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你應(yīng)該學(xué)學(xué)哈米利?！憋w船的休息室內(nèi),，迪龍加給陳霖昊倒了一杯紅酒，“死了那么多人,，還親手了結(jié)了薩莉,，現(xiàn)在卻像沒事人一樣，和總裁相談甚歡,?！?p>　　陳霖昊抿了口酒，緊緊攥著另一只手,，“……我做不到,。”

　　“但是忘了你在地球的那位,，還有羚瀾的這位,，也許確實對你有好處?！钡淆埣又毖圆恢M地說著,。奧利克瑟來著之后，它的心境出現(xiàn)了微妙的變化,。

　　在這之前,，薩莉還是一個它有些心儀的地球人類，不論是真的情感上的喜歡,，還是僅僅出于科莫多星人對溫血動物發(fā)自本能的喜愛,；而陳霖昊則是一個雖然不那么稱職,，甚至確實有點背叛藍蟒，但在做生意上很有一手的,，值得結(jié)交的伙計,。

　　可在這之后，它所有復(fù)雜的情感都消失了,，薩莉，陳霖昊,，還有“群星之上”的眾人,，都只是藍蟒的叛徒。但既然奧利克瑟還沒有下逮捕令,，趁著這個時間和這些亦敵亦友的人聊一聊也不錯,，對它來說，也許此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和贊恩好好聊會兒天,。

　　陳霖昊失魂落魄地看著舷窗外的沙漠，一艘艘藍蟒的醫(yī)療飛船整齊的排列在上面,，“群星之上”的傭兵被一個個的用輪椅運進運出,。碧藍的天空中，幾艘載著羚瀾星難民的飛船正緩慢地尋找著降落點,，而在它們周圍的藍蟒護衛(wèi)艦則小心翼翼地提防著這群難民暴亂,，也不知護的究竟是難民還是奧利克瑟。

　　“我現(xiàn)在只后悔一件事,?！彼涯抗馐栈氐搅诉@間休息室，看著陷進柔軟白色沙發(fā)的迪龍加,。

　　“什么,？”迪龍加暗自嘆氣，陳霖昊現(xiàn)在的沮喪程度讓它不知所措,。

　　“在黯海,，”他猶豫了一會兒，“是因為哈米利,，我才做了那樣的選擇,。”

　　迪龍加沒太聽明白,，做了個攤手皺眉的肢體語言,。

　　“有的人拼命想要救贖自己，可以前犯下的罪太大,，一段時間的悔改并不會影響他們最終的命運,?！标惲仃辉秸f眉頭越皺，“也許‘救贖’從不存在,，這世間只有報應(yīng),。但困在黯海的時候我不認(rèn)同這個說法，我以為幫助哈米利離開黯海之后,，我至少可以像英雄一樣死去,。”

　　“嗯……”迪龍加回憶了當(dāng)時的情況,，大概猜到了,，應(yīng)該是陳霖昊結(jié)束了那遮蔽天空的黑暗，“都說了讓你看開點,，別忘了你還救了薩莉,，如果薩莉當(dāng)時暴走了，按照邵陽輝的說法,，整個星系都可能被毀壞,。也許最后連一個活下來的都沒有?！?p>　　其實它也記不清邵陽輝有沒有這樣說過了,，總之情況會很嚴(yán)重就是了。

　　“全都死掉也不是什么壞事,?！彼麌@了口氣，“看看窗外的難民,，‘群星之上’的傭兵,，還有隔壁房間和奧利克瑟相談甚歡的哈米利，他們都活下來了,?！?p>　　“所以這不是挺好的嗎？”迪龍加一邊撓著下巴,，一邊晃著酒杯里的酒,，“你也沒死呢?！?p>　　“可是柳瑾,，薩莉，她們?yōu)槭裁礇]活下來,？還有反戰(zhàn)協(xié)會的愛德喬,，我從柳瑾那兒看到了祂的法杖，然后才知道，當(dāng)時反物質(zhì)炸彈爆炸后,，是愛德喬以命換命保住了柳瑾,。”

　　“等等,，我有個疑問,。”迪龍加打斷了他,，“愛德喬,，就那個什么地球上的神，祂死了,？”

　　“神也會死,，而且其實，祂死的很壯烈,?！标惲仃环畔铝思t酒,，“可柳瑾算什么,？她替我擋了下墜的金屬分子，僅僅是因為我一時任性要來找奧利克瑟算舊賬,。薩莉又算什么,？最后一刻反而被哈米利背刺，大概只是因為她先替‘群星之上’的傭兵求情而不是先說有利于羚瀾星的話,?！?p>　　他越說越激動，最后“騰”地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按下了休息室的電子門開關(guān),。但當(dāng)打開一條門縫的時候，走廊上熱鬧的歡呼聲沖了進來,，將他憤怒的情緒瞬間凝固了,。

