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琰面色一僵,幾乎能猜到他接下來的話,。
墨清川輕笑一聲,,邁步上前,,將手中的卷宗放到了他的桌案上,,抬頭盯緊他的神色,一字一頓地說道:“聽說,,那人此刻,,就在大周的北城府……”
蕭琰慢慢收緊了五指,眉心微蹙,,面上慌亂的神色一閃而過,,但墨清川本就為了試探,所以他這樣不自然的神色第一時間就被他看在眼里,。
他差不多已經(jīng)確定了眼前此人并非真正的蕭琮,,但此事事關(guān)重大,他必須仔細思量,,找個萬全之策揭穿此人,。
正當(dāng)他想了很多的時候,卻聽頂上傳來一道沉重的嘆息:“……在洛九天回來之前,,你務(wù)必要守好這個秘密,,必要的時候還有幫我隱瞞下去?!?p> 墨清川冷笑,,正想說“你想都不要想”,只聽他又接著道:“不然你可能等不到他回來了,?!?p> “你這是何意?”蕭琰指了指桌案上的奏章,,“這些都是婺城官員傳來的密報,。婺城是什么地方,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婺城是大梁皇室租借所在,,那里住著大梁皇室中人,他們也是全天下最有資格繼承帝位的人,。
“你是說,,他們對繼位之事不滿?”墨清川蹙眉問道,。
蕭琰面色更陰沉,,“或者說得再直白些,他們想造反,由頭就是梁帝暴斃,,是蕭琮所為,,而我,只是他的替死鬼,?!?p> 墨清川聽到這兒,終于明白眼前此人的身份,,他之前有過很多猜測,,可能是被貶的蕭煒易容回來,又可能是早已離開的蕭燁故弄玄虛,,甚至可能是大周派來的奸細,,但他確實沒猜到,,這人竟然是蕭琰,。
“你……當(dāng)真是二殿下?”他還是不敢相信,,盯著蕭琰看了許久,,單從容貌看,確實與蕭琮一般無二,。
“……是……”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過有人這樣喚他,,一時還真有些不適應(yīng)。
“我坦然告訴你,,此事非我所愿,,所以才讓洛九天去探查清楚,只是事已至此,,我別無他法,。”
說及此,,他頓了頓,,抬頭看向墨清川,又接著道:“至于你如何抉擇,、究竟信不信我,,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p> 墨清川站在原地,,神色平靜但心里卻已經(jīng)轉(zhuǎn)了十幾道心思,最終他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那桌案上的卷宗,,道:“還有一事,可能有人在霧山種私茶,還把茶運到了大周,,是否……”
“不必了,,他既然愿意去生意,我自然不會攔著,?!?p> “你是說,此事真與兄長有關(guān),?”墨清川很快明白他話中的“他”是誰,,心頭的疑惑也頓時解開了,如果沒人相助,,這批茶根本不可能運得出去,,但如果有大梁皇帝的默許,一切就不同了,。
“我記得,,你們家是做生意的,還做得挺大,?”蕭琰忽然問道,。
墨清川不知他想說什么,便先應(yīng)下,。隨后聽蕭琰道:“阿琮此人有大智,,但只適合用在朝廷上,生意恐怕是做不來的,,所以你不妨抽空幫幫他,。夜也深了,你快回去歇著吧,?!?p> 墨清川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依言退下,。出了宮門,,他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明明都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設(shè),,還以為稍有不慎恐怕不會全身而退,,甚至運氣不好還被滅口云云,蕭琰這么好說話的嗎,?
實際上不是蕭琰好說話,,只是遇到蕭琮的事就好說話。
他之前蟄伏在衍王府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想起小時候的事情,,那時候蕭琮待他好極了,,他因為背負著“煞星”的包袱,整日郁郁寡歡,,蕭琮便會想法子逗他開心,,有好吃的好玩的也會拿過來給他。
可他當(dāng)初見他落水,,卻想著讓他去死,,由著他越漂越遠,后來補救卻再也抓不到他的手,,若非侍衛(wèi)及時趕到,,蕭琮就可能真的溺斃了。
他每每思及此,,都心頭一痛,,若是蕭琮真的在死在八歲,他就要一輩子背負著懺悔過來,。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將外面的侍從叫了進來:“來人,去歸元殿,?!?p> 歸元殿,是如今梁后所居的宮殿,。梁后雖一舉推他登上皇位,卻始終記恨他殺了梁帝,,除了登基大殿為掩人耳目露了面,,后來他就再也不曾見過她了。
夜色蒼茫,,卻比不過他心底的寒涼,,萬人之上的孤寂,連生身母親都不愿見他的孤寂,,他可算是知道了,。
心中自知此次拜見依舊是被拒之門外,但他依照習(xí)慣還是要去一趟,。
歸元殿內(nèi),,除了幾個看門的侍從,便只剩下梁后身邊的煥蕪,,另一個大女官死在了那天夜里的火災(zāi)中,。
當(dāng)時所有人都以為,那個被火燒死的就是梁后,,所以后來等蕭煒帶兵闖入的后,,并沒有在意梁后的行蹤,。以至于梁后才能在關(guān)鍵時刻主持大局。
“請陛下安,?!笔亻T的侍衛(wèi)連忙行禮,皇帝每晚問安已定例,,不論刮風(fēng)下雨他都要來一趟的,,但歸元殿里的人卻從來不曾召他進來。
今夜也一樣,,年輕的帝王下了轎攆,,孤身站在歸元殿門前,神色平靜,,恭恭敬敬地朝宮門一禮,,然后起身,也不坐轎攆,,緩步離開,,身影漸漸湮沒于濃濃夜色之中……
清晨一縷陽關(guān)灑在大周的北城府,府都再次恢復(fù)了日間的喧鬧與繁華,。陽關(guān)透過萬春園的雕花窗,,正好在地上投下一道修長的身影。
蕭琮罕見地穿了一件素色的衣袍,,白袍打底,,上面繡了淺綠色云紋,墨發(fā)用白玉發(fā)冠束起,,整個人顯得瞬間平和了許多,。
赫連歡仍舊著一襲紅衣,她繞著蕭琮轉(zhuǎn)了好幾圈,,好像第一次認識他似的,。
蕭琮撇過頭看她,問道:“怎么了,,瞧出什么來了,?”
