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很簡單，但處理起來卻很棘手，我的心情有些沉重。姮姑娘對西蕪鸞的憂慮絕不是多余的，她已經(jīng)很難承受西蕪鸞的惹是生非,，有些風(fēng)聲鶴唳的意思,，可眼下西蕪鸞卻又惹下如此大的麻煩。

　　另外的三個孩子都是西蕪家的表親,，全是夫子村河家的孩子,，年齡排第二的河洮汶，是河渭汾的胞弟,，河海洋年齡排第三,，是河渭汾二叔河夏茂的小子，河漣漪年齡最小,，是河渭汾三叔河秋索的女兒,。

　　沒有多久，姮姑娘就先趕到了派出所,，提了一塑料袋兒麥黃杏,，急得眼淚都掉出來了，帶著哭腔說道：“我和我爹回去看看麥子熟了沒有,，一會兒不在,，西蕪鸞竟惹下了這么大的禍。本來心里高興,，給你們捎點兒家里杏樹上的甜杏,，這下弄得人心惶惶的，該怎么辦呢,？”

　　我接過姮姑娘手里的杏,，遞給對桌兒的老聯(lián)防，摸出一把,，捏起一個,，用手捏開口子，把核兒擠出來,，杏肉塞進(jìn)嘴里,，一個不過癮，又連塞兩個,，嘴里稱贊：“嗯,，好甜，好久沒吃上這種干碗兒杏了,，真不錯,，改天我下村時到你家去吃個夠?！?p>　　老聯(lián)防明白我的意思,，也說道：“嗯，真好吃,，不過,，風(fēng)警官,，桃養(yǎng)人，杏傷人,，李子樹下吃死人,，你有膽子要吃個夠，我去陪你,！”

　　姮姑娘眼里淚水汪汪,，看到我貪吃的樣子，想哭不能,，想笑又笑不出來,，只好定定地看著我，不知該說點兒什么,，但她的情緒穩(wěn)定了許多,，想來我如此地沒有正形，西蕪鸞的事兒不會有多嚴(yán)重,。

　　院里有摩托車的聲響,，姮姑娘看到，趕緊從警務(wù)室里迎出去,，嘴里說道：“二舅,，三妗子，你們都來了,?！边^去幫助他們停住車，把她三妗子扶下車,，我往外看,，注意到她三妗子眼睛并不看她，胳膊有一個明顯的擺脫,。她三妗子應(yīng)該就是河秋索的媳婦,，兩人很有夫妻相，連做派也有些相似,，沒有給我?guī)硎裁春酶小?p>　　我把兩位家長引導(dǎo)到孩子們待的留置室里,，其他孩子好像沒見過這陣勢，拘謹(jǐn)?shù)刈谝巫由?，緊張地用手搬著椅子扶手,，而西蕪鸞卻呆若木雞，臉上沒有什么表情,，身子靠到椅子里,，眼睛注視著墻上的大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焙孟褚獜倪@幾個字的書法上審視出些什么瑕疵。河漣漪年齡較小,，看到媽媽來了,，“哇哇”地哭了起來，從椅子上站起,，撲入媽媽懷里,。

　　她媽媽疼愛地哄著，責(zé)備的腔調(diào)里充滿了造作與夸張：“喲喲喲,，寶貝兒閨女受委屈了,，看這小臉兒哭得，媽給你擦擦,，哦,，不哭不哭，一定是他們嚇唬你了吧,？他們是灰太狼,，你是喜羊羊，不要害怕他們,。咋這么不聽話,，一眨眼就跑出去了，媽咋給你說的,？不要跑遠(yuǎn),，更不要和野孩子一起耍玩，他們有人養(yǎng)沒人教,，還不把你帶壞了,。噢噢......野孩子欺負(fù)你了沒有？”

　　河夏茂重重地清了清嗓子,，說道：“孩子們都好好的就行,，哪個孩子小時候不惹點兒禍能長大！只要人好好的,，別的都不是事兒,，掙錢就是給孩子們準(zhǔn)備的，早花晚不花,，爺們兒掙錢干啥,，孩子們也不是故意的！”

