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川剛走到山麓腳下,，便在羊腸山道盡頭看到兩道熟悉身影。

　　——正是趕尸匠師徒。

　　莫川一臉見鬼似的回頭看了看山道……這倆撈陰門師徒腿腳咋那么快,，這都能繞到我前面,？

　　“冒昧攔道，還望道長莫怪,?！?p>　　大尸命含笑拱手，姿態(tài)甚是客氣,。

　　“無妨無妨,！貧道一路縱氣而下，沒想到還被二位走在前面,，當(dāng)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p>　　莫川擺手笑道,。

　　“道長謙虛，咱師徒二人以趕尸為業(yè),，為避生人耳目,，多行于深山小道，對壽山可謂了如指掌,，趕在道長前面,，不過是抄了捷徑而已?！?p>　　大尸命笑道,。

　　莫川猜也是這樣，開門見山道：“不知大尸命此來何事,？”

　　大尸命道：“敢問道長前日所言,，還算數(shù)么？”

　　莫川一怔,，試探問道：“交換神通,？”

　　“正是！”

　　“當(dāng)然算數(shù),！”莫川大喜：“不知大尸命要換哪一門神通,？”

　　“咱老了，換哪一門無所謂,。”

　　大尸命說著,，看向呆若木雞的狗娃：

　　“但狗娃不一樣,，狗娃人生路還長著咧！狗娃啊，你想換哪一門神通,？”

　　狗娃那黢黑面龐呆住了,。

　　顯然沒想到峰回路轉(zhuǎn)間，師傅竟然又同意交換神通了,。

　　他第一反應(yīng)不是狂喜,，反而像極了哀求父母很久，終于如愿得嘗的家貧稚童,，面對那心心念念的玩具,，反而生出幾分怯意和畏縮。

　　“師傅,，不是說千兩黃金不賣道,，十字街頭送故交嗎？”狗娃呆呆問道,。

　　“樹挪死,，人挪活，祖宗之法不可變,，可連這道都廢了,，還守著作甚？”

　　大尸命嘆氣,，感慨道：

　　“千兩黃金不賣道,，十字街頭送故交……萬兩黃金買不得，十字街頭送與人,，哈哈哈,，話都是人說，哪有什么不變定數(shù),?！?p>　　莫川聞言，心中一動,，莫不是擔(dān)心柴家兄弟泄密,？

　　他想了想，還是坦然相告道：

　　“大尸命若是擔(dān)心那截道悍匪,，大可不必在意,，那柴家三兄弟已被貧道誅殺，斷然不會再泄趕尸之秘,！”

　　大尸命聞言愕然抬頭看向莫川,。

　　相較于大尸命的驚訝，少尸命看向莫川的眼睛簡直在發(fā)光,。

　　這完全符合他對俠客想象的行事風(fēng)格,，讓他仿佛找到了人生偶像,。

　　好一會兒，大尸命苦笑搖了搖頭：

　　“道長純良,，倒是拆穿了老頭子賣道借口,。其實趕尸之秘，在山里早有風(fēng)聞,，山里人愚昧,，但并不蠢，那棺槨沉不沉,，生繭的肩膀怎能挑不出來,？大家只是囊中羞澀，揣著明白裝糊涂罷了,！”

　　莫川聞言啞然,，這位大尸命活得通透啊,！

　　“咱趕尸派收徒有兩個要求,，一要膽大，二要人丑,，咱將趕尸之藝傳給狗娃,，已然違了祖訓(xùn)，如今再違個賣道祖訓(xùn),，也無所謂了,，大不了百年之后，咱黃紙蒙面請罪去,?！?p>　　大尸命絮絮叨叨道，不知是說給莫川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既然大尸命已有主意，那貧道也就不再多言了,?！?p>　　莫川說著，拱手看向少尸命：“敢問少尸命想換貧道哪門神通,？”

　　狗娃看向師傅,，師傅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作答,。

　　少尸命漲紅著臉,，想了想道：

　　“俺常聽師傅說，本事是自己的,，別人才搶不走,。俺想學(xué)那奔二景法,，活時斬邪祟，死后做鬼仙,。”

　　莫川笑：“有志氣,！此法可開宗立派,，當(dāng)為安身立命的本事！”

　　大尸命聞言露出滿意笑容,。

　　他還真怕狗娃選那“夜御三千”的法門,。

　　雙方敲定交易神通，隨即下山,，尋一座客棧,，租一間小院，相互授法起來,。

　　至此,，莫川也終于得以一窺趕尸之秘。

　　原來,，那斬首不死之奇術(shù),，實為道術(shù)，名支離,。

　　【支離】

　　——神聚形離,，若折枝之易。

　　即,，此術(shù)可以隨意拆離身軀而不死,，使身軀如木偶傀儡，隨拆隨合,。

　　道行越深,，可支離的數(shù)量越多。

　　此術(shù)也可用于外物,。

　　趕尸派也正是用支離之術(shù),，肢解所趕尸體，遇到懂行加錢委托時,，甚至可以將全尸趕回來,。

　　莫川也終于明白，趕尸派為何手握奇術(shù),，卻甘于撈陰門趕尸了,。

　　實在是此術(shù)確實雞肋。

　　嚇唬人,，裝死,，表演把戲,，確實有一手，但也僅此而已,。

　　若是遇到膽大心黑之輩,，毀尸揚灰，縱使支離之術(shù)玄妙,，也無可奈何,。

　　甚至亂刃加身之下，也會身死道消,。

　　‘雞肋歸雞肋,，這得看在誰的手里。我有饗祭道爐為后盾,，此術(shù)與我倒是相得益彰,。’

