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羽卻是搖了搖頭,，不再開口,。

　　霍祈的注意力很快轉(zhuǎn)移：“敢問劉將軍,，此次帶了多少人,？”

　　“約莫一百,?！?p>　　霍祈蹙了蹙眉心,。

　　上一世,，她并未親眼目睹霍羨遇害,，霍熾到底帶了多少人,，她也不甚清楚，但霍羨死得如此凄慘,，對方人數(shù)必定不少,。因此，劉羽帶來的這些人,，也不知夠不夠,。

　　劉羽看出了霍祈的顧慮，道：“還請姑娘寬心,，此次派來的人手皆是崔將軍手下精銳,。且碧蝣峰范圍本就不大，若是人數(shù)太多,，反而沒有足夠的藏身之處,。末將半夜趕來布置,，所有人已將懷林團團包圍，只待一聲號令便傾巢而出,。您別看此刻懷林萬籟無聲,，若是讓他們現(xiàn)身，便是腥風(fēng)血雨,?！?p>　　“將軍想得周到?！被羝砻夹氖嬲归_來,。

　　“姑娘客氣，此乃末將分內(nèi)之事,?！?p>　　“劉將軍，有些事情,，我還需要你的配合,。”

　　霍祈望向遠(yuǎn)處的青陽峰,，眼底起了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霧氣,。

　　……

　　夕陽西沉，暮色當(dāng)空,。

　　青陽峰山腳下的一汪清泉旁,，站著一個高大的青年，此人五官清雋疏朗,，皮膚卻被風(fēng)霜刮得像砂紙一般,，只是這并不會讓他看起來憔悴，反而有了一種矛盾的英俊,。旁邊的馬兒正咕嚕咕嚕喝著泉水,，好不暢快。青年輕撫著馬兒的鬃毛,，兀自盯著那池泉水出神,，神情卻并不輕松。

　　此人正是寧國公府大少爺——霍羨,。

　　一年前,，他曾托人捎回一紙家書，卻沒收到任何回信,。此刻,，再翻過一座大山，便到了京師。所思之地,，所念之人,，已近在咫尺，他倒不由地起了幾分怯意,。

　　霍羨仍清晰地記得三年前那個夜晚,。

　　那是霍如海第一次提出，讓他入仕,。

　　寧國公府三代文臣,，作為霍如海唯一的兒子,，自小以來,，外人對他的希冀，便是承襲公爵之位,，踏上一條光明的士大夫之路,。

　　可也正因他是霍如海之子，他明白父親風(fēng)光無兩,，手握權(quán)柄的背后,，是外人看不見的如履薄冰和無奈妥協(xié)。越是站得高,，越容易登高跌重,。

　　所謂權(quán)臣，不過如是,。

　　因此,，他不愿意按照別人的意志，踏上霍如海的老路,。他不愛酸腐文人那一套,，也從未想過高登廟堂，于那陰詭朝堂翻云覆雨,。對他來說,，上陣殺敵，報效國家,，再尋一方天地,，看大好河山，即是他此生夙愿,。

　　那日,，他將自己想要從軍的打算告訴霍如海，霍如海對兒女向來慈愛,，從不干涉過多,，所以，他理所當(dāng)然地認(rèn)為自己會得到父親的諒解,。

　　可沒成想,，霍如海卻一反常態(tài),，強烈反對，若是霍羨非要從軍,，就不要再認(rèn)他這個父親,。他讓霍如海給自己一個心甘情愿的理由。

　　可霍如海卻沉默良久,。

　　末了,，只說了一句“你以后會明白”。

　　這個理由沒法說服他,。

　　一時少年意氣,，他負(fù)氣出走，一走便是整整三年,。

　　為了證明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這三年來，他隱姓埋名,，在戰(zhàn)場上拼命殺敵,，屢立戰(zhàn)功，終是從一個小小的炊事兵做到了副將,。

