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風(fēng)雪中,，她聽見有人慢慢走來,，踏著細(xì)碎的白雪。赫連歡沒有回頭，直到那人停下腳步,，站在她的身后,。那人停住后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赫連歡,。
過了許久，赫連歡終于扭頭去看,，只見來人一身周正的僧袍,，不惑之年的樣子，手中拿著一支梅花,，倒與他肅然的氣派格格不入,。她起身，疑惑問道：“長老,，您是……”
他沒有回答,，上前幾步，彎腰將手里的梅花放到那墓碑前,，靜默了許久,，才轉(zhuǎn)身面對著赫連歡。他目光深沉地望著眼前的人,，嘴唇微動,，卻最終只說了一句：“風(fēng)雪冷寒，去屋里坐吧,?！?p> 到了屋子里，赫連歡見他熟稔地沏茶,，似乎對這地方無比熟悉,，忍不住問道：“您認(rèn)識……他嗎？”猶豫了半晌,，她還是沒有直接說出蕭琮的名字,。那人與她相對而坐，苦笑著說道：“認(rèn)識……”說罷又盯著赫連歡,，繼續(xù)道：“我不但認(rèn)識他,，我還認(rèn)識你?！?p> “因?yàn)槲沂悄憔司恕?p> 他這話一出,，赫連歡忽然就想起這人了。當(dāng)初她追蕭琮追入碧玉山，在寺廟里,，她曾見過眼前的人,。
他看到赫連歡面上驚詫的神色,，繼續(xù)解釋道：“從來沒有人跟你提過你母親,，因?yàn)樗噶艘粋€大錯，不但害了她自己,，也害了她唯一的兒子……”赫連歡聽到這還以為是在說她被困宮中早夭的弟弟,，誰知他接下來道：“也就是你哥哥……”
哥哥？,！是,，她想起來了，段孤卓曾說過她還有個哥哥,，但是……她回想起他剛才的話,，為什么是“唯一的兒子”？當(dāng)初母親明明生下了一對龍鳳胎,，她和她的弟弟,。
“你弟弟不是你母親的孩子。當(dāng)初周后要把你賜死,，你母親身邊的嬤嬤便抱了個不久于人世的男嬰,，謊稱祭司預(yù)言有誤，騙周后說這胎是雙子,，而非一個女嬰,。”他徐徐道來,，赫連歡卻頭昏腦漲,，似乎根本聽不懂他的話。
“我一直都不曾告訴你這些,，是擔(dān)心你知曉實(shí)情,，就顧不得你宮里的弟弟，會跟著他回大梁?，F(xiàn)如今他既然已經(jīng)不在了,，我也不用再瞞著你?！彼f完就起身要走,，赫連歡冷聲問道：“那蕭琮呢？你方才折了一支梅花,，是什么意思,？”
她起身，盯著他不放，一字一頓地問道：“你來此,，是因?yàn)槔⒕螁?？”那人完全沒想到，赫連歡悲痛之中還能察覺到他的神色,，微微后退,，有些不敢與她對視，沉下聲音道：“我只是知道他與你的關(guān)系,，才折了花送他罷了,。”
赫連歡很清楚,，他在騙她,，但罕見地沒有追問，而是后退一步,，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原來如此,。”她說完就轉(zhuǎn)身出了門,，一抬頭,，瞧見滿是梅花的院落里又站了一人，這人她看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
“師傅……”她喚了一聲,，慢慢走下來。這個老人站在那墓碑前,，不言不語,，只是嘆氣。那僧人也跟著出來了,，與她師傅一同站著,，看起來這二人彼此熟悉。
“這局棋,，終于下完了,。”只聽她師傅忽然道,。
“或許吧,，誰知道呢……”那僧人淡淡回道。
“阿鈺恐怕會很難過……”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他太固執(zhí),，這不是個好事?！?p> 他們似乎完全將赫連歡隔絕在外,，說著很多她聽不懂的話,。只是赫連歡還來不及去問，便聽她師傅對她說道：“歡兒,，你不能就這么頹唐下去,，北城府還需要你去頂著?！?p> 赫連歡面無表情地穿過那二人,，來到蕭琮的墓前，碑上的字一次次錐心刺骨,，心疼得幾乎站不住,，也完全不想理會這二人的話,，只是坐在他的墓碑前,，一遍遍擦拭著那不存在的灰塵。
