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越峰,,紫薇殿,。
先前收到安羅浮用瑯琊玉傳來訊息的七峰掌事弟子,,此時均已在等候在殿外了,。
往日里,,各堂長老們閉關之時,,峰內(nèi)日常事務一般由峰中掌事弟子負責,。
七峰掌事弟子突然接到主峰清越峰的詔令,,立即依令前來,。
此時大家聚在紫薇殿外,,具是摸不清頭腦。
一些關系相熟要好的,,便湊在一處小聲說話,。
端虛宮的掌事堂,,主要負責端虛宮一些灑掃做飯之類的瑣事,素來是七峰中最為勢弱的一堂,。
所以,,掌事堂門下弟子們在幾峰齊聚的場合,大多都是低調(diào)且話少,。
但掌事堂的掌事弟子蘇希文,,卻和七峰中除主峰清越峰外第二勢強的掌戈堂掌事弟子曹鐸關系最為要好,此時她正小聲跟身邊曹鐸敘著話,。
“曹師兄,,宮中若無大事,清越峰是極少傳召我等前來的,。
如今宮主和長老們均在閉關,,掌宮卓師姐也......不在清越峰內(nèi)。你可知今日是何人,,下令傳訊我等前來議事,?”
掌戈堂的掌事弟子曹鐸性情冷冽,少言寡語,。
此時聽她發(fā)問,,也只是蹙著眉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倒是掌器堂的林慕華沉吟著道:“這般說來確實奇怪,,端虛宮內(nèi)便只有宮主和卓師姐,才有同時傳令七峰的口訣,。
其他諸人,,便是各堂的堂主長老長輩,也只能傳令給自己堂內(nèi)的弟子,。
可如今這兩位,,均不可能傳令于我等??!”
幾人收到詔令,片刻不敢耽誤便立刻御劍而至,,但是誰也不知究竟發(fā)生了何事,。
一旁沉默半響的掌籍堂掌事弟子康岑,聽了這話卻絲毫沒有克制音量,,他冷著臉道:
“宮主自不會將口令隨意傳給旁人,,但是其他人就未必了。
當是誰人都能傳召各峰主事嗎,?如今的端虛宮還有沒有半點規(guī)矩了,,簡直可笑至極,!”
魏毅立刻面帶不豫,冷聲呵斥:
“康師弟,,你這是什么意思,?還請慎言!”
傳召七峰的口令,,歷來只有楌桪宮主和被他視為下一任繼承人的掌宮卓清潭才知道,。
康岑說宮主不可能傳與他人,那便是說,,必定是卓清潭將口令傳給了旁人,。
但如今端虛宮中人人皆知,掌宮的卓清潭師姐如今就在他們掌戒堂的斷戒峰受戒,,每日也只有他們掌戒堂的師妹一人可以接觸到,。
康岑這話,豈不是說他們掌戒堂的人拿了掌宮的口令,,在此烽火戲諸侯嗎,?
其他幾峰掌事弟子,聞言也均面帶不虞之色,。
康岑一頓,,他沉默片刻,放緩了語氣道:
“我自然不是在說掌戒堂的同門,?!?p> “哦?既不是在說掌戒堂——”
素日極少開口說話的曹鐸,,此時卻突然發(fā)問:
“那我倒是更加糊涂了,,你的這句‘不守規(guī)矩’和‘可笑至極’,究竟是在說誰呢,?”