　　他本就出身文臣世家,，功夫底子算不得多好，軍營里另一個副將張勇,，還屢次與他為難,。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軍營里暗藏鬼胎,，他憑著心中那口氣,，才撐持至今。

　　三個月前,，北塞月奴越過邊境,，騷擾邊陲歲城，歲城幾近淪陷,。他親率幾隊小兵重騎突圍,，浴血奮戰(zhàn)，終退敵成功,。

　　前些日子,，主將章將軍將他喚至牙帳，提出已為他在孝文帝面前請賞,。他順勢提出告假四月,，歸京面圣。

　　三年未曾歸家，如今混出了點名頭,，也到了該回去的時候,。

　　霍羨如今雖身在青陽峰，心卻早已隨風(fēng)飛至寧國公府,。

　　他不知父母氣消了沒有,，也不知霍祈如今過得怎么樣，會不會怪他三年不回,。算算日子,，恐怕妹妹早已成婚，嫁作他人婦,，可他卻沒能給她添妝,。思及此處，霍羨心口發(fā)燙,，生出一股惱意,，惱自己當(dāng)年過于沖動,。

　　霍羨朝著泉水?dāng)S了塊石子,，石子驚起漣漪千層。他仿佛下定決心一般,，轉(zhuǎn)身拍了拍馬兒的脖頸：“走,，越影，帶你回京師逍遙一陣,?！?p>　　霍羨嘴角一揚，翻身上馬,，雙腿用力一夾,，越影發(fā)出一聲嘶鳴，一人一馬朝碧蝣峰方向而去,。

　　一路疾馳,，跑了小半個時辰，終于到了碧蝣峰腰間的岔路口,。此處有兩條通往京師的路,，一條是必經(jīng)懷林的近路，地勢較為陡峭,。另一條則繞開懷林,，是條遠(yuǎn)路，不過地勢平坦,，又方便通過馬車,，趕路人為了安全起見，一般都會舍近求遠(yuǎn)。

　　霍羨猶豫片刻,，抬頭看了看尚未黑透的天色,，調(diào)轉(zhuǎn)馬頭朝那條遠(yuǎn)路奔去。

　　走了不到半刻鐘的時間,，霍羨終是到了一處峽谷,。此處兩面環(huán)山，兩山之間雖然算不上寬闊,，卻也能容納四人騎馬并進,。正當(dāng)他準(zhǔn)備通過峽谷時，遠(yuǎn)處閃過幾道黑影,。

　　“是誰,！”霍羨低喝一聲，抻著脖子向前望去,。

　　還沒等他看清楚那黑影是人是獸,，峽谷之間忽而蹦出兩只猿猴，低低地發(fā)出叫聲,。

　　見此,，霍羨長吁一口氣，笑罵：“竟是兩只猴子,，真是丟臉,！”

　　沒等他斂下笑意，四周猛地傳來一陣巨響,。

　　短短一瞬,，眼前的半個山坡順著滑了下來，嘩聲不絕于耳,，幾乎能將人震聾,，在山谷中激蕩出半山飛鳥。

　　滾石如雨點般細(xì)密落下,，眼見就要砸到他身上,，這樣的陣仗若招呼到身上，人就算是僥幸活了下來,，恐怕下半生也是個瘸子,。

　　“該死！”霍羨低罵一聲,。

　　他撐著馬鞍,，翻身滾下馬背，用力抬腿踢了一腳越影的屁股,，看起來極為靈活,。越影受了刺激,，登時揚蹄朝前奔去。

　　霍羨并不擔(dān)心越影跑得沒影,，他和越影相伴多年,，早有默契，待跑到安全的地方,，越影定會在那兒等他,。

　　他卻是順勢抓了塞滿衣物的行囊護住頭，沿著越影的方向急速向下滾去,，堪堪避過了滾下的石頭,。

　　不一會兒，山中巨響逐漸平息,，原本寂靜的山谷又重歸平靜,。

　　待已經(jīng)確定安全，霍羨一個鯉魚打挺彈起身來,，狠狠吐了一口嘴里的泥沙,，拍了拍身上的厚塵。額頭和雙手已被碎石劃破,，滲出幾道血痕,，好在沒有大傷，撿回了一條命,。