直到她師傅看不下去,，強(qiáng)硬地將她拉起來,，沉聲道：“你與長安王大婚那日，蕭琮孤身入宮,，被視為刺客,，而你卻堂而皇之地帶他離開，現(xiàn)在朝堂上下都說你與刺客為黨伍,！”
他深吸了口氣,，才接著道；“你逼死了皇后,，宇文覺怎會善罷甘休,！你大婚那日就是一個圈套，他那日要?dú)⒌娜似鋵?shí)是你,！現(xiàn)如今你給了他這么大一個把柄,，他勢必不會放過你！白卿已經(jīng)領(lǐng)了兵,，揚(yáng)言要踏平北城府,！”
赫連歡聞言終于站了起來，冷聲問道：“那周帝怎么說,？”
“陛下他……不置可否……”
赫連歡忽然就明白了,，周帝這是要借她的手，徹底肅清周后的勢力,。上將白卿,，與周后是手帕交，雖丟了護(hù)衛(wèi)軍的兵權(quán),，卻在南城府一呼百應(yīng),，現(xiàn)如今周后已去,，她就無所顧忌了。
“宇文覺……當(dāng)日帶兵放箭,，原來是他……”現(xiàn)在她完全沒心思管這些圈圈繞繞,，只知道蕭琮死了，殺了蕭琮的是宇文覺……
“我知道了,，不會讓北城府出事的,。”她說罷,，最后望了一眼那覆蓋了一層白雪的孤冢,，神色溫柔而凝重……
北城府與南城府交界的地方，是一片荒蕪的草原,，春日倒是生機(jī)勃勃,，但如今到了冬日，就只剩下枯黃的荒草,，風(fēng)雪已經(jīng)停了,，只是荒草上的白雪尚在。
白卿與宇文覺各自騎了馬,，望著北城府的方向,。
白卿道：“你該明白，你父皇把你推出來,，不是真的想讓你替母報(bào)仇,，而是……”
“我知道，父皇只是想借我之手,，削弱北城府的力量,，順便除掉那個隱患?！?p> 這個隱患,，說的正是蕭琮。周帝雖不確定這人的身份,，卻知道他肯定是大梁的人,，確定了這一點(diǎn)，那無論他是誰,，周帝都不會容下的,。
“父皇默許我們帶兵來，就是想看我們與北城府兩敗俱傷才好,?？墒牵@是唯一能為母后報(bào)仇的機(jī)會,，哪怕到最后……”他說到此突然停住了,，轉(zhuǎn)而道：“我絕不會后悔,！”
赫連歡終于重新穿了朱褐色的盔甲，站在奐城的塔臺上,。她遠(yuǎn)遠(yuǎn)望著南城府白氏的戰(zhàn)旗,，神色肅然。染兒也上了塔樓,，蹙眉道：“周帝這是要做什么,？北城府與南城府內(nèi)亂他竟作壁上觀嗎？”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北城府與南城府的兵都太多了,，多得讓他睡不著覺……”染兒瞬間聽懂了她的意思，偷偷打量著赫連歡,，她明明什么都知道,，但卻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只怕是懷了私心吧……
北城府有將近十萬的兵馬,，且都是突厥騎兵,，各個驍勇善戰(zhàn),。南城府卻以水軍見長,，只是在這荒蕪的草原上，占不到絲毫便宜,。但南城府勝在兵強(qiáng)馬壯,，糧馬充足，北城府在這嚴(yán)寒的冬季卻物資困乏,，所以這一場有些荒唐的內(nèi)亂,，究竟誰勝誰負(fù)還未可知……
北城府府都。
大周內(nèi)亂,，大梁卻也不太平,。蕭煒沉寂了將近一年，集合了衍王舊部,，終于還是反了,。蕭琰不是蕭琮，他不知大梁朝堂局勢,，也不知何人可用,，身邊只有墨清川與慕正風(fēng)，可謂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洛九天收拾了行裝，啟程回了大梁,，大周萬事終了,，他也沒有了留下來的理由……
