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寧榮街前,，長路人稀。
素白的寬街上只有枯黃枝葉停留,，仰天看去,，只有烏蒙昏沉的天色,，搖搖欲墜，兼著瘆人秋風(fēng),，惹得人平添燥意,。
長街闊步，一道修長的身影出現(xiàn)在東街口拐角處,。
素日的水墨色檀袍士子服,，還是不曾換過新衣裳，而且這可是他特地穿出來的,。
不為別的,，就為了體現(xiàn)苦讀。
不如此,，如何體現(xiàn)自己的清貧生活,，如何正中賈政的下懷？
這可是他琢磨了許久,，不然他大可去成衣鋪租上一件新衣裳,，表表光鮮體面。
鐘溪元駐足在街口處,，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是一色的粉磨紅墻,，一眼看不到盡頭,，端是巍峨氣派。
蔚然輕嘆一聲,！
這是他第一次觀望寧榮二府,！
隔著圍墻往里望，廳殿樓閣,，崢嶸軒峻,，尤其府內(nèi)后面一帶花園子里的樹木山石,，也還都有蓊蔚洇潤之氣，惹得他好生向往,！
未染煙火之氣的私人林園,，獨供一家子賞玩，憧憬久矣,！
“不知數(shù)年之后,，等它破敗，可有機會買上兩府的眾釵,，再攜著她們尋此逛上一逛,，嘿嘿，個中滋味,，或許不足為外人哉......”
鐘溪元細(xì)瞇著眸子,，嘴角哂笑，不經(jīng)意的一番惡趣味的遐想,。
很快,，一陣涼風(fēng)入頸。
“嘶......”
頓時臉色一白,，向上提了提衣領(lǐng),，這才暖和幾分。
幻想之處還不待落實,，現(xiàn)實的寒風(fēng)就已經(jīng)來到,，無奈的搖了搖頭，要是這一世生在這等溫柔之鄉(xiāng),，怕是怎么也不愿醒來,。
有人好命，卻無好運,！
嗅著涼氣,，頭也不回的往西進(jìn)。
又行了半炷香,，右街蹲著兩個大石獅子,，三間獸頭大門，門前列坐著十來個華冠麗服之人,。正門卻不開,，只有東西兩角門有人出入，正門之上有一匾,，匾上大書“敕造寧國府”五個大字,。
鐘溪元摟著袖子，也懶得細(xì)瞧,，便繼續(xù)往里,。
又往西行,，并不多遠(yuǎn)。
照著寧國府的樣子,，也是三間大門,，這便是榮國府了。
他正了正衣襟,，知曉規(guī)矩,，徑自的往西邊一處角門走去，兩個小廝穿著灰襖站著,，門里側(cè)橫著一條長凳,，又有兩三個小廝哈著寒氣坐在那說說笑笑。
未等鐘溪元發(fā)問,，里面一小廝剽到了他,，趕忙迎了上來。
那小廝打扮不同其他幾人,，衣著光鮮些,，穿著用料都是鍛布，遠(yuǎn)比那幾人的粗布要好上許多,，一見便知道是個管事的,。
“可是鐘公子當(dāng)面？”
那小廝眼神機警,，嘴角掛著笑,，雙手抱拳前舉，同時身體前傾,，膝蓋略彎的立刻拱手一禮問道,。
“正是，今兒特地赴約,！”
鐘溪元笑了笑,，略微拱了拱手回禮，將早早取出的名帖給他查核,。
“公子可是來了,，老爺昨兒特意吩咐，小的終是盼到您了,，公子快隨我進(jìn)去,，老爺小憩剛醒，現(xiàn)就在夢坡齋同相公們談?wù)撐恼履?！?p> 那門房畢恭畢敬的笑著奉承,，見鐘溪元點頭示意，領(lǐng)著他就往里進(jìn),。
邁進(jìn)榮國府,，果真是另一天地。
這是一個極為寬敞的正院,。
正道兩側(cè)皆是植著修繕的長青松柏,，狀似迎客之松，蔚然氣派,，那小廝領(lǐng)著他就往右側(cè)橫插過去,。
院子各處，廊檐下,，各有青衣小廝或兩三人掃院閑話,，分外悠閑。
兩人走著,，青衣小廝見鐘溪元駐足打量著一排院子,，于是笑著解釋道：“這東跨院是大老爺?shù)模?，咱們這邊走,！”
聽著小廝的話，他點了點頭,。
東跨院也非比尋常,，修繕大氣。
院墻連綿足有一射,，八尺高,，兩邊鋪的是一色的黑瓦泥鰍脊，幾間锃亮琉璃瓦正房相靠,。
大老爺自然就是賈赦,，是榮國府承襲爵位之人。
賈政雖是老二,，可府中卻沒有二老爺?shù)姆Q呼,，姑娘們、丫鬟婆子都稱呼老爺,，大老爺被安排住在這東跨院,，而非榮國府的榮禧堂，他在府內(nèi)地位可知一般,。
順著小廝的方向,，鐘溪元沿著大道穿過一道儀門，面前是一個一丈多高的尖頂斗拱大廳,，兩邊是一個短截小廊,，用作點綴之用。
度過大廳,，將轉(zhuǎn)彎過穿堂,。
臨近的一處院落拐角,，又閑坐著二三個小廝磕著瓜子閑著話。
這一路上來,，他已經(jīng)快看見三四十個小廝,，而且大多都是放閑，或聚角落,，或搭瞎話,，這工作委實放松。
“爺,，您怎的在這,！”
帶著鐘溪元的小廝瞧著拐角處的一個暗綢長襖，套著褂子的小廝,，比對他還客客氣氣幾分,，連連的點頭哈氣問道。
“沒你的事情,！我過來瞧瞧,，自去忙你的......”
