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程金掛念老母親,，于是暫別程達,，與陳深一道去老房子了。

　　兩人一回屋,，見程金母親嘴里念念叨叨,。程金嚯嚯一笑：“娘，比起上次,，您老嘴皮更利索了呀,，讓兒看看，該不會是抹了芝麻油了吧,？”

　　程母一揚手，笑呵呵地作勢欲打,，說道：“你個嘴里沒把門的,，幾天不來看我，一回來就編排起老娘,，有你這樣做兒子嗎,？”

　　程金又是嚯嚯一笑：“錯了，兒錯了,，娘現(xiàn)在能掐會算,，功力大進。前知兩百年,，后知三百年,，端的是神算子再世，老神仙下凡,?！?p>　　程母道：“你個貧嘴的還來？”話雖這么說,，程母卻笑得更歡了,。

　　“好了，娘,，你和三弟在這稍坐一會,，兒去買只燒鵝來。”

　　“去吧,。別惹事啊”

　　“好勒,，放心吧。去去就回,?！?p>　　程母嘴里不再念念有詞，她拍拍床沿,，示意陳深坐下,。

　　程母撫著陳深的背說：“陳公子，你知道嗎,，一郎能和你結(jié)為兄弟,，老身真的是欣慰啊,！”

　　“伯母言重了,，程哥看似大大咧咧，心思細膩著呢,。能和程哥結(jié)為兄弟,，是我的福分?！?p>　　“唉,，一郎從小膽子就大，凡事喜歡鋌而走險?，F(xiàn)在長大了,，老身更是管不住他。要是在太平年間,，他這樣的最容易闖禍,，不過，現(xiàn)在世道混亂,，怎么走都有出路,。”

　　“伯母放心,，只要陳深在,，無論何時何事，我必會盡力相助,?！?p>　　“我很放心?！背棠肝兆×岁惿畹氖?，“公子和他一起作了這天大的案子,，從此以后便是與他命系一處了。這孩子心眼兒多,，愛使壞,，但對朋友卻是極好的?！?p>　　程母又說：“老身瞧得出公子命中有一場富貴,，他日必能享得將相之尊。待到那時,，請公子不要忘記老身今日之言,，多幫襯幫襯我家一郎啊?！?p>　　“拋開結(jié)義之情不說,，前日陳某遭人暗算，若非程大哥和伯母相救,，早已傷重身死,。救命之恩，終生難報,。托伯母吉言,，倘若有朝一日陳某真能封侯拜相，必定不會忘了程哥,。也算報得伯母和程哥的大恩,。”

　　陳深在此又小住了幾日,，程金程母向陳深說了這山東地界的一些風(fēng)土人情。陳深覺得時間也差不多了,，這幾天一直沒有訪著尉遲北,，便告別了母子二人，起身出發(fā)了,。

　　陳深一想,，雖然程莊主為人勢利，但既已結(jié)拜,，自己出發(fā)前最好還是親往東清莊辭別,。

　　陳深見了程達，向他打聽尉遲北的去向,。

　　程達道：“尉遲幫主前幾日來過,，就在我們劫皇綱之前。我推說我這里沒有銀子了,，給他一百兩銀子做盤纏,，他也沒有收。他好像又去登州了，他賣光了在那里的產(chǎn)業(yè),，去收銀子了,。”

　　陳深道：“多謝大員外告知,。如此,，小弟就先告辭了，改日再來打擾,?！?p>　　“賢弟稍候，此去登州,，沒有個腳力也不行啊,。”程達說完命人牽來了馬匹,，“我聽程金說,，賢弟來長鳴集時失了坐騎，你看看,，這馬和包袱兵器,，是不是你的？”

　　碎片陳深一直是貼身收藏,，人在物在,，至于其他的，他也不甚介意,。本來丟失了槍和馬匹,，他也不指望找回，但如今失而復(fù)得,，陳深還是大喜過望,，連聲稱謝。

　　賢弟來一趟東阿不容易,，我們?nèi)缃窈么跻步Y(jié)拜了,，如果賢弟趕時間，就簡單陪程某說幾句話吧,?！?p>　　陳深點點頭。

　　程達領(lǐng)著他去了東清莊后園,。后園芳草萋萋,，樹木蒼郁，正西方向立著一些墓碑,。

　　“在賢弟心里,，我是不是一個很看重錢財?shù)娜?？?p>　　陳深沒有說話，他默認了,。

　　“賢弟你來看,。”程達把陳深領(lǐng)至其中一塊墓碑前,，“這塊墓碑是不是與其他墓碑很是不同,？”

　　陳深一看墓碑，上面只寫了一個“蠢”字,，問道：“大員外,，這是為何？”

　　“這是賤內(nèi)的墓,。以前,，我程家雖算不上家世顯赫，卻也是家財萬貫,，賓客來往絡(luò)繹不絕,。直到三年前，一切都變了,?！背踢_似乎在回憶一樁遙遠而痛苦的往事，“三年前,，我在雙龍幫供職,，賤內(nèi)在家?guī)е闲≡诩摇：髞韥砹艘粋€逃犯,，賤內(nèi)憐憫他可憐,，知道他是無辜被冤枉，于是就把逃犯藏匿了起來,?！?p>　　“后來怎樣？”陳深問道,。

