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迎新,，是吳奶奶的親孫子。
孟世安并不認識吳迎新。
他只知道吳迎新是李俊玩網(wǎng)游時候認識的一個網(wǎng)友,，是個挺熱心耿直的小伙子。他和李俊一樣,，又菜又有癮,，在網(wǎng)絡(luò)游戲那個肆無忌憚的虛擬世界里，又菜又癮大的弱雞是經(jīng)常會被人追著罵的,。
不過還好,，這種菜雞也不是只有兩三只。
于是幾個有緣相聚且倒霉催的癮大菜雞組了個“菜鳥聯(lián)盟”,，遇到不順眼的ID,，甚至專門沖過去找人別扭。哥兒幾個除了網(wǎng)游里橫沖直撞地到處討人嫌,，私底下也也經(jīng)常聚餐吹牛,，相處久了，竟然互相引為知己,，一群人鬧哄哄地要“結(jié)義”,。
可是吳迎新也是挺慘的，年紀(jì)輕輕還挺健壯的一個小伙子,，忽然就生了重病,，拖延了半年沒有治療,，竟然藥石無靈，回天乏術(shù)了,。
臨終前,，他哭著拜托李俊和那幾個結(jié)義的兄弟們幫忙照顧年邁的奶奶。李俊他們哥兒幾個在病床前哭得稀里嘩啦,，對天發(fā)誓一定會幫忙隱瞞住消息,，一定會幫忙照顧吳奶奶，一定會替他伺候老太太養(yǎng)老送終,。
于是在吳迎新過世后三年多的日子里,，李俊和他那個游戲里組建的“菜鳥聯(lián)盟”幾乎從游戲里徹底消失了，他們的聯(lián)絡(luò)陣地,，差不多徹底轉(zhuǎn)到了現(xiàn)實中,。
哥兒幾個輪流幫老太太翻修房子、收莊稼,、過節(jié)日……平時,，他們會拜托鄰居們幫忙照顧老太太，留下了一長串的電話,，請他們有事一定要打電話告知他們,。
因為不忍心看老太太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哥兒幾個還湊在一起編了一套謊話,，騙老太太說吳迎新考上了警察,，被安排去執(zhí)行“特殊任務(wù)”，為了國家大局,，為了嚴(yán)守紀(jì)律,，短時間內(nèi)無法和家里聯(lián)系。
他們甚至還P了不少吳迎新穿著警察制服的照片,，逢年過節(jié)還會準(zhǔn)備出一沓錢在老人家面前晃來晃去：“瞧瞧,，您大孫子在外面為國家效力，這不是組織上給發(fā)的餉錢么,！”——那錢,，自然是兄弟幾個人湊的。
吳迎新生前曾經(jīng)很得公司老板賞識,，據(jù)說那老板的祖上也是從帽兒屯村走出去的,，對他也是很夠意思,，包攬了他后事的全部費用不說,，還給他多付了一筆錢。
這筆錢被李俊他們坦然地接手了,，和吳迎新生前攢下的錢一起,，用在了吳奶奶的吃穿用度上,，其中的一部分，被專門扣下不許動——老人家歲數(shù)大了,，有些事情,，該考慮還是得多考慮的。
所以在孟世安看來,，吳奶奶是萬萬不能出事的,，用李俊的話來說：“哥們兒闖蕩江湖，靠的就是一個‘義’字,！”
他們答應(yīng)過吳迎新的,，就得做到。
可現(xiàn)在的情況是,，山上那不正常的,，紅彤彤的光罩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家——“此地危險”。
而遠處,，年已九旬,，瘦小佝僂得連頭都很難抬起來的老太太如履平地，堅定不移地向著山里走去,，而孟世安他自己——剛剛的不適感雖然漸漸消失,，但一尺多厚的積雪還是讓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