話音一落，就見那個衣帽周全十七八歲的小廝,，態(tài)度倨傲,，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鐘溪元一遍，伸著粗短的手指隨意指派一人道：
“你帶他進(jìn)去,！”
“是,！”
一個小廝起身應(yīng)道，然后對著鐘溪元的一禮,。
鐘溪元撇了撇眼,。
原以為是哪個公子哥，不過也是個小廝,，瞧這倨傲,，看來主子不錯。
不是跟著賈璉,，就是鳳姐兒,。
整個榮國府內(nèi)，除了賈赦與賈政,，就屬賈璉,、賈寶玉這樣的少爺會配小廝，當(dāng)然還有鳳姐兒管家這個例外,。
“公子,，小的就送您到這了！”
施了一禮就趕忙回了去，顯然里面不是他的活了,。
鐘溪元點了點頭,，清楚的記住了后面那個倨傲小廝的樣貌，轉(zhuǎn)身又進(jìn)了一個小院子,。
這院里兩側(cè)是一眾穿插游廊,，徑直往榮國府整個后院伸了進(jìn)去,，不用他多想,，就知道再往里便是女眷們的居所。
順著游廊瞧,，依稀的就能瞧見幾個影影綽綽的丫鬟,。
進(jìn)了一處垂花門，門上像模像樣的掛著匾額,。
上書“體仁沐德”,。
這一瞧就知道是賈政的院落。
院落比鐘溪元想象的要小上很多,，大概就賈政的書房,，并不是他的居所。
想想也是,，賈政的住所當(dāng)然是太太姨娘們的閨房,。
就著小廝領(lǐng)路的方向，就能看到再往里二三十步,，就能看到夢坡齋后面的幾間雕梁畫棟的大院,，不時能傳來鶯鶯翠翠的鳥聲、女孩的玩笑之聲,。
別說,，賈政的書房真會挑地方。
這位置可正是極好,！
右拐手處的一處上房,，刻著一塊名為夢坡齋的匾額，他知道到地方了,。
果不其然,，忽的就聽見里間傳出聲響：
“宋德隆勝，治教休明,，于是河南程夫子兩人出,，而有接乎孟子之傳，然后古者大學(xué)教人之法,，圣經(jīng)賢傳之旨,，燦然復(fù)明于世。”
這句話出自《四書章句集注》,！
鐘溪元心中默默的過了一遍,，之前還想著進(jìn)去說些什么，現(xiàn)在到是大致清楚了等會進(jìn)去該怎么交談,。
然后又隱約聽見幾聲輕微的笑聲,，還夾雜著老氣的感慨之語。
“老爺,，鐘公子到了,！”
剛?cè)腴T口，就見門口站著兩個小廝,，打起簾籠就往里面?zhèn)髟挕?p> “哦,？”
“算算時間是了，快請進(jìn)來,！”
書房內(nèi)正說著的話忽的被打斷,，略作沉吟，也不做惱,，然后就聽見一聲悠然客氣的話語傳了出來,，正是出自賈政之口。
于此同時,，還有三五個聲音再次笑著附和,。
鐘溪元先是訝于賈政的好脾氣，緊接著就扯了扯嘴皮,，只在外間一會兒,，他大概都能猜到里間那些清客是個什么樣子。
那頗為迎奉的話語,，想想就知道是那幾個清客相公,。
倆小廝爭著打起簾籠讓他進(jìn)去。
一進(jìn)入,，就瞧見一眾的目光紛紛看向了門口,，有欣然贊賞，有驚疑不定,，有好奇瞠目,，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