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朱君漩
大明朝291年十位皇帝,，傳至先帝朱大鑄時,，出現(xiàn)了一個怪現(xiàn)象：陽盛陰衰,。
先帝一生共有13個兒子,，卻只有1個女兒。
而這唯一的一個女兒,，還是花甲之年的老來得女。
這便是當(dāng)今天子最小的幼妹,，開陽長公主朱君漩,。
作為萬綠叢中的一點紅，這位開陽長公主自小變榮寵備至,，無論是先帝還是當(dāng)今天子,，都視她為掌上明珠，榮寵到了什么地步呢,？
從她的名字就可以看出,。
朱君漩。
大明皇室子嗣的名字不僅有字輩，還要體現(xiàn)五行生克之道,，皇嫡裔的字輩是允文遵祖訓(xùn),，欽武大君勝，當(dāng)今天子這一代,，字輩是‘君’,，五行則是‘水’。
但通常,，公主的名字并不遵照這個規(guī)則,。
先帝賜名朱君漩，封號開陽,，幾乎是將這個女兒視作了皇子看待——在大明,，皇室女子負(fù)有特殊的使命，名字與封號,，已然決定了朱君漩的一生,。
當(dāng)然，徐知行一向不喜歡和大明官府打交道,，跟別提皇族朱氏了,。
但開陽長公主這一聲‘小侯爺’讓他心生幾分善意。
…………
初次見到朱君漩,，是在頂艙的貴賓間,。
這位年僅十九歲的開陽長公主一襲黑色獵裝，衣襟半開,，盤著腿,，坐在窗邊的案幾旁，一手拿著一卷書,，另一首拈著一枚白色棋子,，身前的桌上，則是一局已至中盤的棋局,。
她偏過頭,，杏眼微挑，海風(fēng)自她身后吹來,，拂動她扎在腦后的半長頭發(fā),，幾縷發(fā)絲掠過光潔的臉龐，在她左頰眼角那粒淚痣間上下躍動,，她放下手中的書和棋,，將發(fā)絲撩至耳后，指了指桌對面的軟塌：
“小侯爺,，請,?！?p> 大明尚武，十個明人中有九個都是軍戶,，因此大明的女子大多也武德充沛,，不愛紅裝愛武裝，要是在應(yīng)天府,，這般獵裝打扮頭束短發(fā)的女子滿街都是,，但作為一位公主，這未免也……太不端莊了一些,。
徐知行頓了頓,，拱手欠身：
“拜見長公主……”
“此處并非大明，你也沒有官身,，俗禮便免了吧,。”
徐知行坐下,，引他前來的侍女奉上熱茶,，長公主卻沒有看著他，目光飄向窗外的大海,，緩緩道：
“方才看小侯爺擊退水匪,，想來虎嘯功已邁入一品之境，真是年少英才好武藝,，這讓我想起,，我與小侯爺并不是第一次見面?！?p> 徐知行不知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剛才上來時沒有見到隨行侍衛(wèi)，想來是孤身一人——不,，常理來說,，開陽長公主要是前往蘭登，隨行的不應(yīng)該是‘侍衛(wèi)’,，而是‘艦隊’,。
她只得順著朱君漩的話題道：“哦？草民倒是第一次見長公主,?！?p> “那是伏波二年的秋天，我隨皇兄到景山國立大學(xué)院觀禮……”
徐知行的臉色一僵,，眼神也冷了下來，而長公主似乎并未感覺到他的色變,，繼續(xù)道：
“在武科校場上,，我看到了一個身形瘦弱的小將,，他比所有人都矮一截，我問皇兄,，那個男孩看上去還不滿十五,，怎么會出現(xiàn)在武科大校的校場上?！?p> “皇兄告訴我,，那是冠軍侯徐開的獨子，叫做徐知行,，剛滿十一,，今天，他會奪魁,?！?p> 朱君漩移回目光，看向徐知行,，淡淡道：“小侯爺果然奪了魁,，成了景山國立大學(xué)院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武科首席?！?p> 說完這話,，朱君漩頓了頓，似乎在等徐知行開口,，但自始至終,，徐知行只是面無表情，不作一聲,。
朱君漩繼續(xù)道：“虎嘯功之威,，歷歷在目，那個時候,，所有人都認(rèn)為這個天資縱橫的小冠軍侯,，終有一日，會和他的七代先祖一樣,，統(tǒng)領(lǐng)驃騎甲士,，建功立業(yè)?！?p> 她頓了頓,，嘆了一口氣：“只可惜，第二年的春天,，冠軍侯徐開卷入空餉案,，朝野震動，皇兄大怒,，虢奪其爵位,，貶為平民,。”
“徐開領(lǐng)罰,，遣散了家將,，在那年的三月初五領(lǐng)著一家三十三口人返回楚地故鄉(xiāng)，結(jié)果卻在半道遇上悍匪截殺,，滿門盡歿……”
朱君漩端起茶杯,，吹散熱氣，淺抿一口,，似乎是在等徐知行開口,，可徐知行顯然是不會開口的。
她放下茶杯：“后來呢,？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小侯爺?！?p> 徐知行淡淡道：“后來的事,，我想長公主很清楚?！?p> “后來所有人都以為我大明的冠軍侯一脈就此斷絕,，”朱君漩把玩著茶杯，緩緩道,，“但未曾想到,，十年之后，在楚地出現(xiàn)了一少年游俠,，一人一劍殺得鄂東群匪色破膽寒,，荊楚之地自古多豪俠，可他揮劍之時常有虎嘯相伴,，這是冠軍侯一脈的獨門武學(xué),，徐氏一門，還未絕后,?！?p> “又過幾年，少年游俠之名大盛,，說書先生稱其為‘楚地第一俠’,，而在江湖上，眾人皆稱其為‘小侯爺’,，是這樣嗎,，徐知行？”