　　羚瀾星的民眾舉著牌子和熒光棒，簇?fù)碇惭b了鍍金假肢和義眼的哈米利,。浩浩蕩蕩的人群就這樣迅速從陳霖昊眼前經(jīng)過,，如同走馬燈般，緊接著便又跟隨著哈米利朝飛船出口涌去,，擠滿人的走廊很快就只剩下了零零散散的三兩個人,，黑色的絨面地毯上散落著彩帶和破紙板。

　　“亂局之中需要快速確立一個領(lǐng)袖,?！辈恢螘r，奧利克瑟出現(xiàn)在了陳霖昊身邊，而原本在喝紅酒的迪龍加已經(jīng)乖乖站在奧利克瑟身邊,，恭恭敬敬,，“你經(jīng)歷過軍閥混戰(zhàn)的年代，應(yīng)該明白我這么做的原因,?！?p>　　陳霖昊沒覺得奧利克瑟的話有問題，他只是望了眼迪龍加,，感受到了讓他窒息卻又熟悉的氛圍,，“總裁英明?！彼麢C械地說著,，而奧利克瑟已經(jīng)轉(zhuǎn)身朝著剛才和哈米利談判的房間返回，迪龍加安靜地步送它到門口,，直到電子門關(guān)上才松了口氣,。

　　站在走廊上的陳霖昊覺得有些發(fā)冷，大概是周圍空氣的熱度漸漸降了下去吧,。慘白的光線照在他的頭頂,，而迪龍加吐了吐信子，從后面遞給了陳霖昊一份密封袋,。

　　“其實今天不是找你聊天解悶的,，我們都升職了，我是來通知你的,?！钡淆埣与y掩興奮地說道，“我去了邵陽輝之前呆的情報局,，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哇,！”

　　“我升什么都無所謂了?！彼麌@著氣,，草草地撕開袋子，取出了文件,，“藍蟒駐羚瀾星商業(yè)協(xié)會會長”幾個字赫然出現(xiàn)在了他面前,。

　　“其實我也一樣覺得無所謂?！钡淆埣涌嘈α艘幌?，剛才興奮的樣子一掃而空，“我失去了我最好的搭檔D,，這么多年過去,，突然沒人分享快樂和悲傷，是件痛苦的事。但蜥蜴總要向前看……狐貍也一樣,?！闭f罷，迪龍加也沿著走廊越走越遠(yuǎn),，最后消失在了遠(yuǎn)處的拐角,，只剩下了陳霖昊一人站在空寂的走廊。

　　這樣一個人的情況持續(xù)了許久,。

　　某天,，太陽慵懶地從青色的山脈上，伴著瀑布與溪水的合唱升起,，金色的光芒輕聲和繁華的加利耶城打著招呼,。

　　高樓林立的城中四處都是哈米利高大潔凈的白石雕塑，巨大的投影廣告牌上也時長播出關(guān)于哈米利的紀(jì)錄片片段,，雖然這些片段被叫做電影更合適,。

　　陳霖昊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拿著從地球進口的咖啡,，眼睛望著遠(yuǎn)處一天一個樣的新興產(chǎn)業(yè)工業(yè)城,，幾艘呼嘯而過的城市飛船偶爾從他眼前飛過，當(dāng)這種情況第三次出現(xiàn)的時候,，他終于不耐煩地把咖啡放在了身后的紅木辦公桌上,。

　　“叫司機備船,，去工業(yè)城,。”他對新來的男秘書吩咐道,。

　　“是,。”這秘書的聲音有點熟悉,。

　　不過陳霖昊懶得想那么多,，以前見過好多像故人的路人，但最終都不是,。更何況他此刻正心系著工業(yè)城旁邊的墓園,。為什么工業(yè)城都要建到墳地旁邊兒？其實是因為加利耶城的初期規(guī)劃缺乏計劃,，最后導(dǎo)致了用地面積不夠,。

　　打開也就泡一碗方便面的功夫，陳霖昊就到了墓園前,，雖然一開始吩咐的是工業(yè)城,，但目的地嘛，上車都能改。

　　他走進墓園,，看了眼墓園中心,，進門正對著的高大雕塑和石碑上顯眼的兩行鎏金大字——“紀(jì)念我們的英雄”“柯圖薩奇”，雕塑是古銅色的,，造型大概是一個拿著戟刀的男人,，遠(yuǎn)遠(yuǎn)瞅著倒的確威風(fēng)。

