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縣郊,，通達信局分號貨場。

　　“臥槽，人太多了,！旭子,，快去報官請衙門的人來幫忙！咱們的人手根本攔不??！快！”

　　“知道了許頭兒,！”

　　安保部小隊長汪旭得了吩咐,，連忙擠著人群艱難地往縣衙方向行進。

　　太平縣分號掌柜翟成貴,，哆哆嗦嗦地看向許知義,。

　　“許爺，咋辦,？這么多人若是都想寄東西,，累死咱們也裝不下啊,！”

　　“我踏馬哪知道該咋辦,？你是掌柜的你問我？”

　　饒是許知義再上過戰(zhàn)場,，眼前這種場面也把他給震撼到了,。

　　大概估計一下，整個縣城,，連著四鄉(xiāng)八鎮(zhèn),，少說也得來了上萬人擱這等著瞧熱鬧。

　　踏馬的,，不是都說咱們遼東地廣人稀嗎,？啥時候多了這老些人口？

　　許知義哪里知道,，其實早在周保生組建通達之前,，便從他二哥周保祥的口中，得知了興平府真實的人口數(shù)據(jù),。

　　......

　　那日,。

　　“怎么可能，當然不止四五十萬,！那些個數(shù)目都是假的,，你可知眼下咱們興平城里就住了多少人？將近二十萬,！”

　　“六個縣城多少,？平均每個都有四五萬,！這還沒算再往下的鄉(xiāng)鎮(zhèn)呢，連那些全算上,，七十萬可能都攔不住,！”

　　“今年確實旱點,，但前些年呢？可一直都是風調(diào)雨順,，而且咱的土地不僅多還好啊,，這黑土地掐一把都滋滋冒油，關(guān)內(nèi)能比得了,？同樣都是種一茬糧食,，咱的產(chǎn)量比他們高出多少？關(guān)內(nèi)人又不傻,，一聽說這種情況還不嗷嗷叫著往關(guān)外跑,，北江太遠，遼西太亂,，咱遼東啊,，正合適！”

　　“廢話,，當然要瞞,，不然怎么逃稅避役躲征召，狗屁的攤丁入畝官紳一體納糧,，太祖爺定江山賞群臣,，把遼東當苦寒之地賞了多少土地出去，我當興平府戶房主事這些年,，也沒見他們交過稅,。”

　　“王法,？你講王法我都覺得好笑,！王法還不都是給百姓定的，這個道理你不懂,？”

　　“所以,，那小子說的這門生意還真有點搞頭，人口數(shù)擱那擺著呢,，這些年又沒啥天災人禍,，老百姓日子也都還過得去，多少有點閑錢,，太富的是少數(shù),，太窮的當然也是少數(shù),，鬧點土匪胡子不過是疥癬之疾，無所謂的事,?！?p>　　二哥的一番話，周保生猶如吃了最后那顆定心丸,，很快便開始了注資碼盤,。

　　......

　　現(xiàn)在。

　　“組人墻,，快組人墻,，把人都給攔住了，別讓他們往里壓,！快?。　?p>　　就這么會功夫,，許知義的嗓子都快喊劈了,，分號里除了文書房那些筆桿子和賬房先生沒動，其他的有一個算一個,，全被他拉出來幫著維持秩序,。

　　但還是不行，大伙加一塊攏共也才百十來人,，跟面前洶涌的人潮比起來,，就像是汪洋中的一尾孤舟，隨時都有傾覆的可能,。

　　正當危難之時,，汪旭這個救星回來了。

　　他的身后還跟著縣衙的大批捕快,，以及守備衙門里的二百官軍,，有了穿官衣的到場，老百姓們的秩序立竿見影好了不少,。

　　賊怕官,，民更怕官。

　　太平縣守備馮銳今年四十多歲,，五短身材長得挺胖,，外號又叫馮胖子。

　　早先手下人向他稟告說城外聚了不少人,，他還沒怎么在意,，后來又聽了數(shù)次稟告，馮胖子坐不住了,，萬一是民變攻打縣城可咋整,？

　　正當他不知該如何是好時,，縣衙來人了，小差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馮大人,，大老爺，令你,，快帶人出城,！”

　　馮胖子無法，硬著頭皮領(lǐng)著二百防營弟兄往城郊開,，在半路剛好碰到了爬出來送信的汪旭，聽其說明情況后,，他也就放下心來,。

　　不是民變就好。

　　但這個通達信局也太踏馬能惹乎事了,，平白無故招了這么多百姓過來,，要瘋啊,？

　　到了現(xiàn)場,，馮銳扶了扶被擠歪的管帽，抹著大肥臉上的汗水喊道,，“誰是管事的,，給本官滾出來！”

