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得功順利殺過來,，晏子賓必死無疑,，朱頤垣大勝,，他也逃不掉。
怎么看都無路可走,，竟然讓晏子賓見縫插針給跑了，這份機敏勁兒,，簡直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難怪逼得李自成造反，還能保得性命,，連朱頤垣都要給這位豎起大拇指,。
“你們晏知縣是怎么逃跑的？”朱頤垣淡淡問道,。
方師爺苦著臉道：“小的也不知道怎么跑的,，只是在二堂發(fā)現(xiàn)了一束珠花?！?p> “珠花,？女子戴的？”
方師爺點頭,。
朱頤垣忍不住搖頭,，莫非說逃跑的第一要義，就是先要學會女裝,？唯有女裝大佬,，才能萬花叢中，片葉不沾,？
“傳令,，注意搜查,，抓住晏子賓，立刻送過來,，梟首示眾,！”
朱頤垣果斷下令，絲毫沒有憐憫寬宥的意思,，他濫殺百姓,，造孽太多，本就該死,。
此時的萊蕪縣,，連知縣大人都沒有了，確確實實沒有做樣子的必要了,。
而且馬得功被俘,，義軍大獲全勝，已經(jīng)足以亮明身份,，跟清廷周旋了,，要是連一座萊蕪城都不敢進，又如何光復山河,？
想到這里,，朱頤垣大聲道：“入城！”
上一次進入新泰,，譚七爺明明是最有資格的,，奈何不在，這一次朱頤垣拉著他,，并肩入城,，算是彌補了遺憾。
他們剛剛進城,，從新泰那邊就來了一匹駿馬,，是宋璉送來了緊急消息。
朱頤垣接在手里,，展開一看,，頓時心就是一沉，腳步也不由得停了下來,。
譚七爺一愣,，就知道出了大事。
“朱公子,，可是清軍又要來犯,？”
朱頤垣微微搖頭，聲音低沉道：“江陰失守了?！?p> 只是短短五個字,，就讓在場眾人都是一愣，尤其是原本就留守萊蕪的趙士哲,，他兩眼無神,，呆呆看著前方,，突然老淚橫流,。
沒有聲音，可眼淚就是止不住,。
江陰到底是陷落了,！
同樣是因為剃發(fā)易服，在山東,，爆發(fā)了謝遷起義,，朱頤垣也被卷入其中，兩個多月之后,，有了如今的局面,，三縣之地，數(shù)千士兵,，剛剛還俘虜了大清總兵馬得功,。
江陰和朱頤垣的路不一樣，十萬軍民選擇據(jù)守城池,，鏖戰(zhàn)整整八十一天,，近十萬軍民，殉國戰(zhàn)死,，斃殺清軍超過七萬五千人,。
一群普通百姓，能打出如此駭人的交換比,，能堅持這么久,，當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奇跡。
江陰百姓,，雄哉,！壯哉！
無愧八十日帶發(fā)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萬人同心死義,，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他們確確實實做到了,，千秋史冊,，也會銘刻上江陰軍民的英勇無畏。
只是僅憑一個孤城,，十萬軍民,，到底不能扭轉(zhuǎn)乾坤……偌大江南,，最積極抗清的江陰淪陷了。
還有許多其他城市,，也已經(jīng)淪陷,。
清軍瘋狂屠戮，詩書禮樂的江南福地,，遍地腥膻,，血流千里。
更有上百萬百姓,，為了避禍,，逃亡福建，江西等地……清軍驅(qū)使流民,，沖擊隆武政權(quán),，弘光之后，只怕隆武也撐不了多久,。
江南盡數(shù)落到了清廷之后,，近在咫尺的山東又能怎么樣？
我們的抗爭最后也會失敗吧,？
我們這些人,，也會像江陰的軍民一樣，全都戰(zhàn)死,？
……
幾乎剎那之間,，義軍的士氣就消失了一大截，俘虜馬得功的喜悅蕩然無存,。
抗清,，抗清，清廷那么大,，是我們能抗衡的嗎,？
朱頤垣的心同樣在下沉，盡管他也知道江陰守不住,，但他依舊希望能有奇跡發(fā)生,。
可事實證明，歷史的慣性仍然在向前橫沖直撞,，朱頤垣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螳螂,，張牙舞爪，對面來的卻是一輛幾十噸的坦克,。
別說阻擋了,，甚至看他一眼，都算大清輸了。
自己在山東折騰的這些事情,，到底有什么意義,？
未來的路到底在哪里？
迷茫的不只是將士們,，朱頤垣邁著沉重的步伐,，直奔縣衙大堂，他的心很亂,，他想和大家伙商議,，如何鼓舞軍心士氣，堅定斗志,，繼續(xù)打下去,。
眼瞧著來到了縣衙門。
