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烏啼,好夢易醒,,眾人在隆中的簡陋客房中將就了一晚,,次日一早便向陶源文辭行,——雖然諸多不舍,,行程卻是耽誤不得,。
陶源文用他標志性的“背走”口音向眾人告別:“你們回去幫我給老師同學們都帶聲好,嘿嘿嘿,,再過兩月你們便該結(jié)業(yè)下山了,,歡迎來玩,對了,,影雪啊,,三年后你下山了可以考慮來我這里工作,他們說你很會占卜,,肯定很對俺師傅的胃口,,嘿嘿嘿……”
“嘿你的頭啊,!我都不好意思點破你,!”殷辰笑罵道,“是對你師傅的胃口還是對你的胃口???你看你那哈喇子都流下來了!快擦擦吧,!”
哄笑聲中,,眾人策馬遠去,只留下一個黝黑健壯的“背走”少年獨自在樹影下佇立良久。
呂昭陽的表兄果然十分靠譜,,一路上眾人并未受到任何阻礙,,已經(jīng)順利抵達南詔境內(nèi)。
這一日,,眾人在呂昭陽的帶領下,來到密林中的村莊歇腳,。
此地名為“羊足村”,,是個只有十四戶人口的微型村莊,在地圖上甚至都沒有標記,,仿佛早已被世人遺忘,。
“南詔國內(nèi)鄭買嗣眼線眾多,我們再往前走就不可能不被發(fā)現(xiàn)了,,”
呂昭陽道,,
“我的表兄在白駝軍中地位很高,勢力不小,,手下有一群反對鄭買嗣的兄弟,,而這個‘羊足村’便是這些兄弟的一個秘密據(jù)點。
方才村中老人將表兄的密信給了我,,上面說楊登長老被軟禁在墜星寨中,,就在自己的星屋內(nèi),可是近日憂慮成疾,,生命垂危,,恐怕……恐怕難以堅持太久?!?p> 說著便將密信交到楊肅手中,。
楊肅閱罷沉吟良久,雖然一言不發(fā)但眾人都能感到他已是心急如焚,。
楊肅自幼隨著難民隊伍流浪到南詔,,一路受盡苦難,承蒙義父收養(yǎng),,才讓自己的童年有了些許快樂的記憶,,更別說還送自己入山修行,讓自己脫胎換骨了,。
義父帶著自己釣魚捕蟬,、讀書習武的場景在楊肅腦中一頁頁閃回,楊肅暗下決心一定要將義父帶離這無涯苦海,。
“信中說現(xiàn)在長屋的守衛(wèi)松了許多,,大多數(shù)衛(wèi)兵都是表兄手下的自己人,我建議肅哥與我兩人同去,這樣更方便隱匿行蹤,,其余人先回鑒山,,再作計較,大家覺得怎樣,?”呂昭陽提議道,。
楊肅覺得這個建議非常合理。
一大群人一起行動太容易被盯上,,而且鄭公這邊恐怕已有朱溫送來的高手和火器,,萬一打斗起來這幾個同窗估計也幫不上什么忙,反倒還成了累贅,。
“那么就按呂哥說的辦吧,。末哥,你把這柄‘龍炎槍’帶去送給阿四好了,,他不是喜歡研究嘛,,算是老子從北方給他帶的禮物,文哥不是說將來的趨勢是火器嘛,,就讓他去搗鼓吧,,”
楊肅開始與眾人道別,
“影雪,,凱瑟琳就交給你啦,,你把她帶給瀾滄夫人吧,夫人的外語比咱們都要好,,見識也廣闊得多,,肯定會對這孩子幫助很大。辰哥,,上次升仙樓的錢還沒還吧,,你……”
殷辰趕緊捂住楊肅的嘴巴,生怕被燕影雪聽到,,急道:“什么錢不錢,,又不是生離死別,你怎么跟交代后事一樣,!老子肯定會還的,!快閉嘴!”
燕影雪卻仿佛真的沒聽見一般,,她只顧氣鼓鼓的努著嘴,,對楊肅和呂昭陽的這個安排非常不滿意。
“影雪,,跟你哥就分開這么一會兒,,有啥大不了的,,”莫末道,“你不是很會算卦嘛,,給他算算不就放心了,!”