殿前氣氛驟然一凝,。
康岑語塞,沉默不語,。
掌戈堂是除了宮主所在的主峰外,,端虛宮內(nèi)最勢大的一峰。
其間弟子也是最多的,,幾乎占據(jù)端虛宮弟子中的六成人數(shù),。
雖然七峰弟子均有下山歷練的機會,但其他六峰的弟子就算出宮辦差,,也都是自己峰內(nèi)的一些閑散差事,。
比如掌金堂的日常用度采買,掌籍堂的與其他仙門的書籍典卷交流等等,。
至于可以代表端虛宮,,下山除妖衛(wèi)道的,,便只有最為尚武善戰(zhàn)的掌戈堂一門。
掌戈堂掌事弟子曹鐸,,更是號稱除了宮主門下大弟子卓清潭,、二弟子洛巖池外,年青一代的靈力仙法最強的第三人,。
康岑作為掌管宮中典籍的掌籍堂弟子,,素來不敢開罪于他。
此時被他當眾責難,,一時亦是不敢吭聲,。
正當幾人在殿門外尷尬僵持之際,紫薇殿的殿門卻轟然從里打開了,。
眾弟子聞聲轉(zhuǎn)頭,,齊齊看向殿內(nèi)。
只見緩緩打開殿門的紫薇殿高臺之上,,本該在斷戒峰受戒的端虛宮掌宮首徒卓清潭,,此時正端坐其上。
她瞳若剪水,,眼睫微垂,,靜靜注視著他們的方向。
滿殿俱寂,。
剛剛安羅浮御劍帶卓清潭抵達清越峰,,頭一件事,她便換了一身平日里極少穿戴,,十足威嚴的正式宮服,。
此時此刻,這套云白為底色,,金絲為線,,長袖如云,裙擺滿墜琳瑯的端虛宮首徒正服,,將她消瘦頹敗的顏色略作遮掩,。
雖然臉色唇色蒼白依舊,但玉冠加頂,,端是氣勢如虹,,貴氣逼人。
幾名之前爭執(zhí)的各堂掌事弟子立即收聲,,殿前鴉雀無聲。
實則這么遠的距離,,以卓清潭目前的目力,,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甚至連他們哪個是哪個,都看得不甚真切的,。
“是......卓,、卓師姐?”
“掌宮師姐,?!?p> “清潭師姐!”
眾弟子紛紛結(jié)印于胸前,,躬身施禮,。
蘇希文臉上剎那綻放一個甜甜的笑容,驚喜道:
“清潭師姐,,您回來了,!原來是您傳召我們?”
卓清潭輕輕偏過頭,,不動聲色將一側(cè)的耳朵轉(zhuǎn)向他們的方向,。
她依稀聽到了蘇希文的話,微一頷首,,算是作答,。
她如今目力和聽力都有所衰退,傳入耳中的聲音十分微弱,。
站立在紫薇殿玉座旁,、卓清潭身側(cè)的安羅浮立刻了然。
于是,,他揚聲道:“各位掌事同門,,請殿前說話?!?p> 其他六峰掌事弟子遂入殿中,,站定在階下。
安雨濃看了看偏著頭側(cè)耳傾聽他們動靜的卓清潭,,蹙眉道:
“各位同門師兄師姐,,請再上前些?!?p> 卓清潭先前便嚴令他們,,不要將她六識削弱衰退之事告知其他弟子,怕端虛宮中人心不穩(wěn),,再生出什么事端,。
所以安羅浮和安雨濃二人,此時一左一右立在卓清潭身側(cè),生怕以她們師姐的耳力,,會聽不清楚旁人說話,。
康岑皺緊眉頭,沒有理會她,,而是向上拱手施了一禮,,淡淡道:
“卓師姐,您宣召各峰掌事弟子議事,,我等自是不敢不從,。
但既然是掌宮宣召掌事弟子議事,此間為何還有其他清越峰的弟子在場,,此乃何意,?”
安雨濃柳眉一皺,還未待她開口,,康岑便又接著說道:
“再者說,,即使卓師姐有協(xié)理端虛宮務,令喻七峰之權(quán),,但您此時理應在斷戒峰受戒,,按理說不該——”
“——放肆!”
曹鐸冷冷打斷了他:
“兩炷香前斷戒峰上的封印已消,。既封印已消除,,那么掌宮師姐身在何處,又何時輪得到你這個掌事堂弟子來置喙,?”
“正是如此,。”
掌金堂的掌事弟子卜計凡也淡淡應聲:
“端虛宮諸事繁多,,還有許多大事需掌宮師姐決斷,。
如今斷戒峰結(jié)界既破,便是師姐受戒禁閉之期已滿,?!?p> 康岑淡淡覷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
“哦,?這我倒是不知了,。我只知道卓師姐的禁閉之懲,是宮主他老人家親自下的,。
而如今宮主還在太虛秘境未曾出關,,不知又是何人能解除得了卓師姐受戒禁閉之令?