　　前面的滾石已經(jīng)將峽谷封死,，此刻除了沿原路而返，已別無他法,。他只好轉(zhuǎn)身往回走，走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便在岔路口的一棵大樹旁找到了正在吃草的越影,。

　　霍羨死里逃生，正是暗自慶幸的時候,，他上前兩步,，輕輕拍了拍越影，憨笑一聲：“越影果真聰明,，知道在這兒等我,。”

　　只是笑著笑著,，他神情卻逐漸嚴(yán)肅了起來,，心底里騰起一絲不安。他到底久經(jīng)沙場,，對于危險有幾分本能的直覺,。

　　今日這山塌得著實古怪,。

　　按理來說，碧蝣峰乃花崗巖地貌,，地質(zhì)極為堅硬,，并不易發(fā)生滑坡。其次,，深秋正是京師最為干燥的天氣,，瞧地面又無積水，可知這幾日并非雨水天氣,，應(yīng)當(dāng)也不會是雨水沖刷之故,。

　　到底是天災(zāi)？

　　還是人禍,？

　　到底是巨石偶然封山,？

　　還是有人故意想引他往懷林方向去？

　　霍羨望著那條已被滾石堵住的小路,，眸色暗淡了下來?，F(xiàn)在，若想回到京師,，除了朝通向懷林的那條路走,，已經(jīng)沒有第二個選擇。

　　天色已經(jīng)快要黑透,，他只得重新翻身上馬,，朝第二條路狂奔而去。只是,，手中的韁繩到底抓得更緊了些,。

　　伴著樹影疾馳，約摸跑了十幾里路,?；袅w定睛一看，懷林石碑闖入眼簾,。至此,，霍羨一路上繃緊的神經(jīng)松懈三分。

　　他想著,，要不了半個時辰,，就該到家了，或許剛剛真的只是個意外呢,？

　　和霍羨的輕快不同,，身下的越影卻是開始不聽使喚起來。它前蹄踢著地上的土堆,，竟是不肯再向前走半步,，看起來很是焦躁,。

　　霍羨有些狐疑，撫摸著越影的鬃毛,，想要它平靜下來,，眸間卻閃過一抹厲色，暗暗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唰”的一聲,，三支暗箭破空而出，直沖霍羨而來,。他神色一凜,，抽出身旁佩劍，在空中快速舞了幾下,，驀然之間,，幾道銀光閃過，箭矢應(yīng)聲而落,。

　　“好身手,，竟能躲過去?！?p>　　前方傳來一道陰冷的聲音,。

　　他猛然向前望去，卻不知什么時候,，身前竟涌現(xiàn)出一批黑衣蒙面人,，估摸有二十人左右。

　　殺他一人,，竟派了這么多人,，也真是瞧得起他。

　　霍羨緊握韁繩,，眉宇之間閃過三分殺氣：“剛剛那出滾石陣,，也是你們的手筆吧?！?p>　　其中的頭領(lǐng)本是負(fù)手而立，聽完此話,，贊賞式地拍了拍手,，笑道：“準(zhǔn)確的判斷，不愧是寧國公府的大少爺,。本想讓霍大少爺死得輕松些,，奈何你太不識相?！?p>　　霍羨心中猜測得到驗證,。

　　他怒喝一聲：“你們簡直是在找死,！”

　　“我有一個建議，不知道霍大少爺有沒有興趣聽聽,?！鳖^領(lǐng)絲毫未被這話挑起怒氣，反而低聲一笑,。

　　“什么,？”

　　“這個建議就是，將懷林變成霍大少爺?shù)膲灥??！鳖^領(lǐng)語氣轉(zhuǎn)冷，抬手一揮,，“給老子殺了他,，誰能取霍羨首級，懸賞千兩,?！?p>　　話音剛落，身后的黑衣人一擁而上,。