　　跟官面上打交道的事,，許知義自知他參與不來,，于是他便捅咕一把翟成貴，“上啊,，還等啥呢,？趕緊把他整走?！?p>　　“馮大人,，請您借一步說話可好？”

　　翟成貴這種身在商場多年的老油條,，應(yīng)對萬八千民眾聚集的大場面或許還有些麻爪,，但單對單的對付衙門口的老爺卻是輕車熟路，三兩句話便把馮胖子勸進分號后堂,。

　　過了片刻,，翟掌柜自己走了出來。

　　“怎么樣,？”

　　“穩(wěn)妥,，有這尊佛兒壓陣,，萬事大吉，我這就讓鼓樂班子舞龍舞獅上場...”

　　“拉倒,！”

　　許知義打斷道,，“一切從簡吧，好容易才壓下去,，你再給煽乎起來,，這點官軍根本攔不住，趕緊開始,，免得誤了吉時,。“

　　“可...好吧,?！?p>　　巳時二刻，通達信局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開業(yè)了,。

　　不得不說,，有了官軍駐場，太平縣的鄉(xiāng)親們顯得格外有素質(zhì),，按照排隊順序,，依次進入大廳辦理業(yè)務(wù)。

　　許知義抱著肩膀,，站在一位筆桿子背后,，心情格外緊張地等待這個檔口迎來第一位主顧。

　　通達信局不僅是周三爺?shù)男难?，也是所有人共同的心血所在,，能不能成事兒，就看今天了?p>　　“客官您好,，請問您有何需求,？”書記員錢寬微笑著問道。

　　對面之人,，一身莊稼漢打扮,，許是因為人多擁擠，又或許是因為排在第一個進了這寬敞明亮的辦事大廳,，外面空場上還有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等他出去詢問結(jié)果，因此這位年約三十多歲的男子滿頭大汗,，吭哧半天也沒說清楚他要干啥,。

　　錢寬也沒催促，繼續(xù)耐心地笑著提示,，“您是打算寄信寄包裹,，還是打算讓我們代為采購,？”

　　“昂，我,，我想買東西,。”男子穩(wěn)了穩(wěn)心神小聲回道,。

　　錢寬聞言拿過便簽本子,，抬筆靜等他的吩咐。

　　“你們通達,，是不管啥東西都能幫我買到,，然后給我送家去嗎？”

　　“只要這樣東西在興平府境內(nèi)能買著,，我們都會按著您留的地址送過去,，當然，根據(jù)距離遠近不一,，東西大小重量不等，我們的收費價格也不盡相同,?！?p>　　“能買著，指定能買著,！”

　　男子聽完連忙高聲保證,，但很快他的聲音又降了回去，小心翼翼地說道,，“我想,，我想買口壽材能行嗎？”

　　此言一出,，錢寬的笑容僵在臉上,，忍不住看向身后的許爺。

　　許知義聽清楚了要求當即勃然大怒,！

　　艸,！老子今兒個剛開張，你就說你要買棺材,，你踏馬是故意過來砸場子的嗎,？

　　正這時，一只粗壯有力的大手伸了過來,，按在火冒三丈的許知義肩膀上,。

　　“急什么？棺材棺材,，升官發(fā)財,，好兆頭?。⌒″X,，讓他留地址,，這活兒咱接了?！?p>　　“好的楚爺,。”

　　得了這位爺?shù)脑S可,，錢寬對著身前男子說道,，“請您把具體要求以及姓名住處跟我講一下?！?p>　　“真行?。刻昧?，那運費得多少銀子才夠?。俊?p>　　“這得等您說完我才能計算價格,?！?p>　　男子磕磕巴巴地介紹道，“哦哦,，是這樣的,，我家中老父現(xiàn)已年邁，他老人家唯恐自己時日不多,，想要提前備下一口好壽材以待百年之后使用,，我這當兒女的無奈只得從命?！?p>　　“后來聽說府城永福祥的壽材最為出名,，做工最是精湛，我就想著說啥也得從他們那訂口好的以表孝心,，但等到了府城我才發(fā)現(xiàn)買它容易,，運回來難，本來我們這些鄉(xiāng)下人攢點錢就不容易,，那些車馬行覺得路程遠而且嫌晦氣,，開價高的都快夠我再買一口了！”

　　“不過好在沒過多久,，通達就貼出了布告,，所以我這才今天一大早就過來等著，看你們這能否便宜一些?！?p>　　錢寬聽完這番羅里吧嗦地解釋,，又重復了一遍剛才的問題，“壽材具體要求是什么,，價格多少,，還有您的姓名住處？”

　　“哦,，我叫...”

