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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隔云端

第二十六章 繼承人

美人隔云端 突擊大隊長 4149 2022-11-28 16:06:21

  約過了一刻鐘,夜幕中漫天銀花雨才消散,,前來湊熱鬧的禺知族人也邀著伴繼續(xù)回篝火那邊載歌載舞,。

  安歸收整好東西,,滿頭大汗地跑過來,,喘著氣問道:“好看嗎?”

  “自然,?!卑⑷菀崎_目光道:“到處走走吧,我有事想跟你說,?!?p>  許是阿容背著光,安歸沒有看清她臉上的沉郁,,他僅是為了阿容主動聊天而雀躍,。

  安歸脫下草帽羊襖,幾步跟上了阿容,。

  兩人順著外圍,,隨意散漫地溜達,到了一處能望盡部落營帳的高坡上,。

  阿容瞧著底下篝火,,問道:“安歸,你很喜歡草原嗎,?”

  “肯定啊,。”

  安歸低頭看著底下歡笑的族人,,眼里淬著星光,。

  “我在草原長大,很多地方我都騎馬跑過,,雖然草原上可能沒有中原那樣多山多水,,富饒明秀,可它永遠是最坦誠,,最熱烈,?!?p>  “你一眼就能望盡,卻怎么跑都跑不夠,?!?p>  是啊,安歸這樣的少年,。

  阿容一眼就能望盡,,卻怎么瞧都瞧不夠。

  刺骨的話就梗在在了喉嚨里,。

  阿容笑了笑,,原來自己還有這么多的良心。

  安歸的身世還是再等等吧,,等等再去做個劊子手,。

  至少要讓赤忱的小少年快快樂樂過完整個生辰。

  阿容倦了,,柔聲告辭,。

  安歸覺得她今天沒頭沒尾的,但是他看見阿容眉宇間顯然易見的愁緒,,便也不敢多問。

  只能在心里暗自敲打,,用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道聽途說的戀愛經(jīng)驗仔細琢磨。

  到底是哪一步錯了呢,?

  哪一步惹著了他的月亮?

  沒有啊,,今天的阿容看起來很是開心啊,。

  小小少年不懂阿容這個天山童姥的喜怒多變,叵測城府,,于是只能耷拉著腦袋送阿容回氈帳。

  -

  燭光明亮,。

  阿容進來時,王儀正披著毛裘,,盤坐在案桌前看書,。

  見她一來,,他便把書放下,。

  阿容瞥了一眼,見是兵書《虎韜》,,講闊地的機動戰(zhàn)術(shù),,心中隱憂愈發(fā)落實。

  “公子,?!?p>  她跪坐行禮。

  “沒把身世告訴安歸,?”

  見主帳那邊依然和和樂樂,,王儀不問也猜到了結(jié)果。

  “阿容覺得現(xiàn)在不是很妥當(dāng),?!?p>  “哦?!蓖鮾x皮笑肉不笑道:“那依姑娘所言,何時才是妥當(dāng)?shù)???p>  阿容聽出王儀語氣中的冷意,頭垂得更低,。

  王儀沉沉呼出一口氣,,起身在坐席上走動。

  “你可知今晚青頌賀涵會當(dāng)眾宣布安歸就是禺知繼承人,,還會將赫蘭然許配給他,。”王儀長眉聚攏道:“此事一旦落定,,族中的老人就會瞬息站隊安歸,,輔助他成為禺知下一任的首領(lǐng)?!?p>  “但你是知道的,,安歸不能留在草原,更不可能去成為草原部落的首領(lǐng),?!?p>  說到最后,隱約有了怒氣,。

  阿容想笑,。

  為什么不能?

  安歸長于草原,,熱衷草原上的風(fēng)與烈馬,,為什么就不能留在草原,?

  只因他有著世家大族的血脈嗎?

