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冷徹的北風(fēng)呼嘯著把枯樹枝吹的咯吱咯吱的顫叫著,。老鐵匠弓著腰夾著一個布包在村子踉蹌的走著,，深吸一口迎面吹來的風(fēng)，在肚里打個轉(zhuǎn),，吐出來的卻是一口霜,。深秋的月光很是皎潔泠冽，照的枯枝錯影交疊著,，像是張開觸手的怪物在風(fēng)中搖擺,，月光照的村子似白晝般明亮，也生出無數(shù)詭秘暗影,。夜晚總是不太平的,，狗吠叫的聲音隨著腳步聲起伏響起、老鐵匠沿著村里邊彎曲的小路一邊走一邊吧嗒吧嗒抽著手里的旱煙,，煙管里的火星隨著呼吸閃爍著,，不時夾雜著嘆息聲,。“嘩啦”一聲枯枝的掉落驚醒了老鐵匠的思緒,，緊了緊身上露出棉絮的破襖加快了腳步,，月光拉長了他的身影。不一會就走到杜老大家門口,，“咚咚咚”用煙管敲擊著杜家的大門,，沙啞粗曠的聲音喊著：老三，老三開門,！

　　隨著栓木沉悶的落地聲，“嗒,，你咋來了”杜老三急切著問著,。老鐵匠邊往屋里走邊說到：來找恁老大說說話。杜老三嘿嘿笑到：我看,，你是想恁兒了吧,。老鐵匠拍拍他的肩膀進(jìn)了屋。杜老大看到老鐵匠來了連忙起身,，邊招呼邊喊到：妮兒,，倒點茶來！老鐵匠擺擺手說：“坐一會就走,，坐一會就走,。”說著坐下去猛抽兩口旱煙,，嘆聲道：這眼下快到年,，咋這個時候回來了？杜老大笑道：這不是弄個二房,，在那邊沒時間管,，帶回來給妮兒幫著打個下手，干點家里的活,。老鐵匠點點頭,。思附道：牛兒，在那邊咋樣,，給你惹事沒,！惹事你就該打打該罵罵！他二興頭,，到年事兒給他辦了就安生了,！正說著，杜老大媳婦來送茶：“叔,，你來了”,。老鐵匠慌忙把旱煙擱桌上,，從布包里翻出來一小紙包遞給杜老大媳婦：吶，這是斤把紅糖,，前兒你嬸子病的時候,，牛兒姐托人捎來的，也沒舍得喝,，就弄點咂咂味,。你嬸子走了，我也不好喝這,，今兒給你帶來,，你身子不好。喝點補(bǔ)補(bǔ),！杜老大媳婦忙擺手推脫,，杜老大見狀說到：咱叔給你的，你就拿著,，回屋吧,。杜老大媳婦笑著點頭接著回了后屋。老鐵匠又把布包往桌上一推：“這是牛兒姐托人捎來的,，給牛兒做雙厚底鞋,，你啥時候回南鄉(xiāng)給牛兒捎上，牛那你多費心”,。杜老大喝口茶笑道：牛能干著呢,，你不用惦記他，臘月里我就讓他回來,，叫他回來把事兒辦了,，你好安生些。他現(xiàn)在一身勁,，正是闖的好時候,。你莫多操他的心！我給你看著哩,！聽罷老鐵匠把旱煙往桌角嗑嗑,，纏了煙袋直了直身說到：我也沒啥事，你忙,，我先回去了,！牛兒那你就多費心。說罷就往門口走,，邊走邊對門口喊道：三兒,，我回了！回去的路上老鐵匠又把旱煙點起來了,，邊走邊抬頭瞅著月亮,，身子輕盈了些,，回家也近了些。

　　杜老大在家呆了兩天就回南鄉(xiāng)了,，他前腳剛走,，后腳村子里就活范起來了。人們都在竊竊議論著杜老大的二房,，現(xiàn)下來了七八日了也沒見出來過,，連著以前最喜歡跟村里婦女調(diào)情的杜老三也不見人影。人窩里呼聲最跳躍的還是頂著一頭“毛氈”的尿憋子,，日頭正好,，尿憋子像灘爛狗皮一樣半躺在墻角，不仔細(xì)看都沒發(fā)現(xiàn)這是個人,，基本和黑土地融為一體,。嘴里叼根草咀嚼著，嘟囔說：老三兒,，這是轉(zhuǎn)誰褲襠里去了,，好些日子沒瞅見他了,！對著人窩喊到：哎,，老鐵頭，你上回半夜去杜老大家瞅見老三沒,，是不是跟他家老大一起走了,！瞅見他家新嫂子莫！嘿嘿,。人窩齊齊沒了聲響,，都在等著老鐵匠的回話，好奇這個新媳婦兒長得有多俊,。老鐵匠正抽著旱煙,，冷不丁的被尿憋子突然這么一說，愣住了,。鼻子出粗氣罵道：小雜種,，你他娘的是黃鼠狼托生的，晚上不睡覺,，在莊上亂竄,。我看莊上的雞狗你沒少斗吧！這話說的尿憋子噌的坐起來,，急切的對人窩說到：我可從來不斗咱自己莊的東西,，辣蘿卜是吃過不少，雞狗我可沒斗過,，天地良心,！一時人窩里夾雜著怒罵嬉笑聲,。有人問道杜家新媳婦長得到底俊不俊,？光聽尿憋子說過多少回了,，大家伙都沒見過哩。老鐵匠擺擺手,，莫見到,，莫見到。

