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草芥
前方那黑壓壓的浪潮已是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近的周長壽已經(jīng)能夠看到最前面那些人的衣服了。
但是軍中仍然沒有傳來“舉銃”的軍令,,周長壽握著鳥銃的雙手不住的顫抖,,他端著鳥銃,緊咬著牙關(guān),。
軍法不允許偏頭,,他也不敢閉眼,只能是定定的看著前方,。
前方那無數(shù)雜亂的旌旗之下,,最前面的饑民大多都是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甚至還有人連上衣都沒有穿,。
陳望騎乘在戰(zhàn)馬遍觀著全局,他的目光一直注意著己方左千總部所在的方向,,盯視著那面高大的千總旗,。
野戰(zhàn)列陣對敵,每一局列小陣,,四局一司合為中陣,,兩司一部合為總陣。
三部相連左右呼應(yīng),,合為大陣,。
開大陣,對大敵,,堂堂之陣,,千百人列隊而戰(zhàn)!
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
黑壓壓的流寇猶如洶涌的潮水一般席卷而來,那些衣衫襤褸的饑民瘋狂的嚎叫著,。
他們狀若癲狂,,個個臉色漲紅,瘋狂的向前涌來,,怒吼著想要驅(qū)散著心中的恐懼,。
兩軍相距六十步,這個距離,,已經(jīng)是相當(dāng)近的距離,,距離接戰(zhàn)只剩下了十?dāng)?shù)秒的時間。
周長壽握緊了手中的鳥銃,,他想要將食指放在扳機(jī)之上,,但是耳畔傳來的慘叫聲卻是讓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一只帶著鮮血的耳朵從周長壽的耳畔飛過,,落在了他腳前不遠(yuǎn)處的泥土之上,。
周長壽知道,肯定有人忍不住想要放銃被督戰(zhàn)的軍兵所發(fā)現(xiàn),。
他的心中不敢再懷一絲僥幸,,縱然心中再如何的恐懼,他都不敢將手指放在扳機(jī)之上,,也不敢將鳥銃平舉,。
“嘭!,!”
一聲巨大的炸響聲陡然從千總部的方向傳來,。
陳望眼神陡然一凝,那正是令炮的聲音,!
視線之中,,一面火紅色的令旗已是升起,并且瘋狂的搖動了起來,。
陳望重新正過了頭,,目視著正前方?jīng)坝慷鴣淼娜顺保暸叵馈?p> “虎蹲炮,,射擊!”
就在陳望咆哮出聲之時,,
渾厚戰(zhàn)鼓聲已經(jīng)是從左部千總旗下轟然傳來,。
“咚!”“咚!”“咚,!”
急促的鼓聲在一瞬間傳遍了左部的兩司八局二十四旗,。
“虎蹲炮,放?。,。?!”
在每一局小陣的間隙前些許,,都有放置著一門虎蹲炮,左右兩翼也有一門,,共有九門,。
九門虎蹲炮幾乎是在同時擊發(fā),巨大的轟鳴聲宛如雷霆,!
火藥被引燃陡然化作艷麗的紅色火焰和濃重的白煙,,巨大的沖擊力推動著炮管之中數(shù)百枚彈丸,細(xì)小的彈丸在飛出炮口之后,,帶著駭人的尖嘯聲呼嘯而去,,世界甚至為之一黯。
駭人的尖嘯聲壓倒了金鼓的聲音,,也壓倒了一切的人聲,。
猶如密集的雨點一般彈丸呈扇形飛射向前,輕而易舉的便破開了最前排饑民的干瘦的身體,。
六十步的距離,,就是穿著甲胄,也難以抵擋虎蹲炮所射出的鉛彈,,更何況是人脆弱的身體,。
無數(shù)血箭從流賊的陣線噴射而出,最前排首當(dāng)其沖的一眾饑民甚至連哼都沒有哼一聲,,便已經(jīng)是撲倒在地,。
猶如被鐮刀收割的麥田一般瞬間空了一片,刺鼻的血腥味只在一瞬間便已經(jīng)是彌漫了整個戰(zhàn)場,,整個戰(zhàn)場甚至為一靜,。
虎蹲炮恐怖的殺傷力,瞬間使得第一波直沖而來的饑民前隊陣型支離破碎,。
鮮血濺了孫延宗的一身,,他的臉上,胸口,,手上皆是鮮血,,他雙手握著長槍愣愣的站在原地,,身軀還保持著前沖的姿勢。
他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前方剛剛明明還有那么多的人,,但只是在一瞬間便已經(jīng)空曠了起來。
巨大的轟鳴聲讓孫延宗的意識已經(jīng)恍惚了起來,,耳畔的人聲遙遠(yuǎn)的就像是天邊一樣,,他只能看到周圍的人不斷的在張嘴,不斷的在說話,,但是卻聽不清他們說了什么,。
口鼻之中盡是鐵銹的味道難聞之極,他想要嘔吐,,但是他從早上到現(xiàn)在不過喝了一碗稀粥,,哪里還有什么東西能夠被氣嘔吐出來。
前方那些剛剛還和他一樣活蹦亂跳的人,,在那些白色硝煙騰起之時,,在那巨大的尖嘯聲響起之后,全都撲倒在了地上,。
孫延宗神情惶恐,,前方血泊之中那些被彈丸擊中,但是還未死的人正在痛苦的掙扎,。
“不許退,!”
