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魂靈不滅
長寧十七歲時,已被奉為神明,,享十萬香火供奉,。這在凡間極其少見。
“本姑娘天縱奇才,,為拯救蒼生,,不敢說一句后無來者,應(yīng)該也算前無古人吧,?”
長寧的魂魄飄蕩在空中,,所焚香紙轉(zhuǎn)化成源源不絕的靈氣,滋養(yǎng)得她神清氣爽,。
小鯊最愛潑冷水:“人貴有自知之明,。還不是因為你父親是有權(quán)勢,那些人為了巴結(jié)他,,拼命為你建宮觀,。那天死的人多了去了,除了你,,還有誰有這樣的待遇,?被我吞下的,,可不止你一人哦?!?p> 長寧斜了它一眼:“你還敢腆著臉說,?我父親在京城確實勢力大,但江南呢,,那么多宮觀,,也是為了巴結(jié)他?那是七王爺?shù)牡乇P,,我父親的手可夠不到那里,。”為非作惡的千齒鯊如今淪為她的靈寵,,嘴巴還是這么毒,,看來應(yīng)該再拔下它幾顆牙齒。朝它腦袋上拍了一掌,,世界清靜了,。
世人憐她大好年華尸骨無存,將她的畫像,、雕像制作的格外精美,。供品皆是糕點瓜果,是她生前極愛之物,。
她轉(zhuǎn)世之前,,來到此處,本想見見父母,,但不知為何,,近鄉(xiāng)情怯。她見不得母親的眼淚,。
塵世繁華又喧囂,,人來人往,她一人,,孤立于廟宇之中香案之后,。
春花秋月,夏雨冬雪,,風(fēng)從前堂穿過,,帶著香火的氣息,經(jīng)年不散,。
她的十七歲,,就像一葉浮萍,只是一陣風(fēng),一陣雨,,便悄然消散了,。從沒有想到,她還能再回來,。
那年,,煙霞島暴雨連綿,,引發(fā)了百年難得一遇的海嘯,。傳言中的千齒鯊轟然出海,長尾掃倒房舍屋宇,,海水傾瀉而出,,以浩然之勢想要蕩平世間萬物。
在天災(zāi)面前,,人類并不比一片樹葉更有力量,。京城遣兵來救,但路途遙遠,,并不能瞬至,。
附近各郡的廂兵不懼死不畏難,但在千齒鯊面前,,不過是蚍蜉撼樹螳臂當(dāng)車,。戰(zhàn)到后來,長寧拔劍而上,。
她的父親是武將,,從小教她習(xí)武,她弓馬嫻熟,,也有膽色,。
她知道,這也許是她在塵世的最后一天,。她無力抗衡千齒鯊,,但她不能退。人群中,,只有她一人,,可一戰(zhàn)。
千齒鯊因離了海水,,更顯得暴躁,。長劍刺上去,猶如刺向銅墻鐵壁,。以卵擊石,,不過如此。
她的哥哥長安,,小時因高燒,,變得呆呆傻傻,,這時也知道長寧身處絕境,在人群中一直叫她的名字,。
她的手背被鯊尾末梢掃到,,劃出數(shù)道血痕,長劍險些被震飛,。她躍上旁邊的屋頂,,準(zhǔn)備去刺千齒鯊的眼睛。鯊魚離水為禍已將近十日,,殺傷力明顯在減弱,。
長街的盡頭,馬蹄聲響,,刀劍齊出,,數(shù)千將士風(fēng)一般的圍了上來。
領(lǐng)兵的,,正是她的未婚夫君陳旭,。旭日一般光彩奪目的少年。
她邊打邊退,,箭林如雨,,從她耳邊呼嘯而至。
千齒鯊被射中了眼睛,,怒火中燒,,瘋狂的在屋宇間掃蕩,朝她所在之地撲了過來,。
“長寧,,小心!”她聽到陳旭的聲音在一片驚呼中傳來,。
一柄劍,,映著雨水,斜刺了過來,。那一劍,,刺入了鯊魚的下頜。鯊魚不堪其痛,,仰天長嚎,,森森牙齒閃著駭人的光芒。有箭射偏,,他用劍輕擋,,那箭便轉(zhuǎn)了方向,以更大的力量沒入它的血盆大口,數(shù)千枚鯊齒明晃晃的似乎要將人吞沒,。
他在劍雨中微微側(cè)過臉,,喝道:快走!