莫非,,是卓師姐自己嗎,?”
曹鐸冷冷注視著他。
“康岑!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
就連掌戒堂的掌事弟子魏毅此時也皺起眉頭,。
“康師兄,,你怎可對掌宮屢行逾越冒犯之舉,?”
康岑看了一圈周圍弟子們的臉色,他冷笑一聲,,神色晦暗不明,。
“卓師姐在端虛宮地位尊崇,但我康岑也是掌籍堂的掌事弟子,,堂堂正正,,家世清白,從小以除盡天下妖物為己任,。
我卻不知,,與妖邪有往的仙門弟子,便是天資再高,,是否還有資格端坐高堂之上,,令喻端虛宮七峰三千弟子?
如今我心有疑慮,,提出來也算逾越冒犯嗎,?”
殿下倏地一靜。
此時便是一根針落地,,恐怕都能被人聽聞,。
端虛宮主首徒卓清潭犯戒受罰之原由,雖然幾大派掌門都沒有對外說什么,,但是據(jù)當時無妄海的弟子們私下傳說,,是與妖邪有關。
堂堂仙門四大派之首的端虛宮首徒,,居然傳聞與妖邪牽扯,,這屬實荒唐,也屬實驚人,。
康岑過去的十數(shù)年來一直對卓清潭這位掌宮師姐恭敬有禮,,敬仰尊崇。
但聽聞此事之后,,反應尤其巨大,。
只因他全家都是被妖邪所害,當年便只他一人幸存,!
而他恰逢身負九脈,,可以修仙,這才后來在機緣巧合下拜入了端虛宮門下。
眾弟子知曉他的身世,,也都心下了然他如此反常的原由,。
因此盡管他今日對卓清潭如此無禮,眾人雖然心生不悅,,卻沒有立場深責他,。
曹鐸咬牙道:“都是哪里來的無稽之談?不過是些外面的風言風語罷了,,如何能當真,?”
“正是?!?p> 掌器堂的掌事弟子林慕華頷首,,目光澄清的看向他。
“康師兄,,我受師父之令代管掌器堂,。你可知這些年來,整個端虛宮內(nèi)損耗捕妖鎖,、困妖瓶之類法器最多之人是誰,?”
康岑臉色微動,似乎也有所觸動,。
林慕華觀其臉色,,繼續(xù)說道:“沒錯,那人不是宮主,,不是列為長老,,更不是曹師兄和其他掌戈堂的師兄弟們,而是清潭師姐,。
她屢次代師出宮,,收服掌戈堂師兄們無法收服的妖邪。
這些年來,,想來掌戒堂的鎖妖塔中,,一半作惡的妖物兇獸都是清潭師姐親手捉拿回來的?!?p> “確有此事,。”
掌戒堂的魏毅也點了點頭,,正色道:
“康師兄,,我知你深恨惡妖,但怎可聽信外面沒有根據(jù)的話,,便誤會自家同門,。
我等少時一同授藝長大,,清潭師姐是什么樣的為人,你難道也要懷疑嗎,?”
康岑臉上僵硬,。
他沉默片刻,猛地撩開下擺,,單膝跪地,。
然后拱手向上座施禮,聲音卻洪亮,,但是沒有一絲退縮,。
“掌宮師姐恕罪,,我今日之為并非故意刁難折辱,。
只是如今外面?zhèn)髀勑鷩蹋疑钪约旱牡匚徊慌湄熾y于您,,但今日卻還是要斗膽向您問一個準話,!
——您日前在無妄海之行,得以幸存,,是否真如傳言一般,,是勾結(jié)了妖力通天的大妖?”