　　霍羨冷笑一聲：“好大的口氣,。”

　　說完,，他借力騰竄,，一個起落，人影和劍光同時飛來,，手中長劍已經(jīng)橫亙在了一個沖在前面的黑衣人脖頸處,。頃刻之間，人頭滾落在地,。

　　頭領(lǐng)似乎沒想到霍羨煞氣如此之重,，踉蹌后退兩步，振臂高呼：“都給我沖,！給老子殺了他,！”

　　霎那間，雙方殺得難舍難分,。

　　刀光劍影,，幾乎要將懷林照亮。

　　此時,，霍祈正隱匿在不遠(yuǎn)處的密林后,。

　　天色已暗，懷林又荒草叢生,，只怕沒人想到,，竟還有人在后觀戲,。

　　劉羽見霍祈氣定神閑，絲毫沒有讓他去增援霍羨的意思,，一時之間都有些懷疑這人到底是不是霍大小姐,。天底下，哪有妹妹看著親哥身陷險境,，卻無動于衷的道理,？

　　見前面戰(zhàn)況逐漸激烈，劉羽終是忍不住沉聲開口：“姑娘,，末將見剛剛霍大少爺胳膊已被劃了一刀,，再這么下去，恐怕難以支撐,，要不要末將此刻帶人殺出去,？”

　　霍祈唇角劃過一抹冷笑：“先不急，放過這一波人,，恐怕他們還有后手,。”

　　霍祈冷眼瞧著前面的殺手將刀劍揮向霍羨,，早已經(jīng)痛得肝膽欲裂,。模糊之間，霍羨的尸體和他此刻揮劍的身影竟是逐漸重疊在一起,。

　　上一世,，她在鎮(zhèn)遠(yuǎn)侯府驚聞霍羨身死，連尸體都沒見著,。這一世,，卻讓她親眼見到霍羨所受之苦。兩相比較,，竟不知哪個讓她痛得更狠,。

　　她恨不得將殺手撕成碎片，可眼下,，她尚需保持冷靜,。她看得真切，這撥黑衣人看著嚇人,，實際上不過是些酒囊飯袋,。僅僅憑這幾人，是殺不了霍羨的,，她有種直覺，背后定然還隱藏著更大的陰謀,，此刻還不是收網(wǎng)的最佳時機,。

　　正如霍祈所見,，那一頭，地上已經(jīng)躺滿了黑衣人的尸體,?；袅w還未倒下，黑衣人頭領(lǐng)背后原本烏泱泱的一片人,，卻轉(zhuǎn)眼只剩五人,。

　　雙方正是僵持不下。

　　“是誰派你們來的,？”

　　“將死之人,，不需要知道這么多。要怪,，就怪自己擋了別人的路,！”

　　頭領(lǐng)冷笑一聲，掏出一個火折子模樣的東西,，當(dāng)即向空中發(fā)射一個信號,，聲音響徹山谷，剎那之間,，背后又涌現(xiàn)出一批陰冷殺手,。不同的是，這批殺手,，來得更多,，手上的武器也和剛才的不同，竟全是大刀,。

　　很明顯是兩股勢力,。

　　這批殺手的中間，緩緩走出一個未曾蒙面的藍(lán)衣男子,。

　　黑衣人頭領(lǐng)見到此人,，俯首作揖：“五爺?！?p>　　這頭,，劉羽卻是低聲開口：“姑娘果然神機妙算，沒想到背后竟還有這么多人,。若是剛剛貿(mào)然出手,，必定打草驚蛇?！?p>　　霍祈聽了這話,，卻只是暗暗握緊拳頭。

　　從這個五爺一出現(xiàn)，她遠(yuǎn)遠(yuǎn)瞧著,，就覺得十分眼熟,。她緊緊地盯著五爺?shù)囊慌e一動，甚至無暇再去看霍羨,。

　　電光火石之間,，她想起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