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酷暑時節(jié),,京郊圍場上幾乎見不著人影,,只有零零星星幾個小廝拿著掃帚清掃馬場。
霍祈從袖中掏出寧國公府令牌遞給圍場門口的小廝,,柔聲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見你們牧監(jiān),,煩請您通報一聲?!?p> 圍場的小廝俯身接過令牌查看,,眼珠滴溜一圈,暗暗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女子,。
只見這女子鳳眼微挑,,本是有些嫵媚的長相,,卻因為周身端莊的氣質(zhì)而顯得格外妥帖,,只怕來頭不小,,諂媚笑道:“姑娘稍等,,小的即刻去通報?!?p> 不一會兒,,通報的小廝小跑了過來,彎腰指向后面的別苑道:“姑娘,,我們牧監(jiān)大人有請,?!?p> 圍場別苑內(nèi),負責管理圍場馬匹的牧監(jiān)王原坐在主位上,,肚子微微隆起,,腰帶已經(jīng)被撐得微微有些變型,正暗暗打量著眼前的女子,。
他只知有一女子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見他,,本以為是世族的哪家夫人,,見到面前是個十幾歲的少女,,心中倒是微微有些訝異。
霍祈無意于和王原兜圈子,,上來便直接自報家門:“牧監(jiān)大人,,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小女乃寧國公之女霍祈,。此次便是為著前幾日墜馬一事而來,。”
王原一聽到“墜馬”一詞,,眼皮一跳,,暗道不妙,,當即心中暗罵了一通小廝,,傳個話也不傳清楚,只恨不得立即抬腳就走,。
霍家大小姐來勢洶洶,,恐怕是來找麻煩的,。
不過,這王原也是個老油子,,看霍祈年紀輕輕,必定是個好拿捏的,,臉上橫肉擠出一個油膩的笑:“霍家大小姐不是在家養(yǎng)傷嗎?今日天氣這么熱,,怎么有空來這京郊圍場折騰,?如今看姑娘身子已經(jīng)大好,,想必不妨事了,。”
“大人,,小女此次墜馬,,我受傷事小,可大人的命,,卻是要還是不要呢,?”她淡淡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強壓住心里的厭惡,。墜馬之事必定和這牧監(jiān)脫不了干系,,否則,憑霍熾和霍青嵐一介白身,,如何能對這世家貴族出入的圍場里的馬匹動手腳,?
王原聽了此話,額角的汗沁出幾滴虛汗,,也不知是被嚇的,還是熱的,。
他提高嗓門,,仿佛聲音越大道理就在自己這邊似的,粗聲粗氣道:“姑娘這是什么意思,?難道竟然是懷疑本官害你墜馬嗎?眾目睽睽之下馬兒發(fā)了狂,,本官如何控制得了,?”
“小女墜馬,,自然怪罪不到大人的身上??墒沁@京郊圍場出事,,無論如何,可跟牧監(jiān)大人您脫不了干系,。您,,就不怕陛下怪罪嗎?”霍祈語氣輕柔,,可這一字一句,份量重得卻像敲在對面男人的心臟上一般,。
登時,王原心下便慌亂了起來,。
他上個月逛賭坊,輸了一大筆錢,,賭坊里盡是些亡命之徒,根本就不把他這個九品芝麻官放在眼里,,追債追到家門口便罷了,甚至還揚言半個月給不出錢,,就殺了他全家,。
前幾日,,霍家二公子霍熾暗中找到他,,給了他一筆銀子,代價是讓他往喂馬的草料中摻些能讓馬匹發(fā)狂的藥,,讓霍家小姐跌下馬,。
他本有些猶豫,畢竟為了錢搏上自己的性命可不是什么劃算的生意,。
可這霍熾?yún)s說,,這藥剛開始時不會發(fā)作,,待馬兒出了汗,那藥性才會滲透出來,,到時候出了什么事,,只說是馬兒突然發(fā)狂,非人力所能控制,,神不知鬼不覺,。
如今被霍祈這么一提醒,王原心里有些打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京郊圍場雖說只是皇家找樂子的地方,可若出了事,,無論如何,,他這個牧監(jiān)都逃不了失職之罪,,這霍家大小姐又似乎知道了什么,這可如何是好,?
王原衣領早已被汗水浸濕,,他強自按捺住心中的恐懼,一口咬死道:“畜牲不聽話,,難不成還能怪罪到人頭上不成,!”
霍祈見這牧監(jiān)是個不識好歹的,當即冷下臉道:“若是畜牲的過錯便罷了,,可若是有人躲在畜牲背后做出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在馬料中摻了些東西,陛下會怎么想,?往小了說,,是殘害皇家馬駒,對陛下不敬,。往大了說,,秋日圍獵在即,是想謀害陛下性命嗎,!”