　　這名男子邊說,，錢寬邊從其話語之中提取關(guān)鍵信息，邊在便簽上記錄著,。

　　“府城永福祥壽材一口,，長六尺五，寬二尺三,，高二尺五,，紅松木所造，價值三十五兩銀子,，送至太平縣十里河村,，貨主耿興財?！?p>　　隨后,，錢寬回想著牢牢記在腦中的價目表計算出了價格。

　　“三兩,？能差這么多？”耿興財驚呼道,。

　　“沒錯,，就是這個價格，不過,，按著我們通達的規(guī)矩,，代采商貨需要先收三分之一的貨款運費，待到貨物安全送達再補全尾款,，您能接受嗎,？”

　　耿興財聞言猶豫了一下才道，“行,，你們買賣干得這么大也不怕你們跑了,，不過，萬一到時壽材有個磕碰咋辦,？還有,，得多久才能送過來？”

　　“這您放心，貨物如有損壞運費全免,，至于時間我得說句實話,，確實沒法給您承諾，因為這得看永福祥何時做好交貨才能確定,?！?p>　　“不用等，他們之前說了,，我報的這是常規(guī)尺寸,，他們有現(xiàn)貨?！?p>　　“哦,，那最多三天?！?p>　　耿興財再次驚呼道,，“這么快？我聯(lián)系的車馬行,，都說至少得十天半個月才能送來,。”

　　錢寬笑著解釋了一番通達的運行模式,，最后又指著停在外面貨場上的一長溜大車隊,，“您瞧，那就是我們的保證,?！?p>　　耿興財順著他指的方向，凝神盯了半天,，最后一咬牙,，“好，信你們一回試試,，我訂了,！”

　　“這是給您的回執(zhí)憑條，您一定收好,?！?p>　　送走耿興財，錢寬還沒來得及喝口水,，面前的椅子上又坐了一位老婦人,。

　　還好，這位大娘要求很簡單,，給她在府城飯莊里當學徒的兒子送一件冬襖,。

　　第三位年輕少婦,，給遠在望平縣的丈夫送信。

　　第四位……

　　在這期間,，許知義和那名阻止他發(fā)火的方臉壯漢,，始終站在錢寬身后不遠處，默默計算著他的接待人數(shù)和訂單金額,。

　　“成了,！”

　　看了半晌，許知義滿臉喜色地懟了身旁壯漢一拳,。

　　“現(xiàn)在周三爺和老蘇頭他們能放心了,，咱這太平縣一處分號生意都如此火爆，其他五個縣加上府城,，一天得進賬多少,？”

　　“再是扣掉開支，我估摸著一個月怎么不得凈賺萬八千兩,？可惜小啟哥不在家,，不然他得活活高興死！”

　　那名壯漢也沒躲閃,，笑呵呵地接下這拳,，“喲，許爺不生氣了,？好家伙,，讓你溜溜罵了半個多月，今兒個總算能見點笑模樣了昂,?！?p>　　“去尼瑪?shù)模悴惶嵛叶纪私裉爝€沒罵你呢,?！?p>　　“你踏馬屬狗臉的，咋說翻就翻,？”

　　正當二人互相斗口之時，分號掌柜翟成貴站在把頭兒的檔口吼道,，“所有人聽好,，代采的單子不接了！沒那么多車來運貨了,！”