　　河夏茂的性情穩(wěn)重,，不像他哥哥,，也不像他的兄弟，臉上是莊稼人的正直和純樸,，話語深重,，透著豁達(dá)和情理,。

　　河夏茂壓制住了弟媳的造作，轉(zhuǎn)向姮姑娘說道：“妮兒,，你爹身體挺好的吧,？他好抽煙，讓他少抽點,。鸞這孩子在山上干活很老實,，跟著我學(xué)會了破條石、雕花紋,，過一段我教他打石磨,，這可是功夫活，別人得三年出徒,，我看鸞這孩子一年就能成為好手,，到時準(zhǔn)能超過我，娶媳婦兒養(yǎng)家都不成問題,。海洋這孩子就差得遠(yuǎn),，沒有悟性，一點也看不上打石頭,，我說了,，要是上不好學(xué)，就得跟我學(xué)手藝,，咱黃河灘里地不得收,，這石頭能養(yǎng)活人哩！”

　　正說著,，河渭汾也從鎮(zhèn)上趕了過來,，我把她迎進(jìn)檔案室，簡單地向她介紹了案情,。河渭汾皺了下眉頭,，說道：“鎮(zhèn)黨委、政府也很重視這件事,，一把火暴露了咱們平時的安全教育不夠,，對鎮(zhèn)區(qū)營商環(huán)境影響不小，咱們一定得妥善處置這件事,，化危為機(jī),，好在沒有人身傷亡，虧得你處理得及時,，鎮(zhèn)上的干部都在夸贊你的果斷,，遇事不驚。司機(jī)情況怎么樣？我去見見他,，安撫一下,，對孩子的處置和給他的相關(guān)賠償款一定要盡快到位?！?p>　　我陪著河渭汾走進(jìn)了警務(wù)室里,，見到了正愁眉不展的司機(jī)車主，向他介紹了河渭汾的身份,。

　　河渭汾說道：“裘老板,，作為孩子們的姐姐,，我代表家族長輩向您表示歉意,。孩子沒有教育好，給您帶來了這么大的麻煩和損失,，我們一定照價賠償,。對孩子們的處理嚴(yán)格依照法律，并尊重您的意見,，直到您滿意,。另外，受黨委,、政府的委托,，我在此也向您表示慰問，希望能把您的損失降到最小,，盡大限度地保障外來客商的權(quán)益,。”

　　裘財順有些激動地站了起來,，為河渭汾的話語和親和的態(tài)度所感動,，臉色明顯舒緩下來，說道：“河主任,，我一個外地人在附近無親無友,，感謝領(lǐng)導(dǎo)們的關(guān)心和厚愛，您這一席話驅(qū)散了我滿天的烏云,，這禮儀之鄉(xiāng)的名號真是名不虛傳,。人都沒有損傷，無非就是幾個錢,，這是萬幸,，要是孩子們因為火災(zāi)而受傷，我才無法向你們家長交代,，孩子們的年齡都不大,，又不是故意的，教育教育就讓他們回家好了，不能因為這點小事給孩子們心里留下陰影,?！?p>　　河渭汾說道：“感謝您的通情達(dá)理，但是法律無情,，一定得對他們嚴(yán)懲,，要不他們長大了那還了得，仗著家里的氣勢,，為所欲為,，那是在害他們。您今天是走不了了,，我安排了鎮(zhèn)上最好的賓館,，晚上請風(fēng)警官陪你喝上兩杯，壓壓驚,，本來我父親應(yīng)該親自來向您道歉,，他在縣上參加培訓(xùn)，要一周才能回來,?！?p>　　裘財順還想再說些什么，警務(wù)室門口進(jìn)來了兩三個人,，一進(jìn)門就掏出煙扔在茶幾上,。其中一個我好像見過，是鎮(zhèn)里最大的批發(fā)部老板,，派出所有時會去他們的門市拿些辦公用品,，記了賬，一并年底結(jié)賬,。

　　批發(fā)部老板臉上堆了笑容,，說道：“哎呦，風(fēng)警官,，裘老板這事兒可真的多虧了你,，鎮(zhèn)上的生意人下午都在議論：‘人民警察是百姓靠山啊，真的不假,！’我們幾個是經(jīng)省里大經(jīng)銷商打來電話,，叫過來看看，才知道裘老板是我們供貨商的財神爺,，酒再緊俏,，裘老板沒有讓黃河兩岸缺過貨?！?p>　　經(jīng)與望指導(dǎo)員研究,，孩子們先由河渭汾做保帶回家，待和車主協(xié)商好了賠償事宜，征求車主的意見后再做處理,。