　　“幾日后，我回到家中,。逃犯已離開我家,，家財全部被官府抄沒，家中之人,，俱被官府押入死牢,。我因在雙龍幫，因此逃過一劫,。后來皇上大赦天下,，赦免死犯以下的人,，我托了人，想辦法營救,，卻被告知需要重金賄賂,，才能將妻兒老母改為普通犯，從而赦免,?！?p>　　“大員外的家產(chǎn)已被收沒，想必是拿不出那么大一筆銀子了,?！?p>　　“沒錯。親族親戚懼怕獲罪,，竟無一人相幫,。貪官污吏固然可恨，但若不是賤內(nèi)婦人之仁,，又怎么會招罹此禍,？后來我建了這座東清莊，把家人骨灰遷來此園,，雖然立了碑,，但我唯獨不想給她題字，只是寫了一個‘蠢’字,?！闭f完這些，程達看向陳深,，“賢弟是不是覺得,，我太過無情了？”

　　“陳某十分理解員外的處境,。換做是我,，可能也做不了什么?！?p>　　“經(jīng)歷過沒有銀錢的痛苦,，之后在雙龍幫，我特別注意經(jīng)營,，終于攢下了一大筆銀子,。世人皆以為我程達見利忘義，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關(guān)鍵時候,，誰都靠不住，只有手里有錢了,，心才不慌,?！?p>　　“恕我直言，如果換成是陳某遇到這個無辜的逃犯,，我可能也不會不管,。好人被誣，這本就是世道不公,，造成著一切的根源乃是在朝廷,，又怎能簡單地將過錯歸于令正？大員外如今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又手握重金，應(yīng)當有一番作為,。員外既然志在反隋,，何不資助尉遲北的反隋大業(yè)，也算是替員外家人報仇了,?！?p>　　“賢弟是明白人，應(yīng)該看得出,，尉遲北那樣的莽漢是成不了大器的,。”

　　“尉遲北雖然性子直,，不過,，對朋友卻是極好的。統(tǒng)領(lǐng)幫會,，義氣為先,，就憑這點，他也算得上一條漢子,。人無完人,，只要有人智謀之士輔佐，未必不能成大業(yè),?！?p>　　“我太了解尉遲北了，他難成氣候,?！背踢_搖搖頭，對陳深說,，“而我與賢弟一見如故，相約共奪皇綱,，這是天賜之盟,。賢弟何不拋開尉遲,，助程某另組一支綠林勢力，共創(chuàng)大業(yè),？”

　　“……莊主盛情,，陳深心領(lǐng)了。我從不認為尉遲幫主能成為一個英明的領(lǐng)導(dǎo)者,，但我卻知道初心幫如今走的路是對的,。我承認錢銀至關(guān)重要，但純粹以利相誘組成的義軍,，是沒有長遠的未來的,。”

　　“賢弟不愿另起爐灶,，難道,，難道你想取尉遲北而代之？”

　　“唉,，在大員外心中,，凡事都繞不開一個‘利’字是嗎？”陳深拱了拱手,，“大員外,，陳深還有些瑣事，今日先告辭了,。改日空下來,，再和莊主一聚?！闭f完,，便快步離開，前往登州,。

　　登州,，乃是當今萬歲楊廣的伯父，靠山王楊林的轄地,。

　　陳深一路疾馳,，三五日便到了登州，他定下客棧,，拴好馬匹,，準備尋人?？少即笠粋€地方,，要去哪里找人呢？幸而陳深知道尉遲北已經(jīng)將產(chǎn)業(yè)典賣,，他打通關(guān)節(jié),，去縣衙查看定帖,，終于找到了尉遲北審批過的的房屋正契，詳細羅列著文契,、憑中等信息,。陳深根據(jù)房契上的信息，往沿海一帶打聽消息,。

　　好運不負有心人,，陳深剛來到海邊，就遇上了尉遲北,。只不過,，此時的尉遲北，倚著墻根,，蹲坐在地上,，垂喪著頭，看上去境況并不好,。

　　一見到陳深,，尉遲北一陣高興，但隨即轉(zhuǎn)喜為憂,。

　　陳深一看這架勢,，問道：“陳某去縣衙看過，幫主你已收得銀兩,，如今又發(fā)生了什么事,？””

　　對陳深道：“多謝賢弟掛念，不辭千里來看望我這個無能之人,。本來是已取得銀兩了,，奈何這里來了一伙賊，把我銀兩搶了去,，因此發(fā)愁,。”

　　“什么賊這么厲害,，能從幫主手上奪得銀子,？”

　　“是一伙海賊，這伙人的確不是我的對手,。我后悔出來時沒帶上幾個兄弟,，打?qū)⑵饋恚皖櫜簧习?，被人鉆了個空檔,，劫走了。更重要的是，包裹里還有哥哥留給我的遺物,?！?p>　　“賊人何在？”

