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嘛,!蕩威將軍府里的云竇小娘子早些時候已經(jīng)定親了呢,!”
見那說話的女子,全身上下無一處不透露著恨不能傾其所有、把自以為華麗的衣裳、精美的飾品全數(shù)堆積在自己身上的良苦用心,只是可惜了那些好東西,被活生生給糟蹋了。
“這種雜牌將軍府里的小娘子,,我是一概不識的。今日這個,明日那個的,,倒也熱鬧,!”
一聽這語氣,便知這位女子不是出身于皇親貴胄,,便是來自于達(dá)官顯要,,自有她目空一切的依憑吧!
坐在身后,、俯著身子,、提起話頭的那位,聽了這話,,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的,,那不等于在說自家府上連雜牌都夠不上嗎。于是偷偷翻了一個白眼,,拾起卑微的身子,,轉(zhuǎn)而斜往左邊說道:
“聽說青府里的云竇小娘子,開春就要成婚了呢,!”
“我與云揖小娘子頗為熟識,,豈能不知!班琺小娘子,,我勸你還是少說兩句吧,!”
聽這語氣,自帶喝止之意,,暗有痛斥之心,。且看這挺拔的坐姿,利落的裝束,,不怒自威的神態(tài),,便知一二了:這位小娘子定也是個喜好舞槍弄棒之人。
但凡有點兒眼力見的,,瞧見了班琺小娘子那副裝神弄鬼的模樣,,便知其肚子里準(zhǔn)沒憋什么好貨,非屎即尿的,,哪個正常人愿意去當(dāng)這把夜壺,?
眼見這回又沒遇著好臉色,還自討了一頓沒趣,,心里面就氣不打一出來,,若是在府里,,早把桌子掀翻了,,順道找個茬毆打下人了。如今畢竟在公共場合,不好發(fā)作,,于是矯揉造作地咳嗽了兩聲,,端了端坐姿,整了整儀容,,好像如此這套流程下來,,便能把丟掉的臉面撿回來、重新煥發(fā)光彩似的,。
這種人的優(yōu)點就是不到黃河心不死,,而苦苦支撐這僅有的優(yōu)點的,則是無盡的惡意,。只見她偷偷地把小坐墩往右側(cè)稍稍挪了一下,,湊過身去,對著右手邊坐著的那位說道:
“你可知道,,為什么好長好長時間,,都沒有看見云竇小娘子了嗎?因為她一直和相好住在具國呢,!”
“真是不知羞,、不識躁啊,!我聽說,,沒有定親之前,便已鬼混在一起了呢,!”
那搭腔幫調(diào)的,,從面相上來看,即可斷定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百搭子,,也就是說,,無論誰、不論何時,、不管扔什么話頭過去,,她都能輕輕松松地接住,甚至還能與你有來有往,、接接打打好幾個回合呢,!
“楚遮小娘子,說得在理呢,!我還聽說,,那相好竟然只是一個耕農(nóng)而已!”
班琺小娘子如遇著了救命稻草一般,,連忙抓住話尾,,急不可耐地繼續(xù)說道,。
這就好比一個在野外垂釣的人,等了好幾個時辰都不見可憐的七星鵝毛浮漂動那么一下,,突然某一刻看見一粒鵝毛浮子在水里吃上吃下,,那興奮的勁兒就噌的一下上來了,那感覺可真是讓人分分鐘上癮吶,!
“那豈不是連央郡街頭那些自恃清高,、胡言亂語、妄想著一朝得官授爵的酸腐士子還不如,!”
楚遮小娘子陰陽怪氣,、一臉不屑地說道。
“可不是嘛,!活生生成了近來央郡城內(nèi)的一大笑柄呢,!”
說完這話的班琺小娘子,這回笑得連耳垂上的一對鎏金嵌玉耳環(huán),,都晃蕩地?zé)o所適從了呢,!
