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婳瓊連忙摘下眼罩,，看到一位氣度不凡中年男性端坐在輪椅上,。
“你醒了？頭還痛嗎,？”他的語氣雖然平和,，卻難以掩蓋與生俱來的威嚴。
鐘婳瓊疑惑地看著他,，不知此人是何來歷,。
那男人笑了笑：“我叫龍啟衛(wèi)，是龍啟睿的哥哥,，歡迎來到我家,，我想，你已經(jīng)見過我的妻子,?！?p> 話音剛落，一位穿著睡衣的女人走了進來,。鐘婳瓊驚訝地發(fā)現(xiàn),，龍啟衛(wèi)的妻子竟然是主治醫(yī)師喬裕姍。
褪去白大褂后,，她身上不見任何醫(yī)生的痕跡,，微微卷起的長發(fā)垂在肩頭，讓她更像一位年華稍逝的富家千金,。
喬裕姍將雙手抱在胸前,，略帶埋怨地說：“啟睿這孩子太任性的，不好帶你跑出醫(yī)院,，更不好讓你獨自闖蕩,。三天前，我們發(fā)現(xiàn)你在失憶康復中心門口昏迷不醒,，現(xiàn)在終于把你救回來了,?！?p> 鐘婳瓊眼里滿是問號：“我,，昏迷,？在失憶康復中心門口？”
喬裕姍點了點頭：“對呀,，院長判定你在治療期間受了過度驚嚇,，他蠻關(guān)心你的情況，一直在為你調(diào)節(jié),，還為你進行了半個療程的記憶恢復,。”
鐘婳瓊坐起身,，悄悄回憶著關(guān)于失戀的傷心往事,。每次從蘇醒雪球上醒來，都像做了一場無比真實的夢,，夢醒時分身體依然麻酥酥的,，仿佛愛人仍未走遠。
這時,，她疑惑地問道：“我現(xiàn)在怎么沒在醫(yī)院里呀,？”
龍啟衛(wèi)長嘆了一聲：“追殺你們的人找到了失憶康復中心。以防未來不測,，院長暫時遣散了所有病人,，并囑咐我們好好照顧你?！?p> “那啟睿怎么樣了,？”鐘婳瓊脫口而出。
老哥哥遲疑了片刻說：“他還好的,，只是太疲憊了,，剛在臥室睡下。他也一直惦記著你的情況呢,?！?p> 聯(lián)想到自身處境，鐘婳瓊心里再次涌起一股難以言表的刺痛：“我曾無比渴望找回記憶,，但后來發(fā)現(xiàn),，也許記憶并不美好，失憶反而是幸福的,?！?p> 望著小姑娘傷感的眼神，龍啟衛(wèi)提議給她一些獨自緩沖的空間,。于是,，喬裕姍將一個洗好的蘋果放在桌上，便推著丈夫悄然離去,。
他們的住宅位于上海靜安的中心地帶,，小區(qū)景色優(yōu)美,，樓棟嶄新精致。鐘婳瓊站在十層高的窗前,，俯瞰著內(nèi)環(huán)璀璨的夜景,，不知自己的人生該何去何從。
她試圖拿起靜默的蘋果,，可就在指尖與果皮觸碰的瞬間,，一幅前所未有的畫面突然浮現(xiàn)在腦海。
在素描愛好者眼中,，世間萬物皆可由黑白勾勒,。于是，她立刻找出鉛筆,，又隨手拽來一本書,，將鮮嫩多汁的蘋果刻在扉頁。
筆尖在白紙上反復摩擦,，整個上海也陷進由素描構(gòu)成的平行宇宙,。
慢慢地，鐘婳瓊的雙眼濕潤了,，記得大學時,，她擅長抓物，卻總是畫不好灰面與投影的邊緣,。但如今,，這些技巧她早已輕車熟路，一定是在被遺忘的歲月里,，自己從未放棄兒時的夢想,。
推門的回音從耳畔傳來，鐘婳瓊猛地起身,，發(fā)現(xiàn)喬裕姍已不知何時站在身后,。
“想畫畫了？”喬裕姍調(diào)侃地問道,。
鐘婳瓊連忙合攏書頁,，局促不安地低著頭。但喬裕姍卻頗有興致地說：“換個寬敞的地方吧,，正好我們也欣賞一下,。”
喬裕姍將她帶進客廳,，又為她叫了肯德基新出的宅急送業(yè)務,。
鐘婳瓊看到，這里充滿了古色古香的文化氣息,，墻上還掛著一副精心裝裱的書法作品,，那是孟子的名言：生于憂患,，死于安樂。
此時天氣預報剛剛結(jié)束,，背投電視上回蕩著漁舟唱晚的悠揚之音。鐘婳瓊在地毯上反復調(diào)試著畫板的位置,，只見她抬起左手,，與畫紙平行，將手指隔空點了三下,，又用右手舉起傾斜的鉛筆,，從不同角度反復移動。
這是她畫前的習慣動作,，左手模擬標尺,，設(shè)計構(gòu)圖；右手模擬光線,，確認明暗,。
