(cè)的山坡上,，四隊選了二十人,，分成兩列。他們腰上系著之前拔河比賽時用的粗繩，一個連一個地直至山頂,，他們從山腰的塔樓往上搬運削尖的木頭和油桶,。

　　“別碰我！臟東西,?！?p>　　“殺過帝國人？真了不起,，還殺過什么人,，是不是也殺過自己人啊,？”

　　“待會離我遠點,，我可不想和被詛咒的人一隊?！?p>　　“偷槍賊,！之前把你安排在伙房，沒給我下毒吧,？”

　　“小聲點,，他在四隊里呆的比咱們都久?！?p>　　“點真背,，我們這些常備兵再過一個月就服完兵役了，他一入隊,，帝國人就打來了,。”

　　陸沉心面無表情,，機械地把木頭抬過頭頂,，重復(fù)地遞給劉副官。

　　副官蹲在坡頂接木頭,，他聽得到這些話，但卻一言不發(fā),。

　　“別理他們,。”平行著他們,、拿繩子綁油桶往上拉的隊伍傳來女性的聲音,。“我叫朱襄言,，歡迎入隊,。”

　　“感謝，不過我想我確實不太走運,?！标懗列难凵穸汩W，只顧著干活,。

　　“我早就渴望著這一天了,，建功立業(yè)可比耍嘴皮子有意思得多，如果真是因為你加入隊伍而開戰(zhàn),，那我還要謝謝你,！你真的殺過帝國人嗎？”

　　沉默了一會,，他還是回答：“是個逃兵,。”

　　“他們是什么樣子的,？穿著什么裝備,，出招凌厲還是穩(wěn)重？像黃金國艦隊那樣聽紀(jì)律還是像我們白崖人一樣有點亂,？”

　　“……抱歉,，我記不太清了……我只記得他出其不意，擲槍殺了我哥哥,，我用同樣的槍和方式殺了他,。”

　　“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關(guān)系,?！背列慕Y(jié)束了對話?！岸歼^去了?，F(xiàn)在的我只需要服從命令?！?p>　　“…….沒錯,。”

　　“…….”

　　木頭和油桶似乎都尷尬起來,。

　　不一會,，女兵推著最后一桶油上了山。陸沉心目送,，她窄窄的肩膀看似嬌弱,，但力氣并不比男人小,。

　　“有機會一起訓(xùn)練啊,！”朱襄言朝他喊道,。

　　即使有些距離，他也看得清楚,，那女兵臉色紅潤,，大大的眼睛下笑容十分可人。

　　女兵一消失,，運木樁這條隊列下方就傳來了謾罵和譏諷,。

　　陸沉心已經(jīng)習(xí)慣了，但他不習(xí)慣的是,，這次居然聽出了嫉妒,。

　　“那個弩兵隊先鋒候補的朱襄言，居然護著他,？,！”有人在山坡下方壓低聲音說?！耙粋€新兵蛋子,，將軍喜歡，美女也喜歡,？他不是被詛咒了嗎,？”“小心點，他可什么都聽得見,?！?p>　　他抱著最后一根木樁，朝劉副官一步步踏上去,。山頂?shù)目諝獠⒉幌”?，極目遠眺，天海山脈自南向北一望無際,。此前他偷偷跟隨隊伍訓(xùn)練時常常爬上來,，躲在一個小坡上俯瞰關(guān)下，用極強的視力看副官們擺地圖給常備兵們指點,，這次他終于名正言順地參與到了這個關(guān)卡的布防中,。北側(cè)懸崖邊，油桶已經(jīng)整齊地堆在有一定角度的臺車上,，只需要推下去，扔一根火把,，就能讓正面進攻的敵人感受到地獄的滋味,。

　　他往前走了幾步,，看到了自己抱著木樁的目的地。山頂平緩的區(qū)域向西延伸,，波浪狀拐去南邊更高的陡坡,?？瓷先?，從西邊來的人要么從關(guān)下垂直爬山，要么先費勁爬上南邊的山再偷偷摸過來,。