“話又說回來了,青府不過是從具國逃亡而來的喪家之犬,。旦國哪一位高門望族的公子,,會愿意娶她進(jìn)門呢?也就只能尋這些鄉(xiāng)野村夫了,!”
楚遮小娘子說這番話的時候,,所顯露出來的那份洋洋得意,好似如意郎君已如探囊取物一般,,唾手可得了呢,!
果然是棋逢對手分外爽,這倆人,,你打我接,,你接我打,話說得一句比一句過狠,,一句比一句過癮呢,!
“據(jù)說,最近青府還尋得了失散多年的大女兒,,喚作云卷什么的,,說不定今日也會忝著臉一起過來呢!”
這班琺小娘子當(dāng)真是包打聽呢,!怪不得坊間傳言她養(yǎng)了不少閑散人等,,成日想法設(shè)法收買有關(guān)城中各家小娘子起居生活的小道消息,并以此為樂呢,!真是雞鴨畜生,,各有所好?。?p> “倒要看看是什么貨色呢,!”
楚遮小娘子輕蔑地說道,。
“云卷小娘子,、云竇小娘子,、云揖小娘子,你們可過來了,,我都快無聊死了,,干等了好長時間了呢!”
只聽得坐在班琺左手邊的那位小娘子,,歡欣雀躍起來,,連著招呼道。
“松束小娘子,,還是這么英姿颯爽呢,!直叫人忌妒!”
云竇甜甜地笑著夸贊道,。
“可不是嘛,!連箭術(shù)都勝我一籌了,真是氣人吶,!”
云揖笑嘻嘻地說道,。
三人依次在松束小娘子左側(cè)入了座,便打開了話匣子,,不停地說道起來,,連初來乍到的云卷都時不時插上幾句渾笑話來,四人就這么你一言我一語,,好不歡快,!
或許是受了她們四人旁若無人嬉笑打鬧的感染,面朝窗戶坐在這間屋子里的,,一眾小娘子也不像先前這般局促不安了,,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七嘴八舌地紛紛嘮起嗑來了,,感覺屋子里都熱乎乎了不少呢!
“今日這穰福樓果真是熱鬧非凡呢,!”
云卷小娘子本來還在因彤縣的事耿耿于懷,,如今也暫時忘卻了煩惱,心情暢快淋漓了不少,,不由地稱贊道,??梢赃@么說,云卷小娘子已經(jīng)好久好久沒有這么開懷大笑過了呢,!
“我就說吧,!這可是旦郡一年一度的觀豐雪、祈豐年活動呢,!”,,
云竇小娘子樂呵呵地說道。
“松束小娘子,,你可知曉今年為何早早就選定了今日,?若照往年慣例,不是應(yīng)該看著天空飄起了雪花之后,,才到此觀禮的嗎,?”
云揖疑惑不解地問道。
“就在上個月,,城中來了一位方術(shù)之士,,善于夜觀天象,長于預(yù)測風(fēng)云,,精于趨利避害,,通曉吉兇禍福?!?,
松束小娘子津津有味地說道,
“但此人行事殊為怪異,,凡是登門造訪者,,一概置之不理,還宣稱,,行事但憑因緣際會,,七日一卦方是順天應(yīng)命?!?p> “然后呢,!”
云卷、云竇,、云揖三位小娘子的好奇心都被勾起來了,,異口同聲地追問道。
“前幾日,,他在自家小院門口的圍墻上貼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蠟月初九有大雪”,可不就是今日嘛,!”
話音剛落,,便聽見有人興奮地喊道:
“下雪了,,下雪了,下雪了,!”
云竇小娘子聽了,,立馬抬頭往窗外看去,果不其然,!如約而至的漫天雪花,,如柳絮般胡亂紛飛,竟有好些飄進(jìn)屋里來了呢,!落在光滑的黑漆楠木桌案上,,晶瑩剔透,,甚至可以看得清它俊俏的模樣,,云竇小娘子伸出右手食指,輕輕地挑逗,,有一種沙沙的觸感,、涼涼的寒意,這便是冬日精靈的內(nèi)心獨白吧,!
