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遠寂,,云霧飄渺,。
山川繚繞蒼寞外,,殿宇參差碧落中,。
忽聞鐘聲悠揚,山間朦朧薄紗頓時波瀾涌動,。
八角飛檐鐘樓上,,中年僧人單手推動著一人粗的木頭鐘椎。
咚,!
鐘聲再響,,悠遠綿長,,頃刻間穿山越嶺,。
鐘樓角落,僧人側(cè)后,,一名十來歲的少年望著他的動作,,面上毫無表情,縱使鐘聲近在耳畔炸響,,神態(tài)亦無波動,。
清晨微冷的輕風拂過,少年額角發(fā)絲輕盈飄揚,,溫柔地拂過白皙如玉的面頰,。
修長的睫毛一動不動,,清澈明亮的眼眸中完美地映照出僧人擊鐘的畫面。
雙唇輕抿,,唇線清晰如秋毫勾勒,。
王鯉,十四歲,,旬月前抵達白龍寺,,日夜跟隨眼前正在敲鐘的凈緣僧人。
非是出家修行,,而是為了調(diào)養(yǎng)先天不足的身體,,祓除一身頑疾。
白龍寺的晨鐘,,有洗滌身心,、振奮精神之效。所以凈緣本無需敲鐘,,卻還是主動“搶”下了這份工作,,每天帶著王鯉近距離聆聽古剎鐘聲。
不過,,近距離的鐘聲非常響亮,,不習慣的人靠近了聽難免驚乍。
可王鯉沒有,,他看起來毫無反應(yīng),,像是失去了聽覺。
少頃,,最后一道鐘聲響起,,凈緣僧人一手按住鐘椎,立刻使其靜止,,跟著轉(zhuǎn)過身來,。
王鯉也同時回神。
兩人目光交錯,,無需言語,,一同下樓。
從寺廟側(cè)方穿入,,木魚聲與誦經(jīng)聲漸漸連成一片,,消解了深山初晨的寂靜。
不多時,,青翠的竹林掩映之間,,一座灰墻灰瓦的低矮禪院浮現(xiàn)。
入內(nèi),卵石鋪路,,花草茂盛,,露珠折射出金色的晨曦。
側(cè)面廚房煙火正盛,,水霧蒸騰,。
王鯉撇了撇嘴,卻也不發(fā)一言,,徑直回房,。
緊隨其后,凈緣僧人雙手提著兩桶熱水進來,,灌入位于房間正中的木桶,,往返數(shù)次,熱水充盈,,房間里溢滿霧氣,。
關(guān)上房門,他從懷里掏出一只瓷瓶,,青色的粉末撒入浴桶當中,,滾燙的熱水轉(zhuǎn)眼變成了深青色,再伸出食指探入其中,,數(shù)息后微微點頭,。
收手,面向王鯉,,他的臉上也不禁浮起一絲笑意,。
“凈緣師父,到底何日才是個頭???”王鯉一邊苦兮兮地詢問,手上卻也沒有閑著,,三兩下便將自己扒了個精光,。
凈緣笑著說:“先天之疾,非朝夕能改,,此藥浴至少還需一月,。”
王鯉踩著一條腿踩著木凳,,一條腿試探著往桶里的熱水中放去,,口中嘶嘶地吸著涼氣,,一遍遍嘗試中,,好一會兒才把自己泡在熱辣的藥水里。
這熱水不僅本身滾燙,更難忍受的還是凈緣僧人方才投入的藥粉,,它似乎讓熱水變成了能夠直接作用于皮膚表面的辣椒水,。
眾所周知,辣,,是一種痛覺,,是一種難以抑制的灼燒感。
更何況,,凈緣僧人完全不許他穿著任何衣物,。
這就給他帶來了加倍的刺激,畢竟人體總有一些部位異常脆弱,。
辣雞?。?p> 然而,,僅是咬牙顫抖了一會兒,,王鯉漸漸眼眸微闔,不再掙扎,,仿佛入定,。
雖然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可凈緣仍不免為他的表現(xiàn)感到震驚與慨嘆,。
這種藥浴所帶來的痛苦,,他也曾切身體驗過,更看過許多孩子在藥浴中狼狽掙扎,、痛哭流涕的模樣,,那是非得有數(shù)人拼命將其按在水中,甚至使其暈厥都會被痛醒過來的苦楚,,哪怕是成年人,,也要難免梗著脖子嚎個不停。
可,,眼看這少年,,只有一開始的痛苦,接著快速習慣,,最后一聲不吭,,面不改色。
如此耐力與定力,,對于少年人來說本就稀罕,,更何況其天資聰穎,每每語出驚人,,當真是修行佛法的上好苗子,。
一念及此,,凈緣不禁看向王鯉頭上烏黑濃密的長發(fā),心中再嘆,。
可惜,,這少年對白龍寺的興趣僅限于自身的修行門道,對真正拜入佛門靜研佛法則毫無興趣,。
不修佛法,,不得傳承。
哪怕凈緣愿意違背白龍寺的規(guī)矩,,沒有佛法的基礎(chǔ),,王鯉也無法將白龍寺的法門真正修到精深之處。
該如何才能讓他心甘情愿地拜入寺中,?這個問題,,也已經(jīng)困擾了凈緣快一個月了。
這般定性,,實有佛祖割肉喂鷹,、以身飼虎的真意,若他真正踏入佛門,,修行佛門之法,,又將會是何等景象?