吳家院子里的大黃狗已經(jīng)不歇斯底里地吼叫了,，只剩下了低低的嗚咽——大概是狗子剛才想阻止吳奶奶進山失敗,，此刻在自責(zé)吧。
深夜的小村莊里萬籟寂靜,，孟世安覺得自己如果此刻再加大分貝喊上幾嗓子,，估摸著半個村子的人都得從睡夢中爬起來，可等村子里的人爬起來趕上山,，恐怕老太太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算了，還是老老實實地跟在老太太身后,，再把她勸回來吧,！
危險就危險吧，滾他娘的危險,！
然而就在他一邊抱怨腳下積雪太厚實,，一邊奮力拔起陷進雪坑里的腿的時候，也就一個低頭的功夫,，他發(fā)現(xiàn)吳奶奶不見了,。
確切地說，是剛剛走進了山門的吳奶奶——不見了,。
“完蛋了,?！?p> 孟世安的第一想法是擔(dān)心。
駝背嚴(yán)重的吳奶奶個子很矮,，老太太腿腳又不太麻利,，眼見著她剛剛穿的又不多，怕是一個沒留神摔到雪坑里了,，那還不得摔壞了,？沒摔壞也得凍壞了啊,！
于是他急得夠嗆,，手腳并用著緊趕慢趕地向前快跑，那動作其實和匍匐前進也沒什么兩樣了,。
可是過了山門,，他并沒有看到吳奶奶。
不只是沒有看到吳奶奶,，他連雪都沒有看到,。
過了山門的甬道上，積雪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也就在幾分鐘前,，他還在山腳下遠遠的向山上張望，那時候看到的帽兒山,，一片白茫茫的銀裝素裹,，連一點別的顏色都沒有，整座山被大雪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哦對,，出現(xiàn)紅光之后，整片山上滿是紅彤彤的“紅雪”,。
可現(xiàn)在,，他親自走到了山門內(nèi)，卻發(fā)現(xiàn)兩根斑駁的木頭雕像后面的甬道上,，連一片積雪都沒有,。
不只是甬道上，甬道兩側(cè)的石像上也是的,，光禿禿的沒有一片雪花,。
他打了個哆嗦。
“咄咄怪事”,。
很小的時候就已經(jīng)記住,，但一直不知道怎么用的成語，此刻派上了用場,。
好家伙,，這次真的是好家伙，這是進入異度空間了……嗎,？
孟世安定定地站了幾秒鐘,，然后試探著回過頭去看了看來時的路——
他身后原本斑駁粗陋的山門，那個簡陋粗糙但勉強算個意思,，上面掛著一塊莫名其妙的“紫氣東來”橫匾的山門,，徹底消失了。
原本山門所在之處,，是黑洞洞的一片,，在紅光、月光和白雪的共同作用下亮堂堂的視野里,，那一片漆黑看起來特別的詭異,。
所以現(xiàn)在的情況是，在他所站立之處,，天空是紅色的,，而從腳下的方位來看：向上，是詭異的,，沒有一片雪花的甬道,；向下，是吞噬了山門的一片漆黑,；左右兩側(cè),，是看起來相對正常一些的，覆蓋著積雪的密林……
孟世安環(huán)顧四周,，知道自己今日算是撞了邪了,，也知道此刻除了繼續(xù)向山上走，恐怕也沒有第二條路了,。
沒辦法,，來都來了，好歹,，先找到吳奶奶再說吧,。
如果剛剛看到的“吳奶奶”真的是她本人的話。
容不得他多想,，剛才還一片寂靜的密林里忽然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聲音密集卻又有節(jié)奏，仿佛有很多人或者動物打著節(jié)拍在山林中穿行,。
他定了定神,，咬咬牙給自己打了打氣，躡手躡腳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一步步攀去,。
