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
琴弦余顫,姬丹手壓在琴上,,那點排山倒海的心緒早已經(jīng)消失殆盡,。他看著這個破敗的屋子良久,,再環(huán)視了一圈,,顯得有些鄙夷,,不過最后帶著淡淡同情:“山高水長,,后會有期,。”
趙政頷首:“后會有期,?!?p> 姬丹也點了點頭,他起身抱著他的琴,。
在趙宮里誰人不知燕國太子丹琴不離手,,琴不再是琴,更是個象征,,象征他太子的身份,。
哪怕他在敵國仰人鼻息存活,也是自有一派曲高。
姬丹走了,,但是趙政知道,,縱使山高水長,他們也后會無期了,。他如今在趙國,,死后什么也留不下,自然什么都不會牽掛,。
白桃道:“他就這么走了,,你還站在這里,你是不是心中難過呀,?你說你沒有朋友,,你在騙我。明明他就是你的朋友,。撒謊,哼,?!闭f罷,腦袋一扭,。
趙政道:“姬太子丹不會和任何人做朋友,,何況我這種在趙國危如累卵的質(zhì)子。日后他和我趙政,,已經(jīng)毫不相干,。”
白桃:“那你呢,?你和他本來同是質(zhì)子,,如今他走了,回到燕國,,回到父王母后身邊,,就剩下你一個人在這水深火熱的地方,你心中可艷羨,,想不想回到秦國做你的王孫公子,?”
趙政很久沒回話。
白桃等的無聊,,裝作不經(jīng)意地模仿方才姬太子丹彈琴的手法,,“趙政,方才我問你的話,,你可還記得,?”
趙政:“記得,我是不是早在之前就見過你,?!?p> “什么見過我,?”白桃磕巴道,“才沒有……我才沒有見過你,,我自幼跟著阿兄在洞天福地修道,,從未來過邯鄲,你一定是記錯了,?!?p> “那就是我記錯了?!壁w政點頭,,繼續(xù)扎起馬步,在院子里打拳,。白桃見他心無旁騖,,這可給她很好的機會,可是人皇肉很高,,有點不好下口怎么辦,。
她皺了皺小鼻子,繞在他的身后,,這是他視野的盲區(qū),,白桃衡量下彈跳起來咬死他的成功率,接近百發(fā)百中,。
嗯,!這次她一定行!
白桃?guī)訙喩砗偯?,起身一跳?p> “叮當(dāng)——”
腳腕上的絆妖鈴好巧不巧,,驟然響起。趙政聽到聲音回頭一看,,就看到白桃撲過來,,他伸手將小家伙抱了個滿懷。她牙磕到他胸膛上,,硬邦邦的還挺硌牙,,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白桃嗚咽一聲,“嗚嗚嗚,,你....”
傷口被撞的疼痛,,趙政忍耐下來:“你怎么了?怎么又撲到地上,?”
白桃的眼淚吧嗒一下就掉下來,,趙政越問越悲傷,干脆放聲大哭起來,搞得趙政僵硬地站在這里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蘖藘上拢滋夷槪骸澳?..你還問,,你不知道我心痛死了,,太丟面了!怎么摔跤都被你看到,?!?p> 趙政要給她擦貓臉。
白桃哼哼唧唧,,心里是又慚愧,,又傷心:“我才不要給你擦臉,我家阿兄喊我回洞吃飯,,我不要和你玩了,,再見!”
說完,,白桃只留給他個梳著雙螺髻的后腦勺,,邁著短腿噠噠噠跑到墻底下,“哼哼,,再見!”
趙政走到門口推開門,,“這邊走,,有門?!?p> “哼哼,。”
白桃臉鼓成小包子,,學(xué)著宮里看到白胡子老頭的樣子背著小手,,“我走了,不勞你相送,,再見,,哼,再見,!”
見趙政無動于衷,,白桃越來越悲,一路嗚嗚嗚地仰頭大哭,。
趙政:“......”
阿兄做了趙國的座上賓,,賞賜一間七進七出十分奢靡的府邸,白桃過慣了山野逍遙日子,乍然在人間待這么多天有點孤單,。
所幸府里還有一群趙王賞賜下來的美婢,,她們成天就是涂脂抹粉唱歌跳舞,順帶不經(jīng)意間摔倒在地上,,見到阿兄那嗓子拉得跟吊喧一樣,,扭得比拱土的蚯蚓還歡實。
白桃總是在琢磨道:“為什么一見到阿兄,,她們會比我高興呢,?”