　　繞過柯圖薩奇的陵墓,，來到了最后面的幾排墓碑處,。不少悼念親人的羚瀾民眾正往墓碑邊放各種顏色的花，還有幾個人,，憂愁地把目光投降了旁邊的工業(yè)城,。要知道，當(dāng)時他們是看柯圖薩奇的墓在這兒,，覺得這片墓地不會受到建設(shè)項目的威脅,，才花重金買了這里。

　　陳霖昊也是這么想的,，但現(xiàn)在,，看了眼墓園里還沒長大，時不時要打營養(yǎng)針的小樹,，他覺得這想法蠢死了,。

　　“早知道把你們葬在愛德喬的樹林里了?！彼驹诹肆哪贡?，不過墓碑上寫名字的地方被刀劃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陳霖昊知道這里埋著誰,，“我?guī)湍惆训k的法杖還給祂了,，想不到反物質(zhì)炸彈爆炸之后直接把祂炸回了羚瀾。唉,，摔的稀碎程度難以描述,。”

　　大概是因為“稀碎”這個詞太貼切了,，陳霖昊不免笑了起來,，“不過神還是神啊，法杖放它身邊之后,，它身體里就開始往外冒植物,，沒幾年就長成了一片綠油油的山坡。最離譜的是居然還有地下水冒出來,，最后居然形成了瀑布,！”

　　天空中的烏云遮蔽住了太陽,，迎面照著他的陽光很快便消失，“哎呀,，可算沒太陽了,，剛才熱死我了?！彼謥淼搅怂_莉的墓前,，這同樣是個無名墓，只有陳霖昊知道墓主人的身份,，“薩莉姐,，你在天有靈，在地有鬼,，千萬別怪我,。”說著,，他看了眼柯圖薩奇的墓,，“哈米利要樹立個人威信，所以沒辦法,?！?p>　　“不過瓦爾瓦拉倒是撿了便宜！”他自言自語地有些起勁,，“你這家伙沒什么貢獻,，自然進不了英雄墓園，現(xiàn)在歪打正著,，埋薩莉姐旁邊了,。”

　　最右邊是瓦爾瓦拉的墓,，他看了一眼后,，便接著朝著最左邊去了,。

　　“寧格伍德小姐是吧,？唉，咱倆不熟,，但我也聽了你的事了,，真是逍遙自在又有風(fēng)骨的媒體人。哦對,，是你雇的酒保給我說的,。但是哈米利現(xiàn)在不允許一切勢力聚集，你的故事也只能以后再被人知曉了,?！闭f著,，陳霖昊嘆了口氣，“我想你在意的一定不是這個吧,？唉,，可是D的骨灰，還有邵陽輝的骨灰,，都?xì)w藍蟒,，被帶到英靈陳列室了。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別的熟人,，希望他們也有來看你吧,。”

　　這些話他翻來覆去說了不知道多少遍,，最后,，又來到了柳瑾的墓前，低著頭遲遲說不出話,。

　　“當(dāng)時應(yīng)該答應(yīng)你,，一起離開?！痹S久,，他終于開口了，“那條尾巴的力量太弱了,，沒能護住我們,。其實還是我的錯，我不夠強,，反過來還要你保護我,。”

　　看著墓碑上被抹去的名字——這是應(yīng)哈米利的要求做的,，因為柳瑾的爭議很大,，一方面她保護了難民，另一方面她又促成了反物質(zhì)炸彈的制造,。不同觀點的兩幫人如果因為這件事吵起來,，引起的輿論就太大了——陳霖昊沒辦法，他只能接受,，因為如果柳瑾在,，她一定希望羚瀾星能被陳霖昊打理好。所以還是不要和哈米利有矛盾了吧,。

　　薩莉墓碑上的名字也一樣被抹去了,，僅僅留下了“身份未知”，“代號‘逆羽’”,，“編號26”的幾行虛假信息,，曾幾何時,，陳霖昊還通過“薩莉”這個名字，查詢到了她許多顯赫的戰(zhàn)功,，以及對羚瀾星的貢獻,。但奧利克瑟不允許薩莉的故事再被任何人知道，它不希望有人效仿薩莉,。

　　但這不意味著真相無人知曉,，更不意味著下一顆被入侵的星球無人關(guān)心。引夢師麥迪卡口中的“戰(zhàn)場之上無正義”并不適用于所有情況,，因為在非正義的事情發(fā)生時,，總有人，不管被如何被時局裹挾,，不管最終是否被抹黑被忘記,，不管有多大的風(fēng)險，他們都會選擇站出來,，凝視深淵,，用自己的方式捍衛(wèi)信念與愿望。茫茫宇宙,，任何事都會發(fā)生,，任何人都會存在。

　　陳霖昊仰頭看著蔚藍的天空,，漸漸覺得自己越縮越小,，最后他的思緒飄出了羚瀾，金色的星球上斑布著綠點藍點,，孤獨又堅強地飄在宇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