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歡不緊不慢地說道：“殿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shù),，何時生,，何時去,，都是注定的。您這一生尊貴無雙,，卻權(quán)勢太盛,。月滿則虧，水滿則溢,，人也是一樣的,。”
“若本宮不從,，你又當(dāng)如何,？”周后忽然起身，卻突然感覺渾身上下使不出一點力氣,，驚懼萬分地望向旁邊的赫連歡,。
“殿下沒覺得昨夜的燭煙太盛了嗎,？里面摻了些別的東西,。”赫連歡一邊說話,，一邊重新端起那盞茶,，送到周后面前。
“我今日來這一遭,，只是為了有備無患,，順便……問您一些事,。”
她說罷,，一手捏住了周后的下巴,，一手端了茶盞灌了下去。周后面色驚慌,，她想說話,，但卻被死死鉗制，別說開口說話,，唇連動都動不了,。茶水順著她的下巴慢慢流到了地上，暈開一小片水漬,。
“啪——”茶盞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周后狼狽不堪地匍匐在桌案前，努力呼吸咳嗽,，但卻無濟(jì)于事,，她慢慢感受著自己的四肢百骸一點點失去知覺。
“赫連歡……你……”她掙扎著要過來,，雙目通紅地瞪著赫連歡,，雙手慢慢攀上她的脖頸，一把捏住,，但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氣,，最終只能徒然垂下手臂。
這時,，腹部傳來一陣陣絞痛,，她知道這是藥效發(fā)作了，頓時更加驚慌失措,，再也顧不得赫連歡,，而是跌跌撞撞地往殿外跑去，口中喚著“琉璃”,。
赫連歡坐在原地瞧著她,，并未阻攔。只在周后爬到門口的時候,，慢慢起身,，走到她面前，強硬地把她的手拽了回來：“殿下,，你中了兩種毒,，卻還能撐著跑到這兒來，倒讓我刮目相看,?！?p> “你……覺兒不會放過你的……”赫連歡想了想,，才想起來她說的是宇文覺。
“殿下提醒我了,，您這頭還有個兒子呢,。放心，我會讓他去陪您的,，守在您身邊盡孝……”
“你……你怎么敢……咳咳……本宮是……陛下會殺了你的……”
赫連歡突然有些憐憫她了,，便道：“殿下想一想，為何我能在殿下宮里的蠟燭上做手腳,，又為何敢闖進(jìn)宮來毒殺您,？您是大周的皇后啊，我怎么敢呢……”
“陛下……是他要你……”
“殿下,，事已至此,，我很想知道，你逼死懷王,，燒死臨安城百姓,，又如法炮制地?zé)舜猴L(fēng)樓，暗殺過那么多大臣官員,，還有我弟弟也因你而死……臨了了,，你有沒有后悔過？”
周后抬頭看向赫連歡,，用一種非常復(fù)雜的目光望著她,，而后閉上雙眼，輕輕搖了搖頭,，“不悔……”
赫連歡聽到她的回答,，心也徹底地沉了下去，周后的回答已經(jīng)打碎了她最后一絲幻想,，她弟弟真的不在了……
“皇后,！你明明答應(yīng)過我，只要我聽話,，會把他治好的,，為何把他丟在閑庭居不管不問？,！一邊卻瞞了我這么多年,！”
“咳咳……赫連歡……我對不起你……放過宇文覺……好嗎？”
彌留之際,，周后拉著她的衣袖,，一字一頓地說完了此生最后一句話……
赫連歡突然落淚,，喚出那個塵封已久的稱呼：“母后……在你心里,，從未把我當(dāng)過女兒嗎……”周后沒等到她的回應(yīng),，也再也不會回應(yīng)她了。