　　尉遲北望著浩淼的大海,，說：“賊人剛剛坐船遠遁?！?p>　　陳深也望向海面,，勸慰尉遲北：“敵人既然逃走，必然是回到老巢了,，我們趕緊去碼頭,，問問可有船只東渡?？?！”

　　兩人正趕路，陳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十六歲左右的年紀,，頭上結(jié)著兩個發(fā)髻，發(fā)髻上纏著兩條青綠色的絲帶,，一身布衣,，正蹲在海邊嘟嘟囔囔。那不正是他在長鳴集遇到的姑娘嗎,？與那時不同的是,，她的腰間還懸著一把佩刀。

　　陳深感到好奇,，一個女孩子,，卻總是一人孤身在外。他走上前去,，問道：“小姑娘,，我看你不太開心的樣子，是不是遇上什么難處了,？”

　　“魚兒,，魚兒都死掉了！”姑娘十分難過,，“上次是染坊,，現(xiàn)在又是打仗。遭殃的都是魚兒……”

　　陳深這才明白,，原來她剛才嘟嘟囔囔的,，是在為魚兒的死而傷心。

　　陳深當下也不知道該怎么去安慰，轉(zhuǎn)而問道：“小姑娘,，你家住哪兒,？”

　　小姑娘往東一指：“我家就住在東面的云水洲?！?p>　　“我們正好有事東去,，如果你信得過我們，可以一起搭船前往,?！?p>　　“我叫水兒。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真是秀氣的名字,。我叫陳深?！?p>　　“謝謝陳深哥哥,。能看出來你是好人。不過,，我現(xiàn)在不想回去,，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p>　　“為什么不回家呢,？不會想親人嗎？”

　　“島上交通隔絕,，我們島上的人,，一般很少出島。我出來,，是想看看這個世界有多大,。另外，另外我一回家,，可能就再也出不來了,。”說到這里,，水兒十分落寞,。

　　水兒說什么也不肯回去，陳深有些擔心,，卻也只能與她告別了：“我這里有些銀子你拿去用?，F(xiàn)在不太平，你一個人在外面,，一定要小心,?！?p>　　水兒拍拍腰上的佩刀，笑道：“謝謝陳深哥哥,，水兒練過武功的,，壞人也打不過我?！?p>　　“嗯嗯,，那就好！哥哥有急事先走了,，有機會再見嘍,。”

　　“陳深哥哥再見,！”

　　陳深、尉遲北趕到碼頭,，并無客船,。只有一艘小船正在岸邊休息。

　　兩人縱身一躍,，徑直上了船,。把船夫嚇得一個激靈：“嗨喲，二位客人,，要去哪里,？”

　　陳深也說不出來地方，往東指著隱隱綽綽的船影,，說：“看見那些大船沒,？你跟著他們就行?！?p>　　船夫一聽可嚇壞了：“客官,，這可是水云洲的海賊船吶！借小的十個膽子,，我也不敢追?。　?p>　　“那我給你十兩銀子,，夠了吧?”

　　“十兩,！夠了夠了，小的一年也賺不了二兩銀子,，客官出手真是闊氣,。”

　　也不知是船夫害怕,，故意劃得慢了,，還是陳深坐的船小,，速度不夠。他們到底沒能追上大船,，海盜船漸漸消失在視野之外,。

　　“客官，真是抱歉,，船跟丟了,。”船夫說道,。

　　“那你直接拉我去云水洲,！”

　　“這，客官,，那是賊窩啊,。您給的這銀子，小的怕是沒命花啊,?！?p>　　“那我再給你十兩黃金！夠不夠,？”

　　“夠,，夠！一聽見‘黃金’兩個字,，突然就不害怕了,。”

　　約莫劃了一個多時辰,，船終于到岸了,。船夫說：“公子，這里就是云水洲了,。您看是不是把黃金給我,，也好讓小人早些回家?！?p>　　陳深道：“這云水洲只有海賊,，你現(xiàn)在走了，一會兒我倆怎么回去,？你在此等一等,，金銀不會少你的?！?p>　　船夫無奈,，沒有拿到錢，他自然不肯就此回去,。但他也不敢靠岸,，只是遠遠地浮在離岸不遠的海面上,。

　　陳深、尉遲北二人一上島,，島上的人就知曉了,，這些人拿著兵器，不讓二人前行,，逐漸把兩人圍了起來,，漸漸逼近……

　　陳深向尉遲北說道：“幫主，動手吧,！”

　　兩軍交白刃,，二人絕塵出。

　　一陣“乒乒咣咣”之后,，只剩陳深和尉遲北站立當間,，其余已是紛紛倒地。

　　一個海賊喊了聲：“快去報告云姑娘,！”便有放哨的跑去稟告了,。

　　二人一看賊兵去請頭領(lǐng)了，正好討要說法,，求之不得，當下收起兵刃,，信步向島中央走去,。陳深心里暗暗說，若是肯交出銀子,，還則罷了,，若是不肯，就端了這個海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