　　隨著他的這聲大吼,，各處檔口匯總而來的采購訂單，已被騎著快馬的通達信差,，飛速送往府城總號,。

　　與此同時，類似的場景也在其他五個縣城的分號中紛紛上演。

　　得益于趙啟在前期鋪天蓋地似地廣告宣傳,，興平府數(shù)十萬百姓,，即便有十分之一動了買點東西試一把服務(wù)的心思，也遠遠不是通達信局所能承受的

　　故此,，開門營業(yè)半個時辰左右,，六處分號直接宣布爆倉。

　　……

　　遠在應(yīng)天府的趙啟不會知道這種盛況,，不過,，就算他真能瞅見這幕，標志著通達信局就此崛起的名場面,，恐怕也不至于如許知義所說活活高興死,。

　　因為他繼前幾日被應(yīng)天府的繁華、徳里安和查頓的財富刺激后,，今兒個又被狠狠刺激了一番,。

　　上午，趙啟懷著由激動,、興奮,、忐忑、期待等多種情緒混到一塊的復雜心情,，跟隨周禮興去了薛府,。

　　半個時辰后，趙啟和周禮興出來了,。

　　出來的快倒不代表事兒沒談成,，相反還十分順利，薛家收購了黃家的生意,，為了留住客戶,，還特意給他們這種之前的老主顧打了折扣。

　　四千五百兩銀子包下三條貨船,，運送九千石當年新米返回遼東,。

　　對于此事，周禮興高興壞了,，不住口地夸贊薛家買賣做的仁義,，這個價格夠?qū)嵒荨?p>　　趙啟則是掛著一副司馬臉，連個屁都沒放就乘車回了永熙巷,。

　　踏馬的老子來薛府圖啥,？是圖你們給我把運費便宜點嗎？當然,，從客觀角度來講,，你們這點做得確實也算夠意思,，挺到位。

　　但我主要圖的不是這個事兒啊,，寶釵呢,？你們大戶人家平時不走親戚的嗎？但凡路過一下讓老子摟上一眼也是好的嘛,！

　　寶釵沒來正常,，寶琴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老子這等粗坯輕易見不著面,，也罷,，老子忍了。

　　薛蝌呢,？薛父呢,？好歹出來一個個原著人物也不行嗎？

　　哦,，薛蟠就算了,，那傻狗看不看的也沒什么勁。

　　進去待了半天就踏馬和管事的一塊喝了個水飽,，艸,！

　　走了一路想了一路，隨著馬車停在駐金辦門口,，趙啟逐漸平復了心情,。

　　無他，還是因為身份,。

　　四千五百兩,，在趙啟看來是很大一筆數(shù)字，但在皇商出身,，號稱“金陵船王”的薛家二房看來,，就這點銀子這幾條貨船的事，派個管事的跟你個遼東來的小商人洽談綽綽有余了,。

　　不然還得家主或是大少爺親自下場作陪,，千恩萬謝地感謝你們賞飯？

　　扯淡,，你哪來那么大面子,？

　　想通此節(jié)，趙啟嘆了口氣,，下了馬車走進院門，卻不承想他剛一進院,，便見周庭輝正端著飯碗,，趴在院墻邊專心致志地看向隔壁人家的庭院,。

　　“小輝！瞅啥呢,？樂得跟個傻子似的,！”

　　聞聽問話，周庭輝縮著腦袋,，回頭看向趙啟低聲招喚道,，“趙兄，你回來啦,？快來看,，這兩幫人要打起來了！”

　　“咋了,？”

　　似乎,，愛看熱鬧是大多數(shù)遼東人，乃至大多數(shù)漢人的共同特點,，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王侯將相都不例外,。

　　趙啟一聽，連忙將剛剛的壞心情暫且拋之腦后,，輕手輕腳地竄了過來,，也趴在墻頭上看向隔壁。

　　只見隔壁院落中,，此時正聚集著十幾口子擱那吵吵嚷嚷,，這十幾個人有男有女的，總共分為三伙,。

　　左手邊這伙共有三人,，是一位白凈偏瘦青衣長衫的富家公子帶著兩名隨從。

　　中間這伙則是一男一女,，按他們倆的站位和年齡推斷,，似乎像是一對父女。

　　右邊那伙人數(shù)最多,，領(lǐng)頭的看穿著同樣也是一位富家公子,，再看面相長得并不算丑但是有點胖，顯得有些愣頭愣腦,。

　　在其身前左右,，還圍著六七個一臉兇相的惡仆家丁，瞧這情形,，只待主子一聲令下他們就要上前行兇,。

　　吵了半天不見結(jié)果，那位胖公子許是不耐煩了,，大喝道,，“既然本少爺給了錢,，那這人便理當歸我才對，你與我這般糾纏不清,，不過是想多要些補償罷了,，痛快些，多少銀子才肯罷手,？”

　　左邊那位瘦公子聞言,，很是倔強地搖頭道，“你當我愿與你糾纏,？明明是你這混人不講道理,，莫要再用些阿堵物砸人，銀子我馮淵可也不缺,，這人我今天是非帶走不可,，你說再多都是無用！”

　　“好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小的們！給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