她從不敢奢望周后能像待宇文覺那樣待她,，但還是覺得周后是喜歡她的,，把她當(dāng)成自己的女兒疼著。她也一直想著,，長大后要習(xí)武,，要像白卿將軍一樣，報答周后養(yǎng)育之恩,，保護(hù)好宇文覺,。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了呢？
好像是,，周后讓她刺殺懷王,，她震驚極了，說什么都不愿意,，但周后當(dāng)時說什么呢,？對了，她說：
“你可以不去,，但你要想想你的親弟弟……”
往事如煙,，她都已經(jīng)記不清手上沾了誰的血，只知道幾場意外后,，大周朝堂就換上了裴家的人,。周后終于滿意了，肯放她回北城府,，沒想到再回京城,，她與周后只能勢不兩立，最終走到這一步,，周后錯得離譜,，她也難辭其咎……
勤政殿。
周帝握緊手中的劍,，冰冷的劍刃貼著她的脖子,，怒斥道：“赫連歡！你真是好大的膽子,！連皇后都敢毒殺,！”赫連歡不退不避，反而笑道：“陛下,，我這是按您的吩咐辦事,，自然大膽了些?！?p> “放肆,！朕何時讓你去毒殺皇后,！”
“可陛下由著我調(diào)動暗衛(wèi)，不就默許我的做法嗎,？”
“你……簡直無法無天,！”
其實赫連歡確實騙了周后，周帝并沒有說一定要她死,。她能在周后寢宮的蠟燭上動手腳,，是動用了宇文懿留在京城的暗衛(wèi)，但這些人的動向周帝不會不知道,，之所以沒有攔著,，是以為赫連歡只敢略施小戒，周后獨大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可他怎么也沒想到,，赫連歡竟敢直接殺了周后！
“赫連歡,，你以為朕不敢殺你嗎,？”周帝手中的劍刃再次逼近了幾分，她的脖子上的傷口已經(jīng)很深了,。
但赫連歡還是不退,，回道：“陛下以為，我為何敢動手,？江夏府如今在誰的手里,，北城府又是誰在守著，陛下比我更清楚吧,？”
赫連歡敢冒險,，完全是依仗著之前的布置，此刻江夏府暴雨連天,，水漲船高,，聽說還爆發(fā)了疫病，若再起兵亂,，真的會動搖國之根本,。更何況她父侯還守著大周的門戶，若是她死了,，大周危矣,。
“原來如此……不愧是朕親自選出來的，真是好手段,！”周帝以為這一切都是赫連歡與蘇臨安合謀,，更不會想到真正要周后死的人，其實是他最看重的兒子。赫連歡當(dāng)然不會說出來,，讓周帝把矛頭都指向自己就行了,，何必再拖上宇文懿。
周帝捏緊長劍,，用盡力氣才將劍刃從她身上移開，最后冷下聲音道：“赫連歡,，朕今日能饒你,，不代表朕會一直縱容你！你好自為之吧,?！彼f罷將劍丟在地上，背對著赫連歡,。
赫連歡失血過多,，體力不支地倒在地上，緩了許久才終于慢慢站起來,。她終于還是賭贏了,，在周帝心里，一個權(quán)勢過盛的皇后是不可能比得上江山社稷的,，他方才的怒氣只是因為受不得別人的威脅,。
但周帝終究是理智的，他平息怒氣后,，立馬抓住機(jī)會,，順勢而為。次日,，一道旨意傳遍京城,，對裴家而言，猶如晴天霹靂：
周后裴氏,，火燒臨安,，毒殺懷王，昨日已于鳳陽宮畏罪自裁,，毒發(fā)身亡,。丞相裴逸之勾結(jié)黨羽，陷害忠良,，次日于府中服毒自盡,，帝感其從龍之功，恩賜府中及冠男子流放,，及笄女子入宮為奴,，余者自行遣散，不牽累族親。
裴家,，百年望族,，朝堂勢力盤根錯節(jié)，卻最終樹倒猢猻散,，朝中眾臣紛紛避嫌,，與裴家撇清關(guān)系。還有人落井下石,，將家中子弟在護(hù)衛(wèi)軍被害的賬也記在裴家身上,，搜羅出周后和丞相以往賣爵鬻官的罪證。