　　傍晚的時候,，姮姑娘悄悄地來到派出所，在值班室的墻邊往里瞧,，看見我,，輕輕地招手，她不好意思再到所里來了,。

　　我走了出去,，跟她到大門外，姮姑娘急急地摸索著,，從身上掏出一個花手絹,，捏了捏說道：“還不知道得賠人家?guī)兹f塊錢？這是我這些年攢下來的五千塊錢,，主要是俺爹身體不好,，藥不能斷,，要不還能多攢些,。明天我去河對岸借錢，看能借多少,，這錢你先拿著,，到時一并賠償人家，這么大一筆錢,，放在派出所里比較安全,。”

　　我接過還帶有姮姑娘體溫的手絹包,，里面硬硬的一大卷,，我覺得里面不僅是百元大鈔，可能還有十元,、五元的零票子,，要不不會這么鼓鼓囊囊。

　　我知道她說到河對岸去借,，一定是找她的未婚夫,，那個叫函五歷的年輕人，就盡可能輕松地說道：“這是你的嫁妝吧,？就這么點,，嫁過去還不得給人家退回來？難為你了,，還能攢下這么多,，這有我一年的工資多，我十年也攢不了這些錢吶！不過,，我這幾個月的工資沒有派上用場,，正好有兩千多，就先應(yīng)急吧,。借錢也不先想到我,，閨女家胳膊就會往外拐！”

　　姮姑娘忍俊不禁,，笑了一下,，但笑意很快就被嗚咽壓了回去，眼淚又奪眶而出,。

　　我安慰她道：“你汾姐說了,，她有工資，先出一萬塊,，剩下的她到家里拿,，不用你賠?！?p>　　姮姑娘愣了愣,，說道：“那怎么行？西蕪鸞年紀(jì)最大,，弟弟妹妹來家里串親戚,，出了事情，自然是我做姐姐的賠錢,?！?p>　　我說道：“仗義是應(yīng)該的，但你也得量力而行,！這樣,，我湊五千塊，加上你這五千,，請河主任先出一萬塊好了,，等你得到一份好彩禮，把自己嫁出去后,，咱們再還她,。”

　　姮姑娘說道：“你不得找媳婦兒了,？等我掙了錢先還你,，婆家不怎么用得著錢?！?p>　　我說道：“我也在泰安山老奶奶那里許過愿,，孝敬我娘是我最大的心愿,，可不想找了媳婦兒忘了娘?！?p>　　姮姑娘用手打了一下我的胳膊,，說道：“你凈胡說?！?p>　　在所里和車主裘財順吃了晚飯,，我讓派出所司機(jī)把我們送到鎮(zhèn)里杏花村大酒店。批發(fā)部老板早已派人送來了一箱好酒,，安排了幾個下酒菜,，一并送到了房間里。

　　我脫下了外套,，掛在衣架上,，說道：“裘老板，心安之處即吾鄉(xiāng),，一切都要機(jī)緣,，否則咱們怎能湊到一起，度此良宵,，把酒賞月呢,？”

　　裘財順也換上拖鞋，感慨地替我泡上一杯茶,，說道：“風(fēng)警官,，我跑這一帶有十五六年啦,，真為這里淳樸的民風(fēng)和良好的經(jīng)商環(huán)境所吸引,。政府也好，百姓也好,，這樣的地方要不就能發(fā)展得快,，任何事都不是憑空而來的！”

　　裘財順把下酒菜的盤子擺好,，開了一瓶酒,，嗅了嗅，說道：“嗯,，真是上等的醬香,，聞著至少窖齡十年以上，來吧,，兄弟,，這是我家鄉(xiāng)酒，嘗嘗,，綿長醇厚,，入口舒適甜柔,，有功夫你去我老家旅游，我招待你喝二十年陳釀,，這酒啊沒有長時間的窖藏和精心的調(diào)配,，喝到嘴里是辣的?！?p>　　我品了一杯酒,，果然不錯，裘老板真是行家,，酒的顏色微黃,，口感粘綿柔醇，直追茅臺,，真的是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