屋子里一下子歡騰起來了,,吃酒的吃酒,談笑的談笑,,一派其樂融融的祥和氛圍,。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猶如一團(tuán)團(tuán)越搓越大的棉花,,砸在屋頂上,、樹枝間、田地里,、池水中,、和冒雪趕路的行人的草氈帽上。
眼前的茫茫大雪,,不正預(yù)示著又是一年到頭時嗎,?此刻,云竇小娘子不由得想念起了遠(yuǎn)在具國的白無瑕,、蒯鐲,、諸葛絳和盧鰲,不知道她們過得怎么樣呢,!又想到隔壁房間里,,也正在凝望著窗外雪景的步且,此情此景,,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呢,!可能與我的所思所想差不多吧,!就這么想著,想著,,想著,,內(nèi)心深處猶如挖掘到了一股活泉一般,一下子,,暖流噴涌而出,,弄得全身上下無一處不快活、無一處不幸福,!
正在興頭之上的雪勢越來越大,,并沒有一絲一毫停下來歇息片刻的意思;街面上不愿融化的積雪,,也已不知不覺埋沒掉匆匆行人的腳踝,;眼見著天色昏昏沉沉,屋里的一眾小娘子紛紛起身,,帶著淺淺的醉意,,慵懶的倦容,準(zhǔn)備各自回家,。
“你看云竇小娘子那自我陶醉模樣,,真不害躁,都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是全城笑柄了,,竟還有臉來這種場合,!”
那班琺小娘子臨走了,看見云竇小娘子那幸福滿滿的樣子,,又不知道打翻了她心里的什么壇壇罐罐,,惡意滿滿地說道。
“可不是嘛,!丟人現(xiàn)眼,!我看她那相好,定是自慚形穢,,不敢跟著過來了吧,!”
楚遮小娘子鄙夷地說道。
這倆人這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敢情明擺著不怕被云竇小娘子聽見呢!
“啊~”
“啊~”
只聽得一陣咣咣當(dāng)當(dāng),,桌案上的杯盞碗碟散落了一地,,應(yīng)聲而倒的則是班琺和楚遮這兩位小娘子。
原來是云竇和云卷小娘子,趁著那不積口德的兩位囂張跋扈地路過身旁之時,,暗暗下腳,,把她們給絆了個五體投地,正在有序離席的各家小娘子瞧見了這番情景,,紛紛大笑了起來,。
由侍婢攙扶著顫顫巍巍起身、早已惱羞成怒的兩人,,如何肯罷休,,瘋了似地?fù)湎蛟聘]和云卷小娘子,可她們哪里知道,,一個從小受苦受難,,內(nèi)心堅毅,另一個,,這兩個月來與步且在田豐村耕前鋤后,,力氣也長了不少呢!根本就不需要身后的云揖和松束小娘子出手,,一把便將那手無縛雞之力的兩人推了個人仰馬翻,,摔了個四仰八叉,,引得原本準(zhǔn)備離去的小娘子們紛紛放慢了腳步,,看起熱鬧來了。
在隔壁聽到吵鬧聲的步且和星流再也顧不上眼前的這些繁文縟節(jié)了,,一溜煙地就跑過來了,。步且走在前頭,二話不說,,牽著云竇小娘子便離開了穰福樓,。等扶上馬車,坐定了之后,,步且憋不住打趣道:
“想不到小娘子這么兇悍呢,!”
緊跟著出來的,是星流和云卷小娘子,。
等云揖上了車,,那匹頗通人性的良駒便歡快地踏雪飛奔了起來。
一陣陣的歡聲笑語,,隨著駿馬奔馳,,偷偷地跑出車廂,在蒼茫天地之間,,皚皚白雪之中,,追逐打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