　　莫川心中暗暗忖度著,。

　　有趕尸派悟道經(jīng)驗,，不過兩個時辰，莫川便學(xué)會支離之術(shù),。

　　當(dāng)然,，距離嫻熟掌握，還需要一些時日,。

　　在此期間,，莫川也同樣將奔二景法悉數(shù)教導(dǎo)給大尸命、少尸命,。

　　相較于莫川的快速掌握,，趕尸派師徒的進度就慢了很多。

　　直到第二日,，少尸命才成功咬下一口日芒,，正式踏入修行門檻。

　　至此,，雙方交易圓滿結(jié)束,。

　　“明辰道長，以后我若是進了江湖,，可去哪里尋你,？”

　　分道揚鑣時，少尸命一臉憧憬問道,。

　　“貧道居無定所,，無需刻意去尋，有緣自會再會,?！?p>　　莫川拱手道：“告辭,！”

　　“告辭！”

　　少尸命有樣學(xué)樣的跟著拱手,，心中暗下決心,，等到修為有成，一定再去拜訪一下明辰道長,。

　　莫川不知少年心思,，只是走到壽山鎮(zhèn)大街上時，回想這兩日求術(shù)經(jīng)歷,，心神不免一陣恍惚。

　　真是失之如幻,，得之如夢,！

　　“鏘！鏘,！鏘,！”

　　心神恍惚間，一陣熟悉的樂器拍打聲傳來,。

　　莫川循聲望去,，只見在長街轉(zhuǎn)角處，一支龐大的祭祀隊伍穿街而過,。

　　鑼鼓引隊,，鐃鈸奏樂。

　　隊伍正中,，數(shù)十名大漢抬著七八張祭桌,，鋪著猩紅布帛的案板上，犧牲,、瓜果,、面食、蜜餞,、香燭……一應(yīng)俱全,，蔚為壯觀。

　　隊伍后面,，鎮(zhèn)民相隨,，稚童追逐，浩浩湯湯,，竟拉起了一里長的隊伍,，向壽山行去。

　　莫川站在原地,，瞧著進山隊伍,，心中由衷祝福,。

　　為民祈福，合該得饗香火,。

　　有此香火之助,，石公化形不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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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公也是這么想的,。

　　壽山光滑巨石前,，石公化為一具三寸小人，站在巨石陰影中,，眺望著山下緩緩而行的祭祀隊伍,，臉上笑開了花。

　　“可惜明辰道友不在,，獨樂樂終究不如眾樂樂?。　?p>　　石公呢喃自語,，神色卻愈發(fā)期待,。

　　他忽而墊腳眺望，忽而左右徘徊,，只覺得祭祀隊伍走得太慢太慢,。

　　更恨惶惶日芒，壓了他的精魄,。

　　不然附身家犬隨隊而行,，未嘗不是一樁美事。

　　巳時,，那龐大的祭祀隊伍,，終于來到石公石前。

　　壽山鎮(zhèn)里長越眾而出,，指揮著眾人迎神燔柴,，奠玉帛，進俎,，行獻禮,，望燎、獻犧牲……

　　看其流程,，赫然是以祭地的規(guī)格而來,。

　　石公瞧著那繁瑣流程，越看越歡喜,，仔細記著每一個流程,，每一個細節(jié)。

　　尋思著，明年明辰道友來尋,，倒是可以顯擺一番,。

　　日上正午，祭品入列,，壽山鎮(zhèn)里正站了出來,，捧著一卷布帛，宣讀祭文,。

　　“天運戊戌八月初五日,，壽山里正辛柘，敢昭告于壽山雷君氏：仰惟圣神,，為壽山立心,，為百姓立命，為壽山鎮(zhèn)開太平……”

　　石公坐在一塊頑石上,，瞇著眼睛聽著壽山鎮(zhèn)里正的祭文,，如聽人間仙籟！

　　“這祭文寫得不錯,，端是大氣磅礴……

　　“等等！”

　　“壽山雷君氏……我什么時候得了這封號,？不對,！不對！不對……”

　　石公豁然起身,，雙目瞪圓看向祭桌上的裊裊香火,。

　　只見那渺渺香火，如塵如紗,，直通蒼穹,，隱于寰宇之間，唯獨……唯獨不曾出現(xiàn)在他石公面前,。

　　“這不是祭祀我,！”

　　這一幕，令石公如遭雷擊,！

　　“壽山雷君……雷君……”

　　“這,、這是祭祀——明辰道友！”

　　思緒如電間,，石公登時癱坐于頑石上,，神色枯槁。

　　如果他沒猜錯,，這定然是鷹擊崖上那聲雷鳴,，讓壽山鎮(zhèn)民以為是雷君顯靈！

　　說不定，明辰道士在摘取異果,，顯了神通時,，正好讓鎮(zhèn)民瞧見，誤以為謫仙降世,。

　　也對,，柴家三兄弟深山作惡，只有山野孤魂精祟知曉,。

　　即便明辰道士將其誅殺,，一時半會也瞧不出什么變化。

　　壽山鎮(zhèn)怎么會因此舉行如此盛大的祭祀,？

　　想通前因后果的石公,，慘然一笑。

　　可憐他為了庇護壽山鎮(zhèn)民,，使碎了六葉連肝肺,，用盡了三毛七孔心，尋遍深山好手,，請來高人,，誅殺惡徒，最終換來的……

　　卻是香火被奪?。,。?p>　　“司命多聾嗔,，不解石公善,，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尸骸,?！?p>　　“天啊，天道啊,，天道你何其不公?。　?p>　　石公愴然悲呼,，仰天咆哮,！

　　聲不入愚民之耳，僅換來巨石吟吟,，鎮(zhèn)民大驚之下,，反以為雷君顯靈，愈發(fā)狂熱,，納頭便拜,。

　　煎得石公肝膽俱裂，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