“早算過啦,喏,!”影雪沒好氣的從衣袋中掏出一張紙牌,,上面畫著一個倒掛的異國男子,一只腳被繩索吊在樹枝上,,模樣十分詭異,。
眾人在羊足村就此分道。
看著楊肅和呂昭陽遠去的背影,,凱瑟琳忽然用唐話向燕影雪輕聲問道:“為什么他們互相都叫‘哥’啊,?到底誰的年齡更大呢,?”
不等燕影雪回答,辰哥便搶道:“咳,,這是一種尊稱,!漢語博大精深,你們外國人哪里能懂,!”
楊呂二人棄了馬匹,,在密林中低調(diào)潛行。在白駝軍內(nèi)線的幫助下,,二人成功避開了敵人的眼線,,在三日后的傍晚到達了墜星湖邊。
距離上次回寨只過了兩月有余,,但此刻楊肅卻深感物是人非,,世事無常。
“還有件事我想了好久……覺得還是該說與你聽,,是昨天那位密探兄弟與我接頭時提到的,。”呂昭陽忽道,。
“有話就說,,咱們哥兒幾個有啥不好說的?!睏蠲C見他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不禁大感奇怪,。
“額……成都那邊的消息說,,蜀王太子要納妃了,,婚期都定下來了,新娘正是……那個……正是林璃,?!?p> “啊,?”這消息突如其來,,楊肅毫無防備,胸口仿佛突遭重擊,。
“這事兒是在蜀王太子弱冠之禮上定下的,,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你還是想開點,大丈夫何患……”呂昭陽見楊肅臉色難看,,便閉上了嘴,,不再言語。
這件事看似離譜,,但不知為什么稍作細想便覺得合理,。
楊肅心神大亂,頭疼欲裂,,但此時卻束手無策,,畢竟眼前的大敵不是王宗衍,而是這南詔鄭公,。
楊肅用了很久才暫時的平復了心情,,他示意呂昭陽不要再提此事,先進入城寨辦正事要緊,。
他深吸一口氣,,將黑刀“鴉魔”和白刀“龍尾”都負在身后,又用兜帽和面罩遮住頭臉,,呂昭陽則用皮套把囚龍棍罩了起來,,以免引人注意,兩人一前一后慢慢靠近城寨北側(cè)的圍欄,。
墜星寨并沒有城墻,,外圍的塔樓通過高大的木質(zhì)柵欄連接在一起。
楊肅小時候偷跑出去玩耍,,便是要在圍欄上找到剛好夠自己鉆出來的細小缺口,,但如今身材高大了許多,無法再從小洞鉆過,,只好靠自己開出一條路了,。
楊肅選擇了離塔樓較遠的一處圍欄作為突破口,他取下“鴉魔”向柵欄斬去,,粗大的圓木立時折斷,,草叢中頓時出現(xiàn)了一個隱蔽的入口,。
楊肅自己都嚇了一跳,自從獲得此刀后從未與人交戰(zhàn),,沒想到威力竟如此巨大,。
天色昏暗,遠處塔樓上哨兵似乎全然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楊呂二人對視一眼,,隨即蹲身伏地,悄然潛入,。
與之前相比,,城寨之中似乎并無異樣,燈火點點,,人群熙攘,,只是路上的衛(wèi)兵們好像都是些新面孔。
楊登的星屋在城寨中心已經(jīng)靜立了數(shù)十年,,此刻遠遠瞧去,,如同一只匍匐在黑夜里的巨大妖獸。
巡視的衛(wèi)兵并未注意到這兩位遠道而來的客人,,楊肅踏過熟悉無比的磚石小路,離長屋越來越近,。
“肅哥,,我表兄說長屋的守衛(wèi)是自己人,咱們是直接從正門進入,,還是……?”