凈緣心中無限遐想,。
靜觀許久,,他眼神再度堅定,旋即不舍地離去,。
聽到房門關(guān)閉的聲音,,王鯉睜開眼睛,眸中靈光流轉(zhuǎn),。
他低頭望著泡在青色熱水中的身軀,,眼神與表情中不見絲毫苦痛之色。
往后一靠,,反倒發(fā)出一聲舒適的長嘆,。
王鯉,生于一小國侯爵之家,,其母難產(chǎn)而亡,,王鯉先天不足,自幼疾病纏身,。
旬月前,,他剛滿十四歲,年齡與身體都達到適宜階段,,于是被送入白龍寺,。
而當下之王鯉,,也是在其年滿十四之夜,穿越而來,。
那一夜,,這位可憐的侯爵世子頑疾爆發(fā),,接連咳血,,小王鯉也本該逝去,緊隨其后,,大王鯉醒來,,兩個即將消失的魂魄完美融合,終于奪得一線生機,。
過去一個月,,王鯉在白龍寺跟隨凈緣僧人,每日三次藥浴,,三次服藥,,中間穿插修習強身健體之術(shù),不說沉疴盡去,,至少不會再走幾步就喘息不止,,冷風一吹就拼命咳嗽。
由此可見,,凈緣僧人是真有本事的人,,他的本事并非是一騎絕塵的醫(yī)術(shù),而是超脫凡俗的“佛法”,。
當然王鯉更愿意將這視為修行之人的獨特手段,,和他在凡俗世界見識過的功夫完全不搭邊。
畢竟,,他從未見過某家的武學能真正打出金光璀璨的特效,。
可那凈緣僧人的金鐘罩,是真的可以在體外形成一口金光奪目,、紋飾清晰的大鐘,。
并且,由于王鯉逐步展露出來的特殊“天賦”,,凈緣僧人的心動也逐漸加劇,。于是,為引誘王鯉剃度入門,,他時常會在“不經(jīng)意”間展露某些特異之處,。
譬如吃飯時隔空取物,打坐時身軀懸空,,還有修煉時釋放出來的特效版金鐘罩,。
王鯉是真的被這些手段吸引住了,。
不過,要他出家為僧,,那依舊是蛤蟆長毛——不可能的事,。
他還記得自己有婚約在身,那未婚妻還小自己一歲,,但匆匆一瞥中卻也知其早已出落得明眸皓齒,、嬌俏可人。
倒不是王鯉舍不得,,而是不希望讓一個無辜的少女因被退婚而受到傷害,,現(xiàn)在這個世界,被退婚的女孩,,不論緣由都會被打上不好的標簽,,再多的解釋也難以抑制人們朝“惡”的一面投入遐想。
況且,,他本身從來也沒有想過當和尚,,在家里更是一脈單傳。
再則,,王鯉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一本大女主文的反派配角,畢竟被退婚這種事情,,大多發(fā)生在主角身上……
所以為了整個王氏的安寧穩(wěn)定,、傳承有序,也為了自身的安全,,王鯉堅決不能出家,。
現(xiàn)在的情況是:家我不想出,功我又想練,。
王鯉一直在探索解決之道,。
遺憾的是白龍寺不收俗家弟子,否則哪有這么多問題,。
隨著時間推移,,浴桶中的藥水顏色逐漸變淺,溫度不斷降低后,,它也徹底失去了顏色,。
王鯉爬了出來,擦干身子穿好衣服,,凈緣僧人敲門,,入內(nèi)。
迅速收拾完畢后,,兩人簡單吃過早飯,,凈緣便將一柄木劍扔到王鯉手中,。
接著,凈緣盤膝坐在門口,,王鯉則在院中修習劍術(shù),。
這劍術(shù)雖然也是白龍寺的真?zhèn)鳎珱]有佛門心法加持,,也就失了真意,,難顯其真正神異。
凈緣一邊看著,,不時屈指一彈,,便有一點淡金光芒飛躍而出,,打在王鯉身上,。
“高了?!?p> “不夠果斷,。”
“太僵硬,?!?p> “步伐錯了?!?p> 凈緣的指點和佛門的機鋒差不多,,總是不會說得十分直接,譬如高了多少,,又或是低了多少,,只是讓王鯉自己去想,自己去調(diào)整,。
這樣的練習方式一開始讓王鯉很不習慣,,但熟悉下來之后,確實是由自己調(diào)整過后的動作更加印象深刻,。
這一套伏魔劍,,一共五十一式,王鯉已經(jīng)學了過半,。
漸入佳境之后,,王鯉不再需要凈緣出手指點,劍招融會貫通,,縱是木劍在手,,亦有別樣氣勢。
身隨劍走,,劍隨意動,,以心使劍,,流轉(zhuǎn)自如。
天中驕陽早已驅(qū)散了山間晨霧,,地面上光影躍動,,王鯉額頭也漸漸滲出汗水。
凈緣面無波動,,眼底卻已飽含滿意之色,。
該給他換上真劍了。
可這小子就是堅持不愿出家,,該如何是好,?
嘭!
正沉思間,,院門突然被推開,,一個高瘦的身影出現(xiàn)。
王鯉仍沉浸于劍術(shù)之中,,仿佛毫無所覺,。
凈緣愈發(fā)欣賞他的表現(xiàn),同時快速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