這天,美婢們齊聚一堂,,正在商量對策,,白桃裝作在旁邊上上下下爬樹,她們以為她這個小不點什么都不懂,,密謀之時毫無避諱,。
“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上仙到底喜歡什么樣的,!”
“小蹄子,,我哪知道,我要是知道早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還輪得到你這個拔了毛的禿雞說話,?”
其中有個毛拔得差不多的美婢,聞言臉上忽青忽白,,“生下來同是生下來就為侍奉人的貨色,,你可別太囂張?!?p> “好了,,別吵了。管他喜歡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現(xiàn)在任由我們誰,,你們覺得自己哪個臉蛋能長得比過他的?”
緊接著有人否認道,,“不是,,可是不是說男歡女愛天經(jīng)地義嗎,就算是神仙也難逃情愛的折磨,,他這么不近女色,,莫非....莫非他喜歡男的?”
“我知道阿兄喜歡什么,?”白桃從樹下滑落下來,,兩條紅絳甩得飛起,,一美婢揣著手,伸出纖長的指尖,,彎腰戳著她的額頭,,淡淡的粉色恰似一抹掐痕,“哼,,你懂什么了,,小小年紀懂得什么是情什么是愛嗎?”
白桃脆生生:“我當(dāng)然不懂,,可是阿兄說過什么色無常,,什么情字會白白讓人耽誤一生,聽起來很讓人聽不懂吧,?”
美婢女們面面相覷,,不約而同點點頭。
白桃故作高深:“阿想都能和我說這些又怎么會不告訴我他喜歡什么,?你們快快附耳過來,,我自然會告訴你...放心,我白桃從來不告訴其他人...”
在那群美婢們圍攏過來的時候,,白桃咧開嘴角,,舉起兩只爪子,來個餓狐撲食,。
“啊啊啊?。 ?p> 美婢們四散逃開,,穿梭在廊廡之中,,簪子掉了一地,響玉佩撞得刺耳撓心,。
白桃在后面蹦蹦跳跳地追,“你們成天正事不做,,不修煉,,嗯,還調(diào)皮,,一門心思是不是只想著玩去了,,再這么下去你們可如何是好?放心,,我對你們好絕對不會害了你,。”
模仿阿兄的說教,。
白桃覺得暗自好笑,,捂嘴偷笑了一會兒,,“該罰!別跑,!面壁思過,!”
就這樣你追我逃,玩鬧了幾日,,驟然一婢女從阿兄的房間里被丟出來,,阿兄冷冷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們?nèi)耸悄樁疾灰?,既然如此,,那皮也別留了。來人,,把她皮扒了,,掛在樹上面?!?p> 那爬床婢女頭猛磕地上,,血肉模糊:“饒命!饒命??!上仙饒了我這一會兒吧!”
白桃還沒搞清楚狀況,,眨巴眼,。
跪著的一群婢女們面目蒼白若金,抖如篩糠,,一股勁風(fēng)激起拍在地上,,揚起滿地枯葉,這群婢女們突然啊啊啊叫得跟什么似的,,甚至有好幾個暈在地上,。
白桃托著腮思考:“她們一向是體力不錯的,為什么會暈?zāi)??哦,,?yīng)該是她們伙伴爬我阿兄的床,我阿兄不高興了,,也對,,阿兄一向不喜歡人,她們以為自己也要被扒皮了心中害怕的,。我要不要求求情,,可是之前救了趙政阿兄本來就不太高興,罰我面壁思過,,如今又忤逆阿兄,,阿兄定會覺得我心里不向著他了,,阿兄又會傷心難過?!?p> 那把薄刀明晃晃的冒著寒氣,。
執(zhí)刑手緩緩靠近那個婢女,婢女抖到極致突然迸出狠勁,,一把推開鉗制的奴仆,,撞到薄刃上,那執(zhí)刑手反而一嚇,,薄刃掉了下來,。
婢女半面血淋淋,嘶啞大叫:“來??!直娘賊!快殺了俺,,俺就不想活了,!你當(dāng)俺真想伺候你,呸,!要不是俺們田地荒了,,家里兄長,阿父,,甚至連十多歲的弟弟都死在戰(zhàn)場上,,俺妹妹要糧養(yǎng)活,老娘才不入這趙王宮干豁出性命的事情,。還有你們,,你們和俺一樣,背負著命令過來,,要是得不到手,,你們也活不長久!”