臨行前,，他望著那界碑，心中萬千感嘆,。此去只怕再也回不來了,，碧玉山上的故事也只是故事。洛九天孤身騎馬,，紅衣颯颯,，在這蒼茫的草原上十分顯眼，但更顯得凄清孤寂,。
定北侯重新披上戰(zhàn)甲,，站在北城府府都的城墻上，擔(dān)憂地望著奐城的方向,。赫連歡根本沒有告訴他京城的事,，獨(dú)自領(lǐng)了兵前往與南城府毗鄰的奐城，他望著隨風(fēng)而動的旌旗,，知道這平靜終于還是被打破了,。時(shí)局動蕩，大梁,、大周都不太平,。
“歡兒，多保重……”雖然知道赫連歡不會有事,，有北城府騎軍為她所用,，但也不知怎么的，他總覺得心慌意亂,，像是有什么事要發(fā)生,。京城的事他也知道，周后一向?qū)⒈背歉暈檠壑嗅?，這個威脅遲早要除掉的,，但他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
聽染兒說,，是因?yàn)槟莻€孩子,，他也是到后來才知道，那個孩子并非他的親子,，但那又如何,？這孩子也算救了赫連歡，他早已將其視為自己的孩子,，但現(xiàn)實(shí)竟是,，那孩子早已不在人世了，他只好命人給那可憐的孩子立了衣冠冢,，將他的名字刻進(jìn)了一族的祠碑上,。
定北侯深深嘆了口氣,，心疼那個早亡的孩子，也心疼那個女子之身卻身披戰(zhàn)袍的女兒,，只可惜他早已年邁,，否則這領(lǐng)兵之事無論如何也不會交給赫連歡。他如今能做的,，只是將九層的兵士都給她,，盼望她能守住北城府的一派祥和與寧靜。
正當(dāng)他要下城樓之時(shí),，突然聽到前面瞭望塔上的衛(wèi)兵急匆匆地跑來：“侯爺,！城外有敵軍！”定北侯震驚至極,，他連忙爬上塔樓去,，果然見另一邊杭城的方向，出現(xiàn)了密密麻麻的軍士,，遠(yuǎn)遠(yuǎn)望去,，那是大梁的戰(zhàn)旗！
“快,！關(guān)城門,，弓箭手駐守城墻，投擲軍就位,！步兵下城墻守城門,！”定北侯沉聲下命令，卻也知道僅憑這些兵馬,，恐怕不足以守好城門。一邊擔(dān)憂,，一邊又驚訝,，大梁那邊也出了亂子，所以他才敢只讓這些人留守北城府,，但他萬萬沒想到,，大梁軍竟真的敢在這個時(shí)候攻城！
難道在他們眼里,，北城府竟比他們的皇城帝都還要重要嗎,？但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多想,，一邊拉過信得過的親衛(wèi),，“快馬加鞭去奐城，告訴歡兒速戰(zhàn)速決,，讓她趕緊回北城府,！”
“是,！”那親衛(wèi)知道事態(tài)緊急，拿了定北侯的令就下了城樓,，連封文書都來不及寫了,。定北侯望著逐漸逼近的大梁軍，眉頭深鎖,，心中的憂慮和恐慌越來越強(qiáng)烈,。
“侯爺，上頭風(fēng)大,，您先下來吧,！這由咱們兄弟守著！”一個將軍勸道,，想把定北侯拉回去,，但他輕輕擺了擺手，“若今日守不住城,，我便是北城府的罪人,。”
他重新拿起了長槍,，站在城墻最高的地方,，“將士們！吾當(dāng)身先士卒,，視死如歸,！”
他握緊長槍的那一刻，就做好了一切準(zhǔn)備,，只是心中仍滿懷遺憾,，當(dāng)日與赫連歡一別，整整一年了,，二人就再也沒有見過面,。
十日前赫連歡孤身回城，從碧玉山下來后就直奔軍營,，領(lǐng)兵而去,，他緊趕慢趕，還是只能在城樓上遠(yuǎn)望著她離去,。他知道,，赫連歡是怕他擔(dān)心，什么都沒有對他說,。如今想來,，當(dāng)真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