隨著話音擲地有聲,,殿中霎時又寂靜了,。
安雨濃先前被卓清潭責令不可沖動行事,因此先前她忍了又忍,。
但此時還是破功沒有忍住,,嬌斥出聲:
“——康師兄,你胡說些什么,?我?guī)熃阍趺纯赡芄唇Y(jié)妖物,!你當真是失心瘋了不成?”
他們爭執(zhí)期間,,卓清潭一直側(cè)頭靜靜傾聽他們的對話,,始終一言未發(fā)。
她右手中指輕輕撥動著左手食指上的一枚翠綠色的指環(huán),。
那指環(huán)看起來十分普通簡約,,便如同一枚成色極佳碧色的凡玉。
但它卻卻絕非一塊凡玉雕塑的普通指環(huán),,而是端虛宮最高權(quán)力的象征——名為“潮沁”,。
是足以證明端虛宮主身份的信物,更是一件難得的法器,。
“潮沁”本該由端虛宮的宮主所有,。
但卻在三年前卓清潭獲封掌宮,、被授命執(zhí)掌端虛宮事之時,楌桪宮主便在自己閉關之前將這枚掌門信物“潮沁”,,賜予了這位首徒,,方便她行事。
此舉當時也相當于是昭告了仙門百家,,卓清潭便是端虛宮板上釘釘,、毋庸置疑的下一任宮主。
哪怕此次卓清潭受戒被罰,,這枚代表身份權(quán)力地位的指環(huán)“潮沁”,,也并未被楌桪宮主收回。
“都說完了,?”
她從肺腑中輕輕呼出一口氣,,語氣淡淡。
“......”
幾名先前吵作一團的掌事弟子,,此時卻瞬間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鶘鳥,,一聲不敢吭了。
卓清潭輕輕按住自己脹痛的眼瞼,,微微闔上眼,,低聲道:“康岑,站起來,?!?p> 康岑緊咬后槽牙,他直挺挺跪著,,目光如炬的看向端坐玉階之上的人,。
盡管直視“宮主”在端虛宮是失禮至極之態(tài),但他依然一動沒動,,偏執(zhí)的等一個答案,。
卓清潭平靜的緩緩張開雙眸,沒有一絲閃躲的直視康岑的眼睛,。
“不曾,。”
康岑微微一頓:“您說......什么,?”
卓清潭的音色清冽中略帶低啞,,雖輕,但卻鄭重,。
“我說,,我不曾勾結(jié)妖物,殘害同門,?!?p> 殿下其余六峰掌事弟子,,心中驟然一松!
雖然他們之前也深信卓清潭為人,,言之鑿鑿此事絕不可能,。
哪怕端虛宮在外面歷練的弟子們被外面的風言風語叨擾,他們也不信“掌宮”會與妖魔勾結(jié)企圖傷害去無妄海歷練的仙門弟子,。
但是,,卓清潭卻實打?qū)嵄粚m主帶回,受到了八根鎮(zhèn)骨釘之刑的重責,,讓他們心中確實也有幾分疑惑難安,。
此時得到卓清潭這樣一句話,便再不會忐忑,!
若是在外面行走,,其他仙門弟子嘲諷羞辱,他們必是要與他們說清楚是非對錯的,!
康岑沉默一瞬,,眼中迸發(fā)明亮的眸光。
旋即突然毫無征兆重重叩首,,紫薇殿上的青玉地磚發(fā)出極其響亮沉悶的一聲——“碰”!
除了如今帶著“涂雪碧”半瞎半聾的卓清潭,,其他眾人都被這聲音嚇了一跳,。
安雨濃下意識驚道:
“康師兄你這是做什么?先前大放厥詞,,現(xiàn)在又要死要活的,,難道是想磕壞我們清越峰紫薇殿的地磚不成?”
康岑卻不理會她的冷嘲熱諷,,仍然將頭深深埋在地上,,肅容道:
“弟子康岑,今日屢次頂撞掌宮,,請卓師姐降罰,!”
卓清潭輕輕的搖頭:“今日詔令你等過來,不是為了說這些有的沒的,?!?p> “康岑,站起來,?!?p> 還是這五個字。
但是這次,,康岑微微一頓,,下一刻立即十分聽話的麻利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