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食的時(shí)候，黃月英沒有主動說話，她撕紙的時(shí)候聽到了老父親的聲音,，要是讓老父親知道……不敢想不敢想。

　　僅是一家三口，并未分桌而食,，桌上有炙烤的羊肉,，燙熟的冬葵與豆苗，還有稻米飯,！如果老父親回來以后,，伙食能頓頓如此，她也不嫌棄了,。

　　羊肉?。∷┰蕉鴣沓缘牡谌?！前兩次還是在她風(fēng)寒好后,，蔡氏讓人帶了些羊肉回來燉了湯，再后來,，就是她天天帶著黃琮鼓搗著河里的魚蝦,，山中的野雞野兔了。

　　對于女兒的這般改變,，蔡氏也是想得通的,，因著風(fēng)寒在床上躺了半月有余，風(fēng)寒好了又悶了半月有余，現(xiàn)在活潑好動些,，也是正常,，小孩子嘛，哪有不喜歡玩的,。

　　不多時(shí),，黃承彥放下了碗筷，他吃飽了,，見著黃月英還吃的香甜,，眼神中滿是慈愛，“對了,，阿楚,，這竹紙，若是售賣,，你有何想法,？”

　　黃月英吞下嘴里的羊肉，看向黃承彥,，一副不解的樣子,，“自是阿父做主啊?！?p>　　她能造紙,，總不能連造出來以后找誰搭伙做生意都想好了吧，那也太妖孽了,！所以,，即便她心里早有成算，這個(gè)時(shí)候也是不能說的,，她怕被拉去請神作法事,。

　　“怎么？”蔡氏擦了一句,，看向自家丈夫,。

　　“我想著，這是一門極好的生意,，你也知蔡侯紙之價(jià),，而今阿楚做的竹紙，可勝蔡侯紙數(shù)倍,?！秉S承彥滿意的摸著小胡子，“只不過,，咱們沔陽黃氏到底離襄陽那支遠(yuǎn)了一些,，加之咱們這一支以耕讀傳家為本，于行商一道，并不精通,，所以，若是想做這門生意,，少不得要請人一起,。”

　　“那郎君以為誰人為好,？”

　　“景升,，瑁弟，子柔賢弟,，還有尚長兄,！自上而下，當(dāng)暢通無阻,?！秉S承彥想了想，道,，“不過,，這份子，景升兩成,，瑁弟,、子柔、尚長兄各一成為好,?！?p>　　“這，如此算來,，咱們不是占了五成,？景升如今到底是荊州之主……咱們占的比他多？”蔡氏有些擔(dān)心,。

　　“放心,，其中三成，與阿楚,，便是景升這姨丈,，也不好與小兒搶利，再說,，正因他是荊州之主,，富有荊州，才不介意這財(cái)貨之利,?！秉S承彥笑笑，“另外一成，是沔陽黃氏的,，我父既立足沔陽,，那我也當(dāng)為家族盡一份心力，如此便只剩一成,，得讓襄陽那支還有陳家以及其他世家也沾一點(diǎn)兒,，否則怕是都得來吵我?！?p>　　蔡氏方才點(diǎn)頭,，看向黃月英，溫聲笑著,，“那阿楚以后手中可是有錢了,，不可學(xué)你阿父花錢如水一般，可明白,？”

　　“嗯,，我省得，阿父就是亂花錢,！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貴,！”

　　蔡氏眼神一亮，隨后點(diǎn)頭,，“阿楚說的沒錯(cuò),。”

　　黃承彥：……

　　“你們倆啊……”

　　于是,，黃月英與蔡氏便都笑了,，黃承彥自然也笑了。這個(gè)家,，倒是許久沒有這么熱鬧了,。

　　至于剛剛說的竹紙的份子，黃月英也聽明白了,，她的那份最多,，自家那當(dāng)荊州之主的姨丈份子比自己少一成，瑁弟,，便是蔡瑁,，子柔，是蒯良的字,，尚長,，指的是龐德公，也就是說蔡氏,、蒯氏,、龐氏各一成,。