赫連歡提了提他的衣袖,然后點了點頭道:“我發(fā)現(xiàn)你穿這個色也挺好看,,為何非得穿玄色,?”
蕭琮頓了頓,而后回道:“沒有為什么,,只是大梁禮制,,除了明黃只可皇帝專用外,便以玄色為尊,,所以我從小到大的衣服,,都是這個色,,穿著穿著就習(xí)慣了?!?p> 他說完,,又停頓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這套,,“不過現(xiàn)在,,我可是個……”
“本本分分的生意人,我知道了,,你不用一再強調(diào)這個,。”
蕭琮被她搶了話,,微微一愣,,而后笑道:“對,我是個生意人……”
“行了行了,,趕緊走吧,,我父侯該等著急了?!?p> 赫連歡琢磨著時間差不多了,,便要拉著蕭琮離開。
蕭琮卻仍站在原地,,他神情嚴肅,,問道:“等會,我是不是應(yīng)該再準備點兒什么,?總覺得禮輕了些,,再怎么說也是老爺子五十大壽?!?p> “我可真是……唉……換個衣裳捯飭了整整一個早上,好不容易妥當(dāng)了,,又來整這一出,。”赫連歡嘆了口氣,,然后不由分說拉了他就走,。
定北侯府內(nèi)張燈結(jié)彩,家丁和侍婢都十分忙碌,,有些去了后院燒菜,,有些在前面迎客。定北侯在北城府多年,,好友知交不少,,有朝廷中人,,但更多的是朝堂外的朋友。
另外就是赫連一族的族親了,,他們常年駐扎在邊境,,此次是特地趕來,為定北侯賀壽的,。
阿史那一族,,原本是突厥族的部落首領(lǐng),早些年歸順了大周,,但族中人仍以定北侯為尊,,所以此次赫連族人來得挺全,其中好些連赫連歡都不認識,,只依稀聽說過幾位族親的名字,。
等到赫連歡與蕭琮二人回到定北侯府的時候,門前已經(jīng)停了好幾輛馬車,,其中一輛馬車通體漆黑,,在陽關(guān)中還隱隱發(fā)亮,蕭琮坐在馬上,,一眼便看出這馬車是用上好的沉香木制成,。
正巧那馬車里的人走了出來,那是一位戴著斗篷的女子,。蕭琮望著那女子,,隱隱覺得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他不禁問道:“這馬車里的人,,你可認得?”赫連歡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然后又看了一眼蕭琮:“你在想什么,?”
蕭琮如實回道:“覺得有點熟悉,我或許認識,?!?p> “是嗎?那可得好好想想,,到底是在哪兒見過呢……”蕭琮并未聽出她的言外之意,,還真就認真想了起來。
他望著那女子鵝黃色春衫,,恍然道:“我想起來了,,當(dāng)日花朝節(jié),她給我送過一支薔薇花,?!?p> 話音剛落,,赫連歡忽然加快了速度,面色很不好看,,那神情明顯是生氣了,,可蕭琮愣是沒整明白她為什么不高興,他說錯什么了,?
但容不得他多想,,赫連歡已經(jīng)走遠了,蕭琮一臉莫名其妙,,只得也下馬跟了上去,。
他這才剛走到大門口,正想叫住跑遠的赫連歡,,一抬頭卻看見了宇文懿,。
他今日仍是一身天青色緞袍,只是換了一件湖藍色大氅,,春天都已經(jīng)過了一半,,他卻還是時刻不離冬日的披風(fēng)大氅,這點讓蕭琮很是不解,。
他在打量著宇文懿,,對方也在打量著他。
“今日這身衣裳,,很好看,。”末了,,宇文懿朝他笑了笑,,然后率先邁步進了侯府。
蕭琮瞧了瞧自己的衣服,,心中不禁想問,,真的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