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罪窟
“吶,,愣著干嘛,,快進來??!”
周平吹去簪尖的灰,重新戴上發(fā)簪,混若主人公般,請不知所措的女孩進門。
“這,,這……不好吧?!迸⒙燥@抗拒地說道,,“這,這是偷竊??!”
“非也!非也,!”周平搖頭晃腦地說道:“只要付了錢財,,就不算竊?!?p> “好,,好吧?!甭勚鴱拈T內(nèi)傳來的越來越濃郁的香味,,女孩肚里的饞蟲逐漸被勾了上來,口水止不住地咽下,。
周平大大方方地率先進入,,
受他的影響,女孩好似也坦然了許多,,
帶著一臉的好奇與掩不住的欣喜,,跟在周平的身后,亦步亦趨,。
始入門,,
一股暖氣撲涌而來,
驅(qū)散了身上殘留的寒氣,。
女孩陶醉地享受著,,臉有慕艷意,,
她天真地問前面背著雙手,、悠悠然漫走的周平:“這是仙境嗎,?”
“這是人間?!敝芷?jīng)]有回頭,,淡淡地回答道。
……
雖然周平就像散步一樣,,行在這宅邸里,,但他實則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即使力量被封,,眼耳猶敏銳!
當他事先察覺有人朝他們的方向來時,,他便會帶著身后的“跟屁蟲”避開,。
所以,他們至今還未遇到過人,,
令女孩震驚:偌大的房子,,竟沒幾個人。
可能讓她添上了一些錯誤的印象,,
但仔細想想,,好像也沒錯……
在路上,
周平談起女孩蜷縮在后門角落的原因,。
她回答說,,因為太餓了,聞著香味睡覺,,就不覺得餓了,。
周平又問起女孩的名字。
她說,,她叫應秋風,。
周平告訴應秋風,他是周平,。
兩人這才算是正式認識了一番,。
沒走幾步路,
他們便尋到了香味的盡頭,,
離后門實在很近,。
——一個充滿白色熱氣的小平房。
此時,,平房里還有幾個人在忙碌,。應秋風瞬間慫了起來,,縮起了頭,將身形藏在周平的身后,。
周平面色如常,,
在整理了下身上的著裝后,自然地邁過了門檻,。
房內(nèi)一個頭系白巾的胖師傅,,看見兩人進來,叫住了二人,,詢問身份,。
周平淡淡地答道:“我是新來的管事?!?p> 胖師傅說道:“我怎么沒見過你,?”
周平說:“這宅邸那么大,你能認得所有人,?”
“好,。”胖師傅說,,“那管事來這做甚,?這里可歸劉管事管?!?p> “我來看看,。”周平眼神一定,,落在胖師傅身上,,說,“怎么,,不行,?”
胖師傅指著周平身后的小丫頭,說道:“那又怎么能帶生人來,?”
“我看她可憐,,就帶來了?!敝芷綇膽阎刑统鲆黄鹑~子,,“你把準備的菜都留一份,這金子就歸你了,?!?p> 胖師傅眼珠直勾勾地盯著金葉子,沒有什么猶豫地就回答道:“行!你們等會兒,?!?p> 說罷,就從周平手中搶過了金葉子,。
周平?jīng)]有阻攔,,任憑他在那拿牙啃咬,
等他驗證完真假后,,周平就迅速又把金葉子給搶了回來,,
將金葉子在胖師傅的眼前晃了晃,,說道:“只要你好好做,,這就是你的了?!?p> 胖師傅急不可耐地答應了一聲,,便急匆匆地回到了灶臺前,吩咐其余幾個打下手的動作快些——他著急做菜,,想把寶貝的金子給快點再拿回來,。
事情談妥,只需等待,,
周平帶著應秋風出了屋,,在房邸里的園林閑逛。
期間閑聊,,
應秋風問周平道:“他真信你是管事了,?”
周平答道:“可能信,可能不信,?!?p> 應秋風奇怪了,“那他又為什么肯幫你呢,?”
“小丫頭,,他可沒有幫我。這只是一場利益交換而已,?!敝芷浇忉尩溃爸灰医o他的,,多到超乎他的底線,,足以引起他的貪婪,那么,,我是或不是真管事,,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應秋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
時間沒過多久,,
當兩人重回廚房,,菜已做好,留給他們的,,都放在一個木餐盒里,。
周平將金葉子交出去,而后提著餐盒,,帶著應秋風走出了宅邸,。
周平本想找個幽靜的茶館來品嘗美食,
應秋風卻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地問道:“能不能去我家,?”
周平愣了愣,眼帶著笑意,,說道:“當然,!這可是我賠給你的?!?p> 應秋風雀躍地跑在前頭帶路,,她似乎很高興,但又有些擔憂,。
左拐右拐間,,他們走到了一片破敗的棚戶區(qū)前。
棚戶區(qū)前豎著一塊木樁,,木樁上掛著一片方形牌子,。
應秋風站在寫著“罪窟”的木牌下,
看了眼身后靜靜看著木牌的男人,,
臉帶著羞赧,,眼神中透著試探。
一切交流盡在不言中,,
周平?jīng)]有遲疑,,
跟著進了棚戶區(qū)。
……
應秋風走到一棟四處漏風的木屋前,。
沒有門,,卻是她割舍不下的家。
屋內(nèi)有一個年輕婦人坐在窄窄的長木凳上,,雙手攥在一起放在歪斜的木桌上,,似乎在等誰。
當她看見了應秋風,,才松了口氣,,抱怨道:“你去哪了?知不知道我很擔心!”