　　很快就霜降多了,，該準(zhǔn)備儲存過冬的食物,，村里人都忙著把白菜，蘿卜,，地瓜往地窖里搬運,。杜老三忙把家里挖出個新地窖，原先的地窖去年下大雪壓塌了,。窖里的地瓜全都凍壞發(fā)霉,。這是過冬基本的口糧，去年為了節(jié)省口糧吃了一個多月發(fā)霉的地瓜,。今天要趕在霜凍前把地窖挖出來,，儲存過冬的食物。家里新添一口人,，地窖要挖的比往常大些,。足足挖了幾天才把地窖收拾出來。春兒已換上粗布麻衣,，從來到杜家就跟著大房一起做活,，雖說大房身子不好，家里的活也沒歇過一天,。春兒跟著大房學(xué)著在大缸里腌咸菜,，腌蘿卜，大房洗菜,，春兒提水,，切蘿卜條，雖說日子過的艱苦些,，但是春兒覺得心里踏實,。腌滿滿一大缸咸菜夠吃一個年里年外的。剩下的白菜地瓜直接碼放在地窖里,，鮮蘿卜直接在地上挖個小坑,，把蘿卜直接埋土里，吃的時候掏出來就能存放到開春,。這是自古以來儲存食物的老方法,。做完這些已經(jīng)開始下霜凍了,，地也開始發(fā)硬了。村里的人都空閑下來,，日頭好的時候都蹲在村西頭黃土墻下拉家長,。約莫過了三四天，杜老三終于在村里的“根據(jù)地”出現(xiàn)了,，他的出現(xiàn)讓本來散的差不多的人們又迅速的聚在一起了,，就連婦女都比往日的多些，一邊納鞋底一邊勾著頭望向人窩中心的杜老三,，尿憋子率先發(fā)話“老三,，家里來個新嫂子，干活都有勁了,，咋,，腿軟的邁不出門了，多少日子沒出來了”,，說的一群婦女紅著臉捂著嘴笑,。杜老三一把把窩在墻角的尿憋子提溜起來，厲聲喝道：尿憋子,，信不信我給你胳膊撅折,！尿憋子趕忙求饒，嬉皮笑臉說：你看,，跟你開個玩笑,，還急眼了,。都是兄里,，這是干啥，說著用自己瘦的像老鼠一樣的爪子去掰杜老三的手,?？吹蕉爬先劢峭惶┡那嘟睿赃吶舜驁A場附和著：“都是玩笑話,，平時開慣了”,。村東頭的寡婦柳嫂子攏了攏頭發(fā)，面色溫慍的說到：等日頭好的時候,，叫你大嫂帶著一起出來曬曬暖,，眼看入冬了，這好日子的太陽不多了,。這時杜老三才擅擅的把手松開,。鼻腔里嗯了一身，起身往村口去了,。柳嫂的余光里閃著杜老三憤恨的背影,，柳嫂是個帶著仨孩子的苦命女人,，丈夫得病死了好幾年了，死的時候肚子腫脹的很大,，非常痛苦的抓心撓肺,，也不知道得的是什么病，家里的糧食值錢的全賣了給丈夫抓藥,。最后還是死了,、留下三個孩子全指望柳嫂自己拉扯，日子過的很艱苦,，村里也會幫襯著,。她的皮膚灰暗，常年積累下的風(fēng)霜在她的臉上留下深刻的痕跡,，一雙眼睛滿是經(jīng)歷風(fēng)霜后的滄桑和無奈,，雙手布滿了繭子，如枯枝般粗糙,。尿憋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從地上爬起來,，吐口唾沫在手里搓一下，用雙手撫平自己凌亂的頭發(fā),，裹了裹身上不貼身半截看不出什么顏色的破棉襖,，貓著腰啐到：也熊，回家,，騷娘們們,，都管回家喂奶子去嘍。說罷貓著步子哼著小曲往自己那間烏黑的破矮房子走去,，兩條麻桿似得腿在寬大的褲腿里晃蕩著,，看不清是腿在支撐著他，還是褲腿在支撐著,。人群里不知道誰說了一路：這小子能活過年嗎,，瘦的跟刀螂似的。走路都費勁,，哎,！一時間不知道什么時候人都散開了，莊上的煙囪都開始絡(luò)繹的冒著白煙,，只有那個低矮的破房子好像從來沒有冒出過白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