“雖然是自己人,,但還是越少人發(fā)現(xiàn)越好,。長屋兩頭的高處有天窗和風廊,咱們可以從西頭潛入,。”
“肅哥,,倘若咱們私下潛入,萬一在屋里打斗起來,,門衛(wèi)不知是我們,,肯定會叫來大批增援,,便再無辦法逃走了,,所以還是從正門進入,就當是跟門衛(wèi)打個招呼,,若出了事,他們還能幫咱們把風,。”
兩人低聲嘀咕半天,,楊肅覺得呂昭陽說得也對,,有內(nèi)應可用總比沒有好,。
他仔細感知,覺得周遭并無異常氣息,。這里的防范確實松散得有些過分,門口只有兩名衛(wèi)兵持矛駐守,,哪像看管要犯的樣子,或許義父真的快咽氣了,,以至于鄭買嗣都懶得管他了?
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楊肅已無暇多想,加上剛遭受林璃將婚的打擊也無力再多想,,便跟著青蛙直奔正門而去。
“奉鄭公命,,探視楊公?!眳握殃柍T衛(wèi)出示了一塊小小令牌。
兩名門衛(wèi)心領神會,,讓出了入門的通道:“請!”
偌大的主廳空無一人,,——過去這里白天用作族中要員的議事廳,,晚上又可用作舉辦宴會的場所,,此時空空蕩蕩倒也沒什么奇怪,——兩人斜穿大廳,,直奔西首的寢房而去。
寢房的大門敞開著,,微弱的燭光中,楊肅依稀看到義父仰臥在床,,床邊站著一人,正是自己的兄長楊方,。
“爹!哥,!”楊肅徑直闖入寢房,顯得十分焦急和關切,。
“肅兒,你怎么來了,?”楊方見到弟弟十分意外,。
他比楊肅年長四歲,,也是被義父收養(yǎng)的孩子,,雖然讀書練武都是資質(zhì)平平,但為人正直,,深受寨中居民的愛戴,。
此刻的楊方形容消瘦,兩眼無神,,顯是身心疲憊到了極點,,楊肅看了深覺心酸,,真不知道這位兄長這兩個月來受了怎樣的罪。
躺在床上的楊登雙目緊閉,,眼窩深陷,臉上全無血色,,雖然還有氣息,,但顯然狀況非常糟糕,。
“哥,,閑話不說了,我來帶你們走,,這廳中只有你們兩人嗎?”楊肅問道,。
楊方點點頭,,他好像有千言萬語要與這個弟弟說,不過他還是聽話的閉上了嘴,。
楊方自己天賦有限,,但對弟弟楊肅向來言聽計從,,十分信賴,。
楊肅心中的疑惑一閃而過,,隨即便開始思考出逃的辦法。
他雖然情愛方面突然受挫,,心神偶有不定,但修為頗深,意志不弱,,很快便有了一個想法,準備由自己假扮義父躺在這里,,由呂昭陽帶著義父直接走出去,。
這樣一來瞞天過海,,金蟬脫殼,,星屋只剩自己和兄長兩人,再要逃走就簡單多了,,只是最大的難點便是如何讓義父醒來并且正常行走。
楊肅半跪在義父床邊沉思片刻,,正要開口,忽然聽見呂昭陽嘆道:“唉,,現(xiàn)在總算理解了古人說的那句話——‘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啊,!”
這家伙面對困境,,不專心尋找解決方案,,卻還有空感嘆這感嘆那,,楊肅簡直想罵他兩句,,不過考慮到這趟旅程他的功勞最大,還是把臟話憋了回去。
“等出去了再感慨吧,,”楊肅道,,“現(xiàn)下我有一計……”
話音未落,忽然聽到兵刃出鞘的聲音,,屋內(nèi)的燭火緊跟著急劇的閃爍起來,,一時間殺氣驟起,一把寶劍直刺楊肅的后腦,。
楊肅仿佛腦后長眼,閃身避開,,身形卻仍是半跪的姿態(tài),,就好像移形換位一般,。
“哥,,你?”楊肅抬頭看見偷襲自己的竟然是義兄楊方,,不由得大為驚駭,,伸手去拿背上的“鴉魔”,,誰知一下竟沒有抽出來,。
原來囚龍棍的龍頭就在方才的一瞬間已經(jīng)牢牢咬住了“鴉魔”和“龍尾”的刀柄,呂昭陽面沉如水,,目露寒光,,已不再是那副人畜無害的“青蛙”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