又是從懷里拿出一個干硬的黃饅頭,,向應秋風招手,,寵溺地說道:“快來,給你留的,?!?p> 應秋風搖搖頭,“娘親,,你肯定沒吃吧,。”
“我吃了,,吃得飽飽的,。”
“我才不信,?!?p> 突然,年輕婦人面色一變,,
慌張地向應秋風身后說道:“我現(xiàn)在不接客?!?p> 緩步而來的周平怔愣了片刻,,
溫柔地笑了笑,提起食盒,,說道:“我是你女兒的朋友,。”
應秋風的眼眶有些溫燙,。
是難堪嗎,?還是心疼?
雖然娘親以為她人小不懂事,,也經(jīng)常特意避開她,,但她其實什么都知道。
她解釋了一句:“他大概不算是壞人,?!倍蟮拖铝祟^。
年輕婦人卻投去警惕與懷疑的目光,。
讓周平哭笑不得,,“我可真沒圖謀什么?!?p> 年輕婦人最終還是沒有阻止周平進屋,,
雖然本就沒有門……
周平把一道道菜擺在歪斜的桌面上,
菜還溫熱著。
年輕婦人目瞪口呆,,忍不住咽口水,。
周平微微一笑,邀請年輕婦人一起吃,。
應秋風早就吃起來了,,
年輕婦人尷尬地笑了笑,也拿起了筷子,。
周平每道菜都嘗過了一口后,,就住了嘴,只是看著面前的母女一臉幸福地吃著,。
幾百年前,,他就早已達到了辟谷之境,之后的歲月不斷品嘗新的口味,,只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欲罷了,,或者說,也是為了不忘記自己“凡人”的身份,。
看著她們狼吞虎咽,,
手肘支著桌子、手掌撐著下巴的周平,,難得生起了好奇心,,隨口問道:“小應的父親去哪了?”
聽到這,,年輕婦人將筷子輕輕放下,,呵呵笑了聲,臉上不知是什么表情,,說著:“那個跟我同村的年輕男人,,我的未婚夫,應兒的父親,,已經(jīng)躺在了遙遠的邊境戰(zhàn)場上......”
周平輕聲道了聲“抱歉”,。
年輕婦人只是搖頭,
枯瘦泛黃,,隱約可以看出過往美好的面龐,,好似已然平靜,對此釋然,,
卻怎么也掩不住,,其下,千瘡百孔的心,。
周平不知道她經(jīng)歷了多少難以言說的磨難,,也不知道一直支撐著她堅強活下去的動力從何處頑強涌出,,
但他一貫對這種人很是佩服——因為他做不到。
沒錯,,即使他已然是道主,,天上天下地位最尊崇的幾人之一,但他就是做不到,。
或許是,,于這世間,了無牽掛,,慣了......
等應秋風吃得肚子滾圓,,
她外出散步消食,順便帶著周平去了她的“秘密小基地”,。
——逛到生長著濕滑青苔的城墻前,,又拐進了一個偏僻的小巷子,在一片褐綠色的垂藤間,,有一個穴道向上延伸的黑色洞口,。進入洞口,一路往上,,盡頭是一塊狹隘的平臺,,站在平臺上掀開頭頂?shù)乃蓜哟u塊,點點天光由此透出,。順著爬入明澈的光亮,,天地頓時開闊,光芒大放,,放眼是平坦的白雪地,一只只渺小的“螞蟻”在其上浮沉,。已在城墻頂,,寒風凜徹。
“怎么樣,?風景好吧,!”應秋風坐在凸出的垛口邊上,雙腳在風中搖擺,,不顧隨風而來的冰雪,,炫耀般地說道。
“好啊,?!敝芷奖持硪兄鴫Γ瑓s不朝外看,,低聲說道,,“可惜,,我不想看?!?p> “為什么?。俊睉镲L轉(zhuǎn)過頭來,,問道,。
“因為世間苦難萬千啊?!敝芷秸f道,,“即使我也能身化萬千,但總是顧不上全部,。索性再也不管了,,眼不見為凈?!?p> “你在說什么呀,?”應秋風被周平這番不明所以的話給搞懵了,“看風景,,跟,,跟世間苦難,有什么關(guān)系,?”
周平看也不看,,指向城墻下的那片黑點,“喏,,苦難不就在風景里嗎,?”
若不細看,誰又能想到,,那些鼓涌的,、掙扎求生的“螞蟻”,是活生生的人呢......
應秋風隨著手指的指向看去,,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臉上升起了一片與她年齡絕不相符的漠然,說道:“幾乎每年都會來一遍吧,,都看慣了,。”
“一到嚴冬,,就有數(shù)不清的難民奔來城池,,宛若救贖光芒,卻不知最終等待他們的是無盡的痛苦與絕望,?!?p> “大門永遠不會向他們敞開,,饑渴的他們,在這片幾無其余活物的純凈冰雪世界里,,唯有將獵物放在身旁的人上,。”
“骨肉相食,,朋友反目,,同類殘殺,在這里,,比比皆是,。”
“唯有活到來年開春,,大門才會被重新放下,。”
“而后在城中人鄙夷的目光和無處不在的排擠中,,這些之前相互傷害的人們又被聚在了一起,。或是改變,,互相攙扶,;或是延續(xù),掠奪不絕,?!?p> “習慣,可真是一種可怕的力量......”
“而這些人的聚集地,,被城里人叫做‘罪窟’,。”
“哦,,對了,,忘了說了,娘親與我,,和他們一樣,都是冬天從外面來的耶,?!?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