朱頤垣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縣衙門旁邊是一座皮場廟，供著幾個黑乎乎的玩意,，據(jù)說那是明太祖朱元璋處置貪官,，剝下來的人皮，放在這里,，用來警醒百官,。
在皮場廟的前面，還有一塊戒石,，上面就是那個耳熟能詳?shù)氖鶄€字：爾俸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朱頤垣駐足廟門，向里面看去,，眾人不解其意,，也都停下了腳步。
朱頤垣往里面走,，足足過了一個時辰,，他從里面出來，已經(jīng)恢復正常,，手里還托著一只缺了口的供碗,，他看了看眾人，尤其是東山先生趙士哲,。
“東山公,，你說當年太祖皇帝，拿著破碗，外出化緣的時候,，可曾想過,，能滅亡大元，開創(chuàng)大明朝,？”
趙士哲看了看皮場廟,，想起老朱，也忍不住長嘆道：“太祖皇帝,，出身寒微,，以乞丐起家，奪得天下,。三代以來,，論得國之正，無過大明,。奈何子孫不肖,，沒有守住祖宗基業(yè)，當真是愧對太祖皇帝,！愧對天下蒼生,！”
趙士哲老淚橫流，幾乎撲倒在地上,。
在場的義軍士兵未必懂趙士哲所講,，可亡國之痛，卻是刻骨銘心,。
我們還有出路嗎,？
不會重蹈覆轍，和江陰百姓一樣下場,？
朱頤垣緩緩走到了趙士哲的面前,，“東山公，我在廟里的時候,，就反復思量,，太祖皇帝到底給我們留下了什么？是一個煌煌燁燁的大明朝,，還是別的東西,？”
趙士哲陡然一驚，“朱公子,，你的意思,？”
朱頤垣將那一只破碗舉了起來，“當初太祖皇帝在皇覺寺,，手捧著一只破碗,，每日乞討為生,。一個乞丐，寺廟的奴仆,，能夠打下一個王朝,。太祖皇帝給我們的，就不只是一個大明朝,。更是勇氣,，是無畏，是一切皆有可能,！”
“清軍固然張牙舞爪,，橫行天下，但是就在山東,，在萊蕪,，我們?nèi)珰灹巳遘姡€俘虜了一個總兵,。更為關(guān)鍵,，我們已經(jīng)探索出一條道路。那就是動員百姓,，依靠百姓,，真正爭取民心，積蓄力量,，挫敗清廷?！?p> “江陰軍民的英勇,，是我們需要敬仰的。但是我們也必須清楚,，困守孤城,，硬碰硬，我們遠遠不是清廷的對手,。所以必須采取靈活機動的戰(zhàn)術(shù),，用腦子去打仗，去勝利,?！?p> 朱頤垣朗聲道：“這些話是我在皮場廟里想到的，但我想說的,，還有十六個字,。”
朱頤垣把目光落在了趙士哲身上,，“東山公,，你可知道我要說什么？”
趙士哲凝重了片刻,，緩緩道：“驅(qū)逐胡虜，恢復中華,。立綱陳紀,，救濟斯民！”
朱頤垣用力頷首,，“沒錯，這十六個,，道盡了太祖皇帝的一生。上半生驅(qū)逐胡虜,，恢復中華。下半生勵精圖治,，救濟斯民。如今韃虜又來,，我們應該怎么辦？”
朱頤垣目視著大家伙,，“我以為，正是我們重拾太祖皇帝初心的時候,，正是我們秉持著太祖勇氣，驅(qū)逐胡虜,，恢復中華的時候,！”
朱頤垣感嘆道：“過去我時常聽到，大明氣數(shù)盡了,，改亡國了,，那么爛的一個王朝，還有什么好留戀的,？哪怕到了現(xiàn)在,，也有太多人不愿意做大明子民。我們起兵,，雖然號稱大明山東都指揮使司,，但我也一直沒有多說大明二字?！?p> “如今江陰陷落了,，十萬軍民遇害。我們?nèi)珰灹巳遘?，贏得了大捷,。在這個十分特殊的當口，我以為我們該亮出自己的旗幟,?！?p> 朱頤垣笑道：“又要勞煩東山公了?！?p> 趙士哲此刻已經(jīng)從極度悲傷中清醒了一些,，他凝視著朱頤垣，沉聲道：“朱公子,，你想要什么旗幟,？”
“驅(qū)逐胡虜，恢復中華,！”朱頤垣緩緩吐出,。
趙士哲渾身劇震，咬了咬牙,，突然厲聲道：“拿大筆過來,！”
有人急忙送來了筆墨，趙士哲提起大筆,，不假思索，八個斗大的字,，一氣呵成,。
朱頤垣撫掌贊嘆,，“好字,！把這八個字，高高舉起,?！?p> 士兵立刻答應。
朱頤垣又道：“可還有太祖皇帝圣像,？”
過去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如今清廷入關(guān),，很多朱元璋的畫像都被燒了。
好在方師爺記性好,，他從衙門的庫房里翻出了一張滿是灰塵的老朱畫像,。
朱頤垣立身朱元璋的畫像前面，“太祖皇帝在上,，子孫后輩率領(lǐng)軍民人等,，在太祖面前盟誓，必當驅(qū)逐胡虜,，恢復中華,！還請?zhí)嬗㈧`庇佑！”
說完,，他跪倒,，鄭重下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