那群美婢們驀然有種兔死狐悲的哀傷,,紛紛跟著求情,。
白荼冷冷地瞧著:“還不動手?”
那執(zhí)刑手這次捏緊薄刃,,不過他動手時候行動有些遲緩,。
白桃拉著阿兄道:“阿兄阿兄,,沒事的,,就放過她吧?!?p> 執(zhí)刑手顯然是非常具有經(jīng)驗,,因為每每最后關(guān)頭經(jīng)常有逢人喊“手下留情,!”“等等!”“住手,!”蕓蕓,,倘若動手稍快沒有聽見,那么一大口黑鍋就在扣在頭頂上,,是以執(zhí)刑手聽到白桃發(fā)話,,立馬做恭謹聆聽狀。
白荼道:“小家伙,,你要為了一個凡人違背你阿兄,,是也不是?”
白桃爪爪無措:“不是,,不是,。只是若是掛一張血淋淋的人皮放在樹上,那想必是極嚇人的緊,,這里這么多好看的風(fēng)景,,都被破壞了那多可惜啊?!?p> “大道無情,,天地方圓?!彼鲱^道,,“人最害怕的不是破壞規(guī)矩,而是害怕破壞規(guī)矩的人沒有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小家伙,,你要想清楚,倘若凡事沒有代價,,別人會不會效仿,?那你是救一個人,還是害了一群人,?!?p> 白桃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心道:“可是我聽不懂??!”
但是故作很好學(xué)地狠狠點了點頭,表示聆聽兄長訓(xùn)斥,,今后不會再犯,。
那執(zhí)子手手起刀落,血淋淋的人皮掛在樹上,,美婢們失去以往的活力,,每每聽到人皮囊中似惡鬼的哨聲,,日日煎熬在夢魘之中。
不多時,,便是病死了許多人,。
一抹陽光,是截然不同的光景,,白桃和阿兄玩鬧,,累了后呼嚕呼嚕甚為享受,流淌的時光在屋內(nèi)依靠的兩只狐貍身上每一根毛發(fā)上都變得格外緩慢,。
大狐貍悠哉游哉,,他甚至對小家伙的動作還能閑閑地點評,“不錯,,有長進,。”
得到肯定,,白桃撲得更賣力了,。
可是阿兄還有公事,不得不起身去趙宮,,白桃依依不舍地和阿兄道別,,道別時那小模樣跟放了三天的大白菜沒兩樣,可等阿兄一走,,她立馬變得狐狐生威,,判若兩狐。
美婢們見到白桃,,立馬撲過來,,集體跪地淚流,“小主,,這里再沒有奴等待下去的余地了,,還請小主放奴們走,奴婢們還攢了下家當(dāng),,這些都可以不要,,只求小主能夠看上眼,這是奴婢們唯一的愿望,,還請寬恕,。”
白桃抿緊唇,,突然間很是惆悵:“你們其實沒有必要朝我磕頭,。”
美婢們更是慘淡無人色,磕頭磕得更是兇猛,,生怕放棄了這唯一的生機,白桃外頭,,她有點不想讓她們將跑步練來的力氣花在磕腦袋上面,,還磕得流血。
小狐貍一直覺得人就是地里長出來的小蘿卜小白菜,。
只能長那么大,。
等長出黃葉子就沒了。
有限的生命,,該要省著花銷,。
白桃道:“阿兄說....”
剛說了“阿兄”兩個字,美婢們活像是見到催命鬼,,已經(jīng)嚇得幾乎神志不清,,白桃接著道,“反正他告訴我,,人有命運,,有無常的命運,我也不知道什么叫作渡劫,,什么叫征求大道,,唉,真的好難懂啊,,不過我樂意撕了你們的奴契,,放你們走?!?p> 美婢們詫異又不敢置信,。
白桃撕出雪花紛紛,蹦跳著道:“好啦,,都高興一點,,你們自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