鐘婳瓊?cè)粲兴嫉囟嗽斨胺剑瑤酌牒?，她將筆尖朝上,，用拇指、食指和中指輕握筆身,，一氣呵成,，勾出了一條蜿蜒的輪廓。
龍啟衛(wèi)在茶幾前泡著老壽眉,，他發(fā)現(xiàn)鐘婳瓊繪畫時的狀態(tài)和平日里判若兩人,，仿佛手中的8B鉛筆是她的充電器，每逢作畫,，就自帶游刃有余的氣場,。
漸漸地，畫紙上出現(xiàn)了一輛脫軌的過山車,，車身在軌道上方被撕成兩段,，鐵鏈破裂的傷痕在鉛筆的涂抹中依然清晰可見。
鐘婳瓊的語氣慢慢趨于平和,，褪去了曾經(jīng)大起大落的喜怒哀樂,。
“我曾將愛情視為理所應當，可后來才發(fā)現(xiàn),，這只是上天租借的幸福,，總有償還的時刻。我應該已經(jīng)承受過一次失戀的痛苦了,，沒想到因為失憶,，又要再經(jīng)歷一次,。”
烏黑的筆尖在雪白的天地里龍飛鳳舞,，那些脫軌的車廂,，似乎要飛往層云之間，再也無法觸摸,，而剩下的車廂卻被遺棄在曲折的軌道上,，隨著車輪前后滑動，茫然無助,，不知該去向何方,。
“大學畢業(yè)后，我沒有勇氣追逐關(guān)于美術(shù)的夢想,，只是和同學們一樣,，通過校園招聘成為了一名普通白領(lǐng)，以換取看似安穩(wěn)的生活,。但是,，這次失憶成了我人生中的一次洗禮，讓我終于看清,，到底什么對我才是最重要的,。”
鐘婳瓊開始微調(diào)畫面的細節(jié),，她將握筆的姿勢換成了平時寫字的樣子,，漸漸調(diào)暗了脫軌車廂的光線。
“我畫得還不夠好,，可我真的熱愛它,。從我兒時第一次握起畫筆開始，我就相信,，我感受到了別人或許永遠感受不到的東西,，我能畫出世人從未見過的圖像，這就是我骨子里和別人不同的地方,，這就是我活著的意義,。”
當鐘婳瓊勾勒好最后一筆線條時,，喬裕姍和龍啟衛(wèi)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白茶余溫尚存，那些零散的石墨,，竟在鐘婳瓊的指揮下,，呈現(xiàn)出了黑白照片的逼真模樣。
彎曲復雜的軌道依然條理清晰，透視得當,，兩段錯位的過山車在定格的畫面里活靈活現(xiàn),，引人無限遐想。
鐘婳瓊靜靜撫摸著自己的畫作,，那種感覺,，就像一位母親撫摸著剛剛出生的嬰孩。
這時,，她從容而恬靜地說：“我在考慮,，等記憶恢復后，是不是要放棄體制內(nèi)的工作,，為自己的夢想真正拼一次,，賭一回,，但我又不敢完全確定,，生怕走錯了路。你們都是過來人,，有什么好的建議嗎,？”
龍啟衛(wèi)放下白茶，他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用滄桑的聲音說：“婳瓊,，等你到我這歲數(shù)就會發(fā)現(xiàn)，選哪條路都是人生,，沒什么對錯,。關(guān)鍵是你還年輕，還有選擇,，還可以犯錯,，這多好，你再看看我,，”龍啟衛(wèi)在輪椅上敲打著自己僵硬的雙腿,，“要是我也能選，我一定把我想做的事,，做個一千回,，一萬回，可這輩子再也沒機會了,?！?p> 龍啟衛(wèi)用自己的故事啟發(fā)鐘婳瓊，他的語言并不華麗,，卻十分坦誠,。
“我家世代從事體育行業(yè)，老爹是紋龍搏擊俱樂部創(chuàng)始人，我高中畢業(yè)后,，便跟他一起做了教練,。那時候我們在靜安、黃埔,、虹口都有培訓班,，學員有五六歲的孩子，是來學著玩兒的,，也有些中學生要走體育特招,，必須在省級拳擊或散打比賽中拿到名次。最牛的那會兒,，我們還有保安培訓,，連公安局都找我們合作。但是啊,，我出了一次意外,，再也站不起來了?！?p> 龍啟衛(wèi)望著窗外模糊的霓虹亮光,，又低下頭，用虎口反復揉搓著眼眶,。
“搏擊就是我的命啊,，要是能讓我再踢幾腳沙袋，我豁出啥都可以,，而你明明有手,，有筆，有紙,，怎么還猶豫呢,！”
他的話語給了鐘婳瓊極大沖擊，她不停地道謝,，又不太熟練地安慰著這位中年男人,。聊天的過程中，她還提到了龍啟睿,，說他從哥哥那傳承了良好的家風,。