　　“真是天險啊,。”陸沉心感嘆道,。

　　“誰說不是呢,?！币粋€大個子槍兵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他旁邊,，嗓音粗獷，嚇得陸沉心一哆嗦,?！芭叮?，我是向月真,，歡迎你入隊,?！?p>　　“感謝，我沒聽到你,，練過輕功,？”

　　“你在說什么？俺一直站在這啊,?！彼麚狭藫项^。

　　“什么,？”陸沉心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是真的，不過俺兄弟也和你一樣,，常常突然就注意不到俺了……俺長得還可以吧,？”

　　“新兵陸沉心，認(rèn)為向兄十分魁梧英俊,?！?p>　　“怪了,，俺剛才和朱襄言打招呼，她也和你一樣嚇了一跳……俺問你,，你是怎么吸引她注意你的,？俺兄弟請她喝酒，結(jié)果被撒了一身,。俺說實話,，俺也想請她喝酒……嘿嘿，你別告訴我兄弟啊,，你教俺的話,，你就是俺的新兄弟?！?p>　　“我……我也不知道,。”陸沉心放下肩上的木樁,，斜著插進土里,。

　　“別靠近他，這人被詛咒了,！”一個和陸沉心同等身高的槍兵拉開向月真,。

　　“他說的恐怕是真的?！标懗列念^也不回,，去搬下一根木樁。

　　“俺知道啊,，那又怎么了,？”

　　“……什么？”陸沉心再一次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楊兄,，你有膽子請大小姐喝酒，沒膽子對付這虛頭巴腦的詛咒,？俺們雖說是常備兵,，可軍人哪有不危險的？俺可不怕,。俺聽說了,，你做決定的時候，旁邊的人會出點事是不,？”

　　“真有‘出點事’那么簡單就好了,！他來雙龍關(guān)那天夜里就有個兵摔死了?！?p>　　“咋摔死的,？”

　　“聽郭將軍說,，他去被殺帝國人的那山洞的路上，不慎滑落山崖,。”

　　“那肯定是想去搜刮點帝國的東西,。要俺說,，他死于自己的貪念！況且那人也不認(rèn)識陸兄啊,，俺認(rèn)識了說不定還安全了呢,！”

　　“......？”陸沉心張著嘴,，他兩年來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不對，光今天就有兩個,。

　　“隨你便,，我要理他遠點?！?p>　　“向兄,，如果沒別的事，我要繼續(xù)執(zhí)行命令了,。”

　　陸沉心繼續(xù)插著木樁,，偶爾回答著“向兄”的稀奇古怪的問題,，比如“打漁的訣竅是什么”、“伙房的雞是掌柜宰還是伙夫宰”,、“帝國人真的老了很丑嗎”等等,。他遵守著命令，應(yīng)答著別人,，鍛煉著身體,，看上去十分滿足。

　　天色漸黃,，陸沉心看見北翼的急坡上,，瞭望塔燃起了兩個火把，這意味著帝國軍隊已被發(fā)現(xiàn),，但并未前進,。

　　可他聽得到西邊一群人的行進的腳步聲，也聽得到北邊聊望塔上兩個旗令兵的交談聲,，這兩個聲音都不太熟悉,。

　　山谷狹長,，關(guān)卡寬闊，陷阱完備,。向月真安靜地看著油桶邊的朱襄言,。

　　“我覺得，那兩個北翼旗令兵不是我們的人,?！背列牟逋曜詈笠桓緲叮牧伺淖诘厣系南蛟抡?。

　　“?。?.....哦,，俺覺得也不是,。俺們是槍兵?！?p>　　“不,，我的意思是他們好像說的不是白崖國語?！?p>　　“哦......可能是北方部落的兄弟倆,？”