“是,?！毙熘悬c頭,，他終于開口了：“不知長公主召見，所為何事,？”
朱君漩端著茶杯，一手撐頭,，看著徐知行的雙眼,，認(rèn)真道：“我想知道，那十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是什么讓堂堂小冠軍侯,，淪為江湖游俠?！?p> 氣氛有些尷尬,，因為這個問題實在是不近人情。
“但說無妨,，”朱君漩輕聲道,，“今日我并不是以長公主的身份召見你?！?p> 徐知行扯了扯嘴角,，像是擠出一個難看的微笑：
“圣上已虢奪家父爵位，小侯爺,，也不過是一眾江湖人士的戲稱,。”
“那你就是在怪皇兄嘍,？”朱君漩道,，“當(dāng)年若不是皇兄震怒，徐氏一門也不會遇到后來的事情,?！?p> “是，也不是,?！?p> 徐知行這次倒是回答得斬釘截鐵：“草民的確認(rèn)為十五年前的空餉案不清不楚，但對于圣上的處置,，草民并無怨言,，至于滅我徐氏一門的悍匪……冤有頭，債有主,，真相總會大白,。”
“你倒是誠實,，空餉案牽連甚大,，皇兄只是將老冠軍侯貶為平民沒有再加降罪,，已是皇恩浩蕩，但你果真不怨皇兄,？”
“我為何要怨,？”
“那你為何寧愿浪跡江湖也不愿回景山？”朱君漩提高了些聲調(diào),，“景山大學(xué)院是當(dāng)年太宗陛下設(shè)立給天下明人求學(xué)修行之所,，徐氏未入賤籍，你若回景山,，還是武科首席,，他日還有建功立業(yè)光復(fù)門楣的機會，你口口聲聲說空餉案不清不楚,，但在江湖,，你如何為老冠軍侯翻案？當(dāng)年你的太祖父,，初代冠軍侯徐良策也曾三起三落,，難道他的后人只懂得習(xí)武，卻失了金甲予身,，無堅不摧的骨氣,？”
徐知行臉色淡然：“徐知行一介武夫，胸?zé)o大志,，不想承繼先祖榮光,，只愿浪跡江湖，逍遙自在,?！?p> 朱君漩笑了笑，這是徐知行第一次見到她笑,，這個笑并沒有多好看,，倒顯得有幾分譏諷之色。
“那你大明好好的不待,，跑到萬里之外的蘭登是為了什么,？”她問。
“為了尋一位故人,?！?p> “什么故人，能讓楚地第一俠遠(yuǎn)渡重洋,？”
“我不知道,。”
“哦？既是你的故人,，你卻不知道,？”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我只知道她是個十歲左右的西洋女孩,?！?p> “你找到她了？”
“還沒有,，但她就在蘭登,。”
“連名字都不知道,，你要怎么找？要知道蘭登可不是大明,，蘭登,，全是西洋白夷?！?p> “我會留在蘭登,，直到找到她為止?！?p> “要不這樣,，徐知行，我?guī)湍阏?？?p> “謝過長公主,，但蕞爾小事，不敢勞煩長公主,?！?p> 徐知行從進(jìn)來開始，雖然看著畢恭畢敬,，但卻沒有什么說話的意思,，后來朱君漩好不容易撬開他的嘴，兩人一番快問快答下來,，話里話外全是回絕之意,。
這讓朱君漩有些惱，她端起茶杯,，眼底閃過一絲慍色,，淡淡道：
“你若想通了，來找我,，還有,，你今天沒有見過我。”
徐知行明白,，這是送客的意思了,，他起身，走到門口,，頓了頓,，又折返回來，對這朱君漩微一欠身,，道：
“殿下,，方才那些人，不是水匪,，是武士,。”
…………
朱君漩看著閉合的艙門,，若有所思,。
有點意思，這場交談下來,，徐知行無論如何都掩蓋不了對大明,，對皇家的敵意，可臨走了,，卻提醒自己那些人不是水匪,。
“查清楚了嗎，小翠,？”
身后的侍女低聲道：“錦衣衛(wèi)那邊剛來電報,，自五年前離開皇覺寺開始，徐知行回到故鄉(xiāng),，從未出過荊楚二地,，兩年前開始，他突然游歷大明,，這段時間中,，所殺之人，三成與當(dāng)年的空餉案有關(guān),?！?p> 小翠頓了頓，繼續(xù)道：“殿下,，為什么……是他,？”
朱君漩抿了一口茶，淡淡道：“徐門七代掌管驃騎甲士,，威信極重,，現(xiàn)在右相失勢,，空餉案翻案只是時間問題，作為徐門唯一的后人,，他現(xiàn)在就是壓死右相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他……是知道朝中之事,？”
“右相下獄之事已是滿城風(fēng)雨,，”朱君漩說，“他怎會不知,？他當(dāng)年不回冠軍院躲到皇覺寺,，是因為他知道回去就是死，不離開荊楚二地也是因為右相不會放過他,，但這么多年了,，藝成出山，他還是忍不住……”
“什么尋一位故人,？蘭登泰山商會會長乃是右相門生,，也是當(dāng)年空餉案最重要的證人……”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幾聲嚶嚶嚶的奇怪叫聲,。
朱君漩站起身，看向不遠(yuǎn)處黃昏落日的金色大海,。
海面上,，一只胖頭虎鯨探出了小半個身子，噗的朝著朱君漩噴出一小束水柱,，然后齜著兩排大白牙,，嚶嚶嚶嚶嚶~
朱君漩朝著那可愛的小家伙揮揮手，挑起嘴角,，笑嫣如花：
“他不為救人而來,，他是來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