她心想,事發(fā)當日,,那匹棗紅色小馬一開始還很溫順,,并未有什么不妥。后來,,明面上也不見霍熾和霍青嵐有什么動作激得馬發(fā)狂,,那便只能在這馬料中動手腳了。
只是這物證估計早已被銷毀,,拿捏住王原這個人證才是此事的關鍵,。這王原看著是個色厲內(nèi)荏的草包,對待這種人,,最好的辦法便是嚇破他的膽子,,讓他失了分寸。
果然,,王原被霍祈這番話踩中了尾巴,,他一向貪生怕死,本以為動點小手腳,,不會招惹什么大麻煩,,可誰成想這霍家大小姐不依不饒,竟然將這事說得跟把天捅了天窟窿一般嚴重。
心中半冷半熱,,早就將這該死的霍熾恨了個透,,得罪誰不好,非得得罪一個祖宗,,連帶著他也要受罪,!
王原被嚇得膝蓋發(fā)軟,“咚”地一聲跪下,,雙手合十道:“霍家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霍家二公子只是吩咐下官往那馬料中摻點藥,若不從,,他便以寧國公府的威名欺壓下官,。下官事先并不知他是要謀害您呀,否則就算借下官一百個膽子,,也萬萬不敢做下此事?。 ?p> 王原這話說得討巧,,一邊抬高了寧國公府,,一邊將自己從此事中摘得一清二楚,雖然不夠聰明,,卻也是個油嘴滑舌的,。
趕狗不入窮巷,把人逼急了,,自己也撈不著什么好處,。霍祈深知這個道理,,何況,,她最終要對付的本就是霍熾,倒也沒有繼續(xù)追究,。
她正色道:“大人的意思,,小女明白。只是此事,,最后必然還得給陛下一個交代,,不如小女給大人指一條明路,不知您意下如何,?”
王原如蒙大赦,,雙腿還有些發(fā)抖,一只胖手捏著衣袍擦了擦汗道:“大小姐請說,,只要您能放下官一馬,,下官唯姑娘馬首是瞻,。”
“此事簡單,,大人只需將馬料拌上藥,。然后回稟陛下,事發(fā)當日,,霍家二公子霍熾曾去過馬料房,。”霍祈笑了笑,,眼中劃過一絲狠意,。
回寧國公府的馬車上,聽雨拿著竹紋團扇為霍祈扇風,,一雙杏眼瞪得圓圓的,,嘴皮子比廚子的刀還鋒利,憤憤不平道:“平日里姑娘有什么好東西,,都記得給二公子送去,,卻不想二公子藏了這么多害人的心思!平白無故叫人惡心,!”
霍祈看了一眼身邊的丫頭,,自嘲地笑了笑。
聽雨平時雖快言快語,,可卻是個實心腸,,總愛把人往好了想。
主仆一心,,她前一世又何嘗不是以為真心便能換來真心,?卻不知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些人要的不是你的真心,,而是你的身家性命。
“姑娘,,這牧監(jiān)當真會按照姑娘所說的去做嗎,?陛下真的會相信此事是二公子所為嗎?”聆風有些擔憂,,自家姑娘雖然聰慧,,但年紀畢竟不大,她生怕自家姑娘著了別人的道,。
“他只能按照我說的去做,。”霍祈狡黠一笑,,“墜馬之事必然要推出一個人來擔責,,王原若是不照我說的做,,我便會將他和霍熾一起謀害我的事情抖出來。寧國公府舉足輕重,,為了給我爹一個交代,,陛下勢必追查,最后肯定不會放過他,?!?p> 霍祈頓了頓,又道:“可他若按照我說的話做,,既不用擔這謀害官眷的罪名,,又不用和霍熾正面對上,還能免了失職之罪,,一箭三雕,。怎么選,他自己心里有數(shù),?!?p> “可姑娘為什么不直接稟告老爺,讓老爺做主,,反而繞這么大圈子,,讓牧監(jiān)去陛下面前上眼藥?”聆風不解道,。
霍祈眸色幽深,,看了一眼面前的兩個丫頭。
她此世的唯一宿命便是要為整個寧國公府報仇,,這一路上必定遍布荊棘,。這兩個丫頭從小跟著她,雖做事機靈,,但到底少了幾分揣度人心的能力,。
她有意栽培這兩個丫頭,諄諄善誘道:“此次墜馬我雖然受了傷,,可到底保住了性命,。若由我指認,外人難免議論我錙銖必較,。再者,,我爹一向宅心仁厚,就算知曉此事,,頂多斥責兩聲便過去了,。可若是讓王原直接捅到陛下跟前,,我站在暗處看戲,,陛下發(fā)怒,,我爹也攔不住?!?p> 站在暗處借刀殺人,,才最為高明。
兩個丫鬟聽罷,,了然地點點頭,,她們并未覺得霍祈哪里做得不對,只覺得姑娘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痛快得很,。
聽雨撓了撓頭又問:“姑娘,那咱們接下來該怎么做,?”
“自然是等著看好戲,。”霍祈微闔雙眼,,左手摸了摸右手的骨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