　　如此一來，剩下的兩成份子,，一成給沔陽黃氏,，另外一成，放開給襄陽的那支黃氏與其他襄陽世家,。

　　畢竟,，人終有親疏之別。

　　“倒是阿楚,，年歲已經(jīng)不小了，是大姑娘啦,，這三成的份子,，你便自己握著，以后就是嫁妝,！”黃承彥感慨著,，是啊，十二歲了,，卻是可以看婚事了,，一想著自己的貼心小棉襖以后要嫁人，內(nèi)心不由的有些酸楚,。

　　蔡氏也點(diǎn)頭,，三成給自家閨女當(dāng)嫁妝，也是閨女應(yīng)得的,，她當(dāng)然是沒有意見,。

　　“阿父……”黃月英無奈，是啊,，古人結(jié)婚是真的早,，才十二歲，就得看對象了,?？珊笫滥兀议L們天天防著早戀,，大學(xué)剛畢業(yè)就催著結(jié)婚……總之,，就是迷。

　　只是,，三成的份子,，說給就給了。黃承彥說的輕松,，蔡氏也毫無異議,，反而一副就該如此的表情,，這夫妻倆，在這時(shí)代,，怕也是獨(dú)一份了,。

　　“哈哈，好了,?！秉S承彥笑了笑，而后又看向黃月英,，“分成之事,，其他人當(dāng)不會有太多異議，只是一旦份子分出去,，紙張各處鋪開的話……如今的造紙速度,，怕是跟不上的?！?p>　　黃月英點(diǎn)點(diǎn)頭,，“所以阿父要怎么做？”

　　“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荊州多水,，水之一道，或可成事,?！秉S承彥摸著胡子，看向自己的小閨女,。

　　“阿父說的是以水力,？如阿父以前畫的翻車（水車）一般？”作為后世人,，黃月英很是能理解,，只是這話一出，她微微愣了愣,，她以往并沒有這些記憶……今日,，不假思索，便有了這些想法,，看起來,，原主是真的放心了。

　　黃承彥眼神都亮了,，他這閨女啊,，從小就機(jī)敏聰慧,，古靈精怪，很多事情的想法上,，都能給他提示,，與他不謀而合，“阿楚果真聰慧,，為父是有這般想法,，如今已是冬日，再有不久便是歲首,，天氣寒冷,，若能以水力替代部分人力，你宋叔他們會輕省許多,，造紙速度,，自然也能快上許多?！?p>　　“所以，你們父女倆慢慢探討,，我先收拾了,，去書房的時(shí)候多點(diǎn)些油燈，免得傷了眼睛,?！辈淌蠠o奈搖頭，這副場景啊,，她見得多了,。自家閨女想法天馬行空，有時(shí)隨意問出的一個(gè)問題,，便能讓黃承彥忙碌許久,。

　　黃月英笑著把最后一塊羊肉放進(jìn)嘴里，而后站起身,，便跟在了老父親身后,。

　　今天老父親對竹紙股份的分配，那叫一個(gè)高,，把荊州之主放進(jìn)去了,，把自己的親戚和好友也放進(jìn)去了，而且……偏生這些人就已經(jīng)是實(shí)際上的掌權(quán)者了,。

　　史書上對老父親的記載僅寥寥幾語,。

　　到了現(xiàn)在，她才發(fā)現(xiàn),，能留名的,，就真的沒傻的,。

　　老父親是真的灑脫，不在意錢財(cái),，蔡氏呢,，為了老父親，只能盡力持家,，她并不想讓黃承彥有所改變,。當(dāng)真是琴瑟和鳴的代表。

　　雖說她剛剛?cè)⌒α艘环细赣H,，但顯然,，誰也沒有放在心上，她自己,，也不會,。

　　老父親花錢厲害，那她就賺錢唄,。

　　“阿楚你先將造紙的整個(gè)過程與阿父講明白,，我們再思考何處可以水力替代，如何,？”進(jìn)了書房,，黃承彥已經(jīng)開心的在案桌上鋪下一張新的竹紙，但很快他又看到旁邊架子上被撕剩下的紙,，不解的問,，“所以，阿楚,，你撕紙做什么去了,？”