　　“不太像，我去和劉副官說說,?！?p>　　“你這是做了第一個決定啊?！?p>　　陸沉心扶著他坐下,，從懷里掏出一個墨綠色的東西吹了口氣?！安?，你看它，這是我媽媽去世前留給我的烏龜,，叫鐵頭,。我有時把決定和他說，再給它的殼吹氣,，如果伸出四肢,，那么意味著它贊同這個決定。這種情況下我去做這事兒,，沒人出過事,。剛剛吹它，現(xiàn)在腳伸出來了?！?p>　　“......它在你懷里不悶嗎,？”向月真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

　　“就像和你聊天一樣,，不悶,！”

　　“如果你的詛咒是真的......那你可以做啥都吹它一下不就好了？”

　　“很奇怪的是,，每天它只能這么來一下,，之后就再也不伸出四肢了。第二天它睡飽了才能繼續(xù),。”

　　“......俺曉得了,！陸老弟,，你這樣，你只要心里想個不做這件事的決定,，它不伸出腳,，就算他在反對，那你就可以做了??！”

　　陸沉心驚訝于他粗枝大葉神態(tài)下的敏銳，贊賞地看著他,?！跋蛐郑蚁脒^,，也試過,。沒有用，結(jié)局不太好,?！?p>　　“......等等，如果鐵頭伸出腳,，你卻沒去執(zhí)行那個決定的話,，會發(fā)生什么嗎？”

　　“還不知道,，但我哥哥被殺那天,，鐵頭建議不要進山洞?！?p>　　“呵......聽上去,，鐵頭每天能給你一次自由做決定的權(quán)利，而且還會告訴你什么是對的！這小家伙莫非是神獸,？”向月真用手指碰了碰烏龜涼涼的腳蹼,。“俺也去養(yǎng)一只吧,，你說朱大小姐會不會喜歡有愛心的男人啊.......”

　　陸沉心無奈地笑笑,，起身去尋劉副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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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副官在關(guān)卡塔樓里大喊大叫,。

　　“什么叫年歲已高,、退伍還鄉(xiāng)？陣前換軍官,，軍規(guī)哪條允許的,？！我在雙龍關(guān)當(dāng)了十五年副官,，每年訓(xùn)練出多少愛國兒女,！這十五年來帝國人在邊疆的騷擾我可沒少處理，沒有一支箭落到關(guān)卡的,！你不要以為有御龍幫的撐腰就———”

　　“誒誒誒,，咳咳。張軍團長,，劉副官管著雙龍關(guān)一半的人,，比我資歷都高，三四七八隊這些年來服役的走了一批又一批,，其中不少人就留在雙龍關(guān)南邊屯田,，養(yǎng)活了咱們這些戍邊的……你看這退伍的命令有點突然，是哪個王爺?shù)囊馑济?？”郭將軍按住劉副官?p>　　“郭兄,，不是什么王爺，王爺們都還不知道呢,。我來的路上想,，帝國人今天要是打過來，我們兩國這就算正式開戰(zhàn)了,。這開戰(zhàn)可沒有提前的大小沖突,，沒有正式的宣戰(zhàn)告示，沒有咱老祖宗開疆?dāng)U土?xí)r的霸占土地,，沒有扣押刑殺我國外使,，就這么往我們這邊行軍。這是什么,？這是對自己實力的絕對自信,。他們要么想打過來,，占下雙龍關(guān)，打通和東北諸島國的貿(mào)易,，長遠看,，這對我國威脅會越來越大；要么就是想在關(guān)下談條件,，如果不答應(yīng),，就開始他們的侵略?？傊豢赡芗Y(jié)軍隊來白跑一趟,。談條件，你不能去,，那就要派副官去,。正因為考慮到劉副官多年行伍，都在這關(guān)卡城墻上出現(xiàn)多少次了,，萬一帝國人認(rèn)得他，談不妥拿他當(dāng)人質(zhì)呢,？因為這，才想著換一個資歷淺些的公家人嘛,?！彼牧伺膭⒏惫佟,！澳阄译m差兩級,，但我敬你如大兩輩的親人。我不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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