這時，鐘婳瓊?cè)滩蛔柕溃骸皢㈩＿@么仗義,、勇敢,，但那天晚上，為什么有人想置他于死地呀,？”
《焦點訪談》轉(zhuǎn)播著人間的無常命運,，龍啟衛(wèi)將熱茶喝下,，回憶著恍如隔世的歲月。
“我們家境不錯,，啟睿他從小就聰明,，又考上了復旦天文系，在外人看來,，好像什么都有了,。但父母走后，他便患上了嚴重的躁郁癥,，憑著家傳的幾手功夫,，到處打架斗毆，還經(jīng)常自暴自棄,，揚言要和我們同歸于盡,。”
鐘婳瓊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本能地站起身,，萬萬沒想到那個舍命救她的小伙子竟有這樣的過往。
龍啟衛(wèi)的神態(tài)很像古代大家族的族長,，既疼愛后輩,，又堅守原則,。
“后來啊,，我讓他當了兩年坦克兵，本以為能好好管教他,，沒成想他卻結(jié)識了一個叫關(guān)永默的小流氓,，退伍后他們還經(jīng)常混在一起,。時間久了,，又因為各種瑣事鬧得不可開交。啟睿打傷了他們,，自己也被送進了醫(yī)院,。”
鐘婳瓊顫抖地握著茶杯,，盡管老大哥講得真切而傷感,，但她仍對龍啟睿的善良本質(zhì)堅信不疑。
寬闊的客廳里,，她反復說著：“在我人生最迷茫的時候,，是他給了我一束陽光，他絕不是那樣的人,！”
這時,，龍啟衛(wèi)望著鐘婳瓊純真的面容，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看來院長的技術(shù)真是強大啊?！?p> 不料話音剛落,，喬裕姍突然警覺地坐起身來，險些將茶杯撞翻,。她用力推著丈夫的手臂,，示意他別再講了。
但龍啟衛(wèi)卻不以為然：“我既然做了,，就光明磊落,，不怕外人知曉?！?p> 鐘婳瓊也開始察覺,，這二人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喬裕姍在慌亂中試圖轉(zhuǎn)移話題：“這個技術(shù)……是指記憶恢復技術(shù),，目前還不夠完美,，如果操作失誤，只能通過電擊……抹去蘇醒雪球的影響,。所以你們第一次見面前,，他在病房里才會那樣大喊?！?p> 窗外的夜色如流水般寧靜,，繁星神秘地閃爍著，仿佛能將銀河彼岸的魔法,，悄悄地,，降臨在人間。
龍啟衛(wèi)將身體靠在椅背上,，輕描淡寫地說：“但好在,，院長最終成功刪除了他的部分記憶?！?p> 這句話像一道閃電,，令鐘婳瓊大驚失色。過了很久,，她才遲疑地問：“院長,，還能刪除記憶？”
此時喬裕姍完全放下了原有的高貴氣質(zhì),，她瞪了丈夫一眼,，又連忙解釋說：“能恢復就能刪除嘛，我們是為了他好,，也是無奈之舉,。他只有放下痛苦的往事,，人生才能回歸正軌?！?p> 鐘婳瓊聽得云里霧里,，她不禁爭論道：“你們打著‘關(guān)心他’的名義，卻在未經(jīng)他允許的情況下,，強行改變他的大腦,，無論未來怎樣，這都是不尊重他的行為,?！?p> “咚！咚,！咚,！”的敲門聲從門外傳來，隱約聽到外賣員在喊：“肯德基,，開門,！”
臥室里，龍啟睿已被街邊的噪音吵醒,，那聲波雖然微弱,，卻令他永生難忘——那是拉力戰(zhàn)神越野車發(fā)動機的轟鳴。
趁著鐘婳瓊?cè)ラ_門的間隙,，龍啟衛(wèi)對喬裕姍小聲說：“為什么不能和這女孩講啟睿的事,？”
喬裕姍遠遠望著鐘婳瓊，謹慎地回應道：“她的情況遠遠比龍啟睿復雜,，一定不能讓她察覺到任何異樣,?！?p> 鐘婳瓊趴向門鏡,，看到一位身穿紅色上衣的外賣員神情僵硬地立在走廊里，也許是今天訂單較多,，業(yè)務繁忙,，他的呼吸顯得格外局促，拎著白色塑料袋的手臂也在不停地抖動著,。
視線盲區(qū),，一把巴克砍刀的刀尖正緊緊頂在他的腰間，旁邊還站著一位胡須精致的男子,。
那人是關(guān)永默手下的頭號保鏢：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