密林之后,，的確是有人……哦不,，是有隊伍在前行，而這列隊前行的究竟是人還是什么,，還真就說不太清楚,。
兩排人影，兩排身上穿著黃色,、綠色,、藍色、玫紅色的花花綠綠單衣的人影,，保守估計也得有上百個的人影,，在齊刷刷地、用差不多完全一致的步伐向山頂?shù)姆较蜃呷?，人影的手臂和軀體都僵直得好像剛出場忘了涂潤滑油,，大臂和小臂之間、大腿和小腿之間完全沒有彎曲的動作……
這支僅有兩排的隊伍很長,，一眼甚至很難望到頭,。
這不是人。
這是紙扎的“金童玉女”,。
剛剛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很明顯就是紙人在前進過程中關(guān)節(jié)相摩擦發(fā)出來的。
孟世安打了個激靈,。
沒忍住,，又打了個激靈。
這特么,，大晚上的哪有這樣嚇唬人的,，紙扎小人集體爬山搞軍訓(xùn)嗎？
他努力地屏住呼吸,，生怕呼吸聲引起那隊紙人軍團的注意,，先別說那玩意兒有沒有殺傷力，就算它們統(tǒng)一回過頭來掃你一眼,，那也是足以能把一個正常人當(dāng)場嚇?biāo)赖某潭劝桑?p> 然而他還是發(fā)出了聲響,。
剛下過雪的山路完全禁不住一個成年人長期的站立，腳下被雪覆蓋的樹枝開始擺爛,，“咔嚓”一聲,，樹枝斷裂了開來，他腳下一滑,，整個人摔了個趔趄,。
強忍住沒有發(fā)出任何呼喊，孟世安緊緊地閉著眼睛，雙手摸扶著樹干緩緩站直了身子,。
然后,，慢慢地，瞇縫著漸漸睜開了眼睛,。
剛剛的紙人軍團已經(jīng)消失了,，眼前是很正常很自然的山林，沒有任何異常,。
紙人列隊走過的地方，厚厚的積雪上甚至連一點點痕跡都沒有留下,，仿佛剛剛只是他做了一個自己嚇唬自己的夢,。
他稍微寬了寬心，轉(zhuǎn)頭向山頂?shù)姆较蚩慈?，這才發(fā)現(xiàn)那支紙人兵團不是消失不見了,，而是隊伍還在繼續(xù)向山頂?shù)姆较蚯靶校镜牡胤角∏∈顷犖榈哪┒?，看來是全體通過了,。
他松了口氣，心想只要自己不向山上前進,，應(yīng)該就不會和那些東西再見面了吧,。
于是孟世安輕輕拍了拍剛剛因為摔跤而粘在褲腿上的雪泥，轉(zhuǎn)了個方向想重新規(guī)劃路線出發(fā),，然后,，他愣住了。
在他面前不到五米處,，一個身著長款紅色羽絨服的年輕女子正歪著頭看向他,。
那女子身量比較高，看起來瘦瘦的,，穿著長長厚厚的羽絨服卻看起來沒有多臃腫,。在這樣的冷天，她竟然還耍帥一樣沒有扣嚴(yán)扣子,，歪著頭,，將兩只手揣在羽絨服的外側(cè)口袋里，似乎很迷惑地看向孟世安,。
這個,，又到底是人是鬼？
“嗯,？”
那女子看起來比孟世安還要迷惑,，不過她只是低低地發(fā)出了一個語氣詞。
孟世安明白了，看來這姑娘是個膽子肥的,，大概是和自己一樣,，大半夜跑到山上來散心。
很顯然,，她沒有看到剛剛的紙人兵團,，多少也算是個幸運吧！
趁那女子還沒開口說話,，孟世安立刻用食指放在唇前告誡她噤聲,。然后他快速沖到她的面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將她拉到一棵大樹后,，盡量壓低聲音悄聲道：“先別出聲，這山上有些不干不凈的東西,，不知道現(xiàn)在這附近還有沒有,，如果讓它們發(fā)現(xiàn)我們在這兒，搞不好就出大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