  可安歸回不回王家,,都不會左右王家的格局,。

  王家的傳承已經(jīng)從安歸父親落到了王儀父親這一支,他即便回去也只是當(dāng)個閑散少爺,,還會因為一身草原粗獷習(xí)氣與江南繁雜嚴苛的世家禮儀沖撞,。

  到時候,他不僅自己會郁郁不得志,,而王家宗族也會嫌這人丟世家門面,。

  如此損人不利己之事,干嘛就非要執(zhí)著呢,?

  “我王家可以輕輕略過此事,,但是鎮(zhèn)北侯不可能,老鎮(zhèn)北侯只有一個女兒,,他女兒只有安歸這一個兒子,,哪怕蕭修暫承了侯府的爵位,只要安歸找回,,爵位和兵權(quán)都會悉數(shù)交于安歸,,這是必然?!?p>  事已至此,,王儀不得不攤開了說。

  “蕭修是老鎮(zhèn)北侯的義子,,且也只有一個獨女,,所以安歸的存在至關(guān)重要?!?p>  “阿容,,你以為我會不知道安歸多喜歡草原嗎?”

  “但他生于侯門世家,,一出生就肩負家族興亡的重任,,有時候一個人意志是沒辦法如愿的,這是他的命,?!?p>  阿容神色無波,淡淡反問道:“公子原來信命嗎,?”

  一個被老神棍和老藥師都斷定活不過及冠的人,,居然真的愿意向命運俯首嗎?

  少女抬頭,清亮的琥珀眸子直直探進王儀心底,。

  如明鏡般,,映出他心底丑陋的私欲。

  他當(dāng)然不信命,,誰會甘心自己早亡,,更何況他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才貌與權(quán)力,。

  欲壑難平,,帝王尚想長生,何況凡俗,。

  “高鑒容,。”

  王儀第一次完完整整叫她名字,。

  這個名字是記在王家長傭名冊上的,,只是很少有人這樣叫她。

  “你果然刁得很,?!?p>  滑不溜秋,又心比天高,。

  鴻鵠之志怎夠攔她,。

  她敢愛敢恨,敢隨心所欲,,哪怕知道眼前人的謀算,,哪怕安歸以后于她而言只是路人。

  但她還是按照自己意志反抗了,。

  “我當(dāng)然不信命,,但每個人的命只能自己扛,自己反,,自己破,,你瞞他一時,瞞不了他一世,,到時候他還是會知道真相,,還是會糾結(jié),還是會掙扎,,陷入泥潭,,不得善終?!?p>  “所以阿容,,當(dāng)斷則斷,你要狠一點?!?p>  一個自己都靠寬厚大度出名的湘州公子王儀,,此刻端著一張清冷容顏,居高臨下俯瞰著阿容,。