“殺上去,敢退后的都得死,!”
流賊的陣線已經(jīng)徹底的陷入了混亂,,虎蹲炮的第一輪射擊已經(jīng)是擊潰了這些饑民心中脆弱的防線。
他們很多人從沒有見過虎蹲炮,,很多人甚至都沒有離開過故鄉(xiāng),,更別提上過戰(zhàn)場。
巨大的傷亡瞬間便瓦解了其戰(zhàn)斗的意志和精神,。
有人精神已經(jīng)有些失常大吼大叫著想要逃跑,,但是沒有跑幾步便已經(jīng)是被督戰(zhàn)的老匪一刀砍翻在地。
還有的人哭喊著求饒著,,不敢上前,,但是身后的人潮卻是裹挾其不斷的向前涌去。
那些督戰(zhàn)的老匪揮舞著手中的戰(zhàn)刀驅(qū)趕著四周的饑民,,有人被推著摔倒在地,,但是人潮還是洶涌向前,沒有人去拉他一把,,那些摔倒在地的人很快便已是沒有了聲息,。
虎蹲炮終究是沒有能夠阻止饑民的步伐,,往前沖死,,往后走也是死,。
虎蹲炮在射出一輪之后已經(jīng)是停滯了下來,而后面的鋼刀卻是一刻不停的在殺戮,,那些饑民只能是硬著頭皮繼續(xù)往前沖,。
停滯的人潮再度向前用來。
而周長壽此時也聽到那他一直等待的軍令,。
“舉銃?。?!”
周長壽放平了手中的鳥銃,,扣住了扳機(jī),屏氣凝神看向前方,。
他們手中的武器也皆是五花八門,,有人拿著菜刀,有人拿著木矛,,有人拿著鋤頭,,甚至還有人只是拿著一根木棍。
周長壽心中猛然一突,,他發(fā)現(xiàn)那些人的臉上,,也充滿了恐懼——原來他們也一樣害怕!
當(dāng)發(fā)現(xiàn)對面也在害怕,,甚至比他還要害怕的多時,,周長壽的心中又接連猛跳了幾下,原本存在在他心中的恐懼頓時消散了許多,。
“放,!”
局內(nèi)旗總的怒吼聲傳入了他的耳中,周長壽緊咬著牙關(guān),,猛地扣下了扳機(jī),。
銃槍齊鳴,震耳欲聾的排銃聲音,,火光和煙霧同時浮現(xiàn),。
“砰!砰,!砰?。?!”
六十步距離,,已經(jīng)到達(dá)了鳥銃破甲的范圍,,流賊之中能夠擁有甲胄的只有其中的精騎和少數(shù)的步隊軍官,又哪里是這些饑民能夠擁有的,。
耳畔是連綿不絕的銃槍聲,,在升騰而起的硝煙之中,周長壽清楚看到,,被他瞄準(zhǔn)的一名匪賊在他扣下扳機(jī)之后痛苦的撲倒在地,。
那匪徒捂著肚子,倒在地上翻滾,,痛苦的慘嚎著,,但他的痛苦并沒有持續(xù)太久,因為很快他已是被身后洶涌而來的人潮所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