　　黃月英輕咳一聲，“丟了,?！?p>　　黃承彥：……

　　“行吧，阿楚開心便好,?！秉S承彥一口氣沒順上來，后退了一步,，如此理直氣壯……果然不愧是他女兒,！

　　黃月英走至案桌前，仔仔細(xì)細(xì)的看了這張紙,，與她后世所見的,，還是有些差別的，不過工藝上再改進(jìn)一下就可以了,，不影響使用,，比蔡侯紙,，那是好了不知道多少倍了。

　　于是拿起筆,，順手拈來的,，便寫出了竹紙的各項(xiàng)工序。

　　“竹紙的制作過程其實(shí)不難,，但選材料有所講究,，最好是一年新筍剛長成的新竹?！?p>　　“為何,？”

　　“過老的竹子，制作起來更難,?！?p>　　黃承彥這才點(diǎn)頭，“倒是,，如果是這般……咱們荊州的竹子或許就不夠,？”

　　“是，荊州的竹子不如交州的,，交州地處偏南,，全年濕熱，竹子因此一年四季皆可生長,，不過，最好區(qū)分的還是小滿前后的那一批,?！?p>　　“晚些時(shí)候我去問問，誰家在交州有所經(jīng)略,?！秉S承彥點(diǎn)頭，而后示意自家閨女繼續(xù),。

　　“砍竹后運(yùn)回,，再將竹子砍成合適的竹段，削去竹子的青皮,，為白坯,。”

　　“否則造出來的紙會有顏色,？”黃承彥又問,，“青色？”

　　“啊,，或許是吧,，我只是覺得,，想讓竹紙白一些，那就在原料上把其余顏色都拿掉更便捷些,?！?p>　　“也是?！?p>　　“再接著,，將白坯摔打成碎塊，此一步,，或可水力替代,。”黃月英講到這里時(shí),，便停了一下,，然后看向黃承彥，“阿父打算造何物事,？”

　　“這個(gè)不急,，阿楚你繼續(xù)?！?p>　　“將打碎的白坯捆好放入水中浸泡,，此過程需四到五日?！?p>　　“嗯,。”

　　“而后再把白坯砍成一尺有余的竹料,，洗凈后,，放入備好石灰液的水池中?！?p>　　“石灰液,？”

　　“約莫泡上三日后，將竹料放入鑊中,，加滿水,，日夜蒸煮五日，再立刻將竹料放入清水塘中洗凈,，洗凈后,，竹料需要在清水塘中泡上十至十五日，期間需要繼續(xù)清洗,，并挑去腐爛的竹料,。如此之后，便可把干凈的竹料，也就是白料,，捆成捆,，以舂將之打成細(xì)末?！?p>　　黃承彥恍然大悟,，竹子說到底，也是竹筍長成,，這樣一番過后,，這竹子怕是就成為渣滓了。

　　“依舊需要人工挑去較粗的白料,，或者是無法打碎的,，而后把剩下的白料放入清水中，以木耙反復(fù)攪動,，若有粗筋,，仍需撈出，直至白料溶于清水中,，成為紙漿,，最后，則是抄提竹簾,，制成濕紙,，晾干后，便為阿父所見的竹紙了,，不過最后抄題的這道工序,，宋叔與李伯的功夫似乎還不夠，竹紙依舊有些粗糙,?！?p>　　“后續(xù)慢慢打磨即可?！秉S承彥隨后笑了,，很開心,，自家閨女果真是厲害,，“阿楚是如何想到的？”

　　“阿父以前與我說過蔡侯紙的制造,，但后來我總覺得蔡侯紙過于粗糙了,，書寫也不便，阿父每次需要以炭塊記錄,，也很是不便,，我就想著，如果把材料搗的再細(xì)碎些，是不是更好,？可我不想用破漁網(wǎng)……便隨意用竹子試了一番,，沒成想，竟是制成了,。大抵是老天爺幫忙吧,！”

　　“那是我家阿楚聰慧！”黃承彥笑笑,，“若是如此,，幾處以人力捶打的皆可換以畜力或者水力，只是……”

　　黃承彥隨即翻出了自己以前畫的翻車,，“以往馬嵐造翻車時(shí),，我只覺得此物對民生有大利?！?p>　　“澆灌作物,，是會便捷許多?！?p>　　“可如何改動呢,？”黃承彥陷入了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