  皎若云上月,,又寒如山間雪。

  阿容仰頭定定看他許久,,最終垂下了目光,。

  果然,王儀和她是一類人,。

  只不過他欲望在權(quán)力,,而阿容的欲望在紅塵。

  俗稱顏狗,。

  左手按住右手,,前送于地,阿容額頭緊緊叩在地上,。

  “公子訓(xùn)誡得是,,阿容知錯?!?p>  悔過之意有幾分,,王儀還真看不出來。

  但人姑娘已經(jīng)做了九拜之禮中最隆重的稽首,,他也不想跟她計較了,。

  “你下去吧,安歸的身世我會找機會跟他說,?!?p>  跟聰明人說話也會累。

  如果這個聰明人跟你不對盤的話,,話里的機鋒能專循著痛處踩,。

  王儀就不太高興。

  他可以容忍坊間對他的身世肆意打趣,,甚至是詆毀,,卻不愿容忍身邊人對自己的質(zhì)疑。

  尤其是阿容這個小女子,。

  他的確心儀阿容的宿慧,,但是又因為她女子身份想當(dāng)然覺得,她只適合當(dāng)喂養(yǎng)在籠子里的鴻鵠,。

  女人可以當(dāng)謀士,,卻不能當(dāng)宰相,。

  所以阿容的地位天生比一般謀士還要低一等。

  這就是父系,,這就是封建,,這就是大社會,所以阿容永遠不會信王儀假話,。

  他們從一開始,,就不對等。

  -

  象征著天契圣山的鄂博石塔前面,,篝火明旺,。

  安歸披著毛裘靜靜佇立在高臺之上,目光沉悶地望著對面火光,。

  高臺之上除了他,,還有一邊宣告禺知繼承人的青頌賀涵,,以及圍繞在他身邊輩分和地位都極高的部落長老們,。

  高臺之下是喧囂熱烈的族人歡呼慶喊聲。

  慶祝他們的小特勤即將長大成人,,成為草原上最無可匹敵的狼王,。

  但這些嘈雜入耳的聲音都不能撼動他逐漸冷卻的心。

  “安歸,,明年,你就要成年了,?!?p>  “原本這些話是要放到你成人大典上說的,,可近來草原動蕩,有些事情,,是該提前安排了,?!?p>  那時候的他還滿眼期待看著他的義父,禺知部落首領(lǐng)青頌賀涵,。

  希冀從他嘴里得到一支獨屬于自己的騎兵,,跟隨他馳騁草原,。

  事實上,青頌賀涵也確實給他精挑細選了五百草原勇士,,用以磨煉他在草原上的奔襲戰(zhàn),。

  但是隨著兵權(quán)的放送,,安歸也需要承擔(dān)起屬于他的義務(wù),。

  “我會在今晚的祭祀上宣布你和赫蘭然的婚事,。”

  少年滿目的欣喜變得愣怔,,他有些不可置信,,磕絆道:“什,、什么?”

  “阿耶,,你,、你沒弄錯吧?”

  “她,、她是我大姐,?!?p>  賀涵首領(lǐng)神態(tài)淡然,,但語氣不容置喙道:“沒錯,,你必須娶她?!?p>  “她是我大姐!我怎么能娶我大姐呢!”

  少年騰得起身,,像一頭隨時會發(fā)狂的野獸,。

  “正因為她是你大姐,,你才非娶她不可!”

  青頌賀涵加重了聲量,,神態(tài)都肅穆了起來,。

  說起赫蘭然,,他也心疼。

  心疼的不行,,他善良明朗的大女兒小時候生了病,,腦子不太活泛,,永遠只能當(dāng)一個開開心心的小姑娘。

  如果他能長命百歲,,這原也是件很好的事情,。

  可他不能,。

  他知道自己這具腐朽的軀殼承受了多少禁法的反噬,。

  他活不了多久的,。

  “她是你姐姐,,除了你,誰還會護她……”

  安歸梗著脖子道:“我不娶大姐,,我也會護她,,我會護她一輩子!”

  “你不娶她,,你拿什么護她,?你拿什么繼承禺知?,!”

  “你是中原人,!你是父母是中原人!你體內(nèi)的血液沒有一絲一毫跟草原相關(guān)?。,。 ?p>  “我活著尚且能壓制一些言論,,我死后,,又有誰來支援你繼承禺知……”

  大帳之中,,詭異沉默了許久,。

  安歸忽有些頹廢,,又有些委屈,他含著熱淚,,像每一個祈求父母關(guān)愛的小孩,,孺慕地望向那位教他騎馬認字,,教他領(lǐng)兵奔襲的老人,。

  “可我長于草原,,這里就是我的家啊……”

  禺知的族人會親切地調(diào)侃他為小特勤,赫蘭然和問雅一直都把他當(dāng)成家人,,甚至姑臧城中小孩一見他,,都會指著他身上的毛裘,笑嘻嘻喊他,,草原上的小狼王,。

  他已經(jīng)將草原上的一切完完全全的融入自己的血和肉。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到頭來他還是個異族,!