等江夏府駐軍來到京城,，一切早已塵埃落定,。幾位駐軍頭領(lǐng)入宮請見周帝，卻發(fā)現(xiàn)這位君王短短幾日竟如同蒼老了十歲,，他們將江夏府情況一一告知,。
“陛下，長史大人對云陽郡主早有防備,，特命卑職在城外防備,。長史大人說，若他遭遇不測,，讓我等即刻回京稟報陛下,。云陽郡主怕是早已同反賊勾結(jié)，請陛下……”
“好了,，此事朕已經(jīng)知道了……你們有此忠心,，實屬難得，但終究是晚了一步啊……”
如今周后已死,，赫連歡沒有給他留下絲毫反悔的機(jī)會,。雖然他原本也是看重宇文懿，而非宇文覺,，但他一直將主動權(quán)握在自己手里,，赫連歡這次卻是逼他做出了抉擇。對于赫連歡的做法,，他也只能順?biāo)浦哿恕?p> 但經(jīng)過此事,，他對赫連歡的忌憚已達(dá)頂峰，決不允許她再這般肆意妄為,！之前能用一個已不在人世的弟弟鉗制住她,，現(xiàn)在當(dāng)然也可以，他要好好想想有什么人,，能牽絆住如今的赫連歡,。
周帝凝眉思索了許久，一個人的名字慢慢浮現(xiàn)在腦海中……
駐軍首領(lǐng)才聽說了京城發(fā)生的事，震驚不已,，忙問道：,，卑職奉長史之命入京，自然是忠于陛下的,！若陛下要懲治反賊,，卑職必身先士卒，為陛下解憂,！”
他表了一番忠心,，卻發(fā)覺御座上的人不知在思索什么，并沒有聽見他的話：““陛下,，陛下,？臣愿追擊逆賊,，為陛下分憂,！”
周帝終于收回心思，“不必了,，現(xiàn)如今江夏府災(zāi)情未解,，朕不想再起干戈?！彼D了頓,，問道：“你們現(xiàn)有多少人？”
“回陛下,，此來京城者,，共萬余人，現(xiàn)在城外安營扎寨,?！?p> 萬余人，大概是江夏府駐軍的三分之一了,。而如今江夏府剩下三分之二的軍隊還留在原地,，他再派京中東西大營過去，必能收服,，但所付出的代價不僅僅是軍士,，更會禍及百姓，且江夏府還出了疫病,，若是戰(zhàn)亂一起,，疫病蔓延，就更加不可收拾了,。
周帝細(xì)細(xì)思量后,，對他們吩咐道：“你們領(lǐng)著朕的圣旨回江夏府，就說朕已經(jīng)處置了皇后，讓臨安城立即退兵,，命蘇臨安協(xié)助楊江整頓軍務(wù),，防治疫病，將功折罪,，若疫病得治,，朕念其蒙冤多年，不追究其犯上作亂的之罪,?！?p> “是?！蹦侨祟I(lǐng)命退下,，大殿中只剩下周帝一人。他坐于龍案前,，深深呼出一口氣,。
仔細(xì)想來，此番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懲辦了裴家與皇后,，處理好了江夏府的疫病與反亂,，卻兩方都沒有趕盡殺絕，還留下了仁德的名聲,，無非是犧牲了一個皇后,，被一個小丫頭算計了一把，這都是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罷了……
赫連歡聽到周帝的旨意,，并不覺得驚訝,，周帝就是這樣的人，永遠(yuǎn)理智,，永遠(yuǎn)能做出最合適的選擇,。她站在府中的荷花池前，望著院中怒放的荷花,，漫不經(jīng)心地灑著魚食,，敏銳地感覺到，有一個人被所有人都忽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