  他突然想到一句中原的古語,。

  非我類族,其心必異,。

  這并不是挑撥教唆之言,,也不是古圣賢獨創(chuàng)的法理。

  它只是深扎在世間,、隱埋在人性陰暗面的最難避免的本性,。

  禺知現(xiàn)在看著是平和,所有人都認同他們的安歸小特勤,。

  可等青頌賀涵離世后,,四大部落之一的權(quán)勢,會讓任何伏在暗處的虎狼覬覦,。

  到時候,安歸的血脈就是那些小人最大的攻訐把柄,。

  非我類族,,其心必異,,這遠比簡單的愛與恨更誅人心。

  -

  祭祀大典上,,青頌賀涵將綴滿寶石的匕首交給安歸,。

  少年有些失神,,晃了一下才接過匕首,,沒有痛覺般往自己手掌割了一刀,。

  鮮血如注,墜入烈酒,。

  青頌賀涵皺了皺眉,,卻沒有多說什么,。

  族人見安歸高舉酒碗,,歃血立下諾言,都心魂振奮地扯著嗓子高喊,。

  火光越烈,,吶喊聲越高漲,。

  阿容和王儀就是在這時出了氈帳,,站在外圍遠遠瞧了一眼,。

  安歸也同樣一眼注視到了兩位長身玉立的天人,。

  怎么能不注意呢?

  寒夜無邊,,只有他們是孤懸在蒼穹上的月亮,,高高在上,遠如云端,。

  安歸看到阿容抬眸望過來,,與他平靜無波地對視一眼,,在聽到青頌賀涵宣布他和赫蘭然婚事時,又平靜無波地移走目光,。

  無喜無悲,仿若尋常,。

  他心忽就痛得不行,,痛到不能窒息,。

  原來他的月亮從未走下云端,,變成一朵可以任他親吻的花。

  腦海里忽然閃現(xiàn)零碎的記憶:

  “阿娘,你看,,月亮在跟著我在走誒?!?p>  記憶里的女人溫和笑道:“是呀,,月亮喜歡你,,所以跟著你走,?!?p>  月亮從來沒有跟著他走,只是他一廂情愿罷了,。

  安歸飲下烈酒,,摔碎酒碗,與往日的天真與稚嫩決裂,。

  -

  “公子,,阿容身體不適,想提前下去休息,?!卑⑷葺p聲道。

  王儀不攔她,,也不允諾她,,而是唇角帶笑意,反問她:“確定嗎,?”

  阿容總覺得這笑容陰陽怪氣的,。

  她也是個老陰陽人了,溫和反懟回去:“確定,?!?p>  “畢竟特勤心儀阿容?!?p>  王儀皺眉,,沒明白其中的邏輯道理。

  少年赤忱,,喜怒哀樂全擺臉上,,所以王儀一早就知道安歸對阿容有意。

  但因為有意,,卻不得不娶別人,,所以看見心愛的女子難受嗎?

  說得過去,,但是王儀總覺得哪里不對,。

  他古怪瞧著阿容,,但阿容只禮貌抿唇,轉(zhuǎn)身退下,。

  王儀第一次破了儀度,,伸手去拉她,笑容漸冷:“說清楚一點,,阿容姑娘,。”

  理由很簡單,。

  她尚且不能阻攔安歸違背賀涵首領(lǐng)迎娶赫蘭然,,更何況一個突如其來的身世。

  哪怕今夜阿容告之了安歸他是老鎮(zhèn)北侯的外孫,,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繼承禺知,,甚至態(tài)度比以往更堅決。

  安歸重情重義,,卻不重奇怪的世俗枷鎖,。

  什么老倒霉的爛俗家仇,跟他有屁毛關(guān)系,。

  阿容想含蓄表達一下自己的嘲諷,,余光卻見寒芒,只得大力一拽,,將王儀拉了過來,。

  “當(dāng)心!”

  王儀瞪圓了眼睛朝阿容撲過去,,剛想張嘴說些什么,,就聽見身后利器撞入石墩的鏗鏘聲。

  有人要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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