陳旭也在下面喊:長寧,,快下來,。
她有些恍神。這個背影,,絳衣玄甲,,她好像在哪兒見過。她曾去軍營看陳旭練兵,,若見過此人,,絕不可能沒有印象。
千齒鯊毫無章法的橫沖直撞,,戰(zhàn)馬被鯊尾波及,破布一樣飛了出去,,再落下時,,血肉飛濺。數(shù)十名士兵已橫尸街頭,,可抵刀槍的鎧甲,,像紙片一樣被它分拆入腹,血肉更像野草一樣被它吞噬,。已經(jīng)沒有人敢靠前,。
森森牙齒朝著那人逼近,他的腿受了傷,,卡在破裂的檐間,。他擋在長寧前面,橫劍于胸前,,是同歸于盡的絕決,。陳旭仍在下面焦急的喊她。
一股洪流從它血盆大口中吐口,,復(fù)又回吸,。長寧只覺得一股洪荒之力將她推進鯊魚口中,利齒如叢林,,割破了她的凡俗軀體,。
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腳踝,但只是一瞬間,,這只手就隨著她一齊被吸入鯊腹中,。“長寧!”她聽到那人喚了她一聲,。
她持劍朝鯊魚最柔軟的地方刺去,。
既然在外面殺不死你,那就從里面擊穿你,。
長寧知道樓外有樓,,天外有天。但從不知道,,世間之外,,還有世間。
她醒來時,,看到了鬼手,。鬼手的手心里,躺著一只小鯊魚,。
“你把這小東西傷得不輕啊,。”鬼手心情極好,,似笑非笑,,像個可親的長輩。
這,,這竟是千齒鯊,?怎么會變得這么小了?
“無知人類,,又露出那愚蠢的眼神,。”鬼手優(yōu)越感十足,,幽綠的眼睛,,帶著嘲諷的光芒?!耙蚰惚惶嗤惥捶?,魂靈不滅,才能看到我,,變幻成我一般大小,。”
“那個人呢,?我記得他抓住了我,。”
鬼手瞅了一眼小鯊,,小鯊撥浪鼓一樣的搖晃著腦袋:“沒有,,就你一個,。可能只是把他的手咬下來了吧,?!?p> 他的手。他握劍挽弓的手,。他,,一定很疼。
“給你吧,?!惫硎蛛S手把千齒鯊拋了過來,嘆道,,“不聽話的小東西,,去惹那群螻蟻干什么?又搞來一個不滅的魂靈,。這兒越來越擠,,要住不下去了?!?p> 不過是群螻蟻,,卻偏偏有許多舍生赴死之輩,也是奇怪,。
長寧默默的把千齒鯊的牙齒拔下來幾顆。小鯊疼的呲牙咧嘴,,嗷嗚嗷嗚直叫喚,。并沒有人在意它。他日蒼生如螻蟻,,今日你如螻蟻,,這風(fēng)水輪流的忒快。
鬼手召喚出長寧金色的靈魂,,托在掌心,,望向身后的大樹,喃喃自語:“放哪里好呢,?咦,,這個靈魂亮了許多,看來他今日心情不錯,。好吧,,把你倆放一起?!?p> 云臺上有兩棵大樹,,枝葉縱橫,,開滿了白色的鈴蘭花。
面前這一棵,,每放進一個靈魂,,花就變成了金色,閃著晶瑩剔透的光芒,。
遠處那一棵,,閃著紫色的光,長寧問:“怎么顏色不一樣呢,?”
“那些啊,,都是永世不得超生之魂?!?p> 長寧走過去,,仰頭看著,樹下稍顯陰冷,。
鬼手指著最近一朵,,道:“這個你應(yīng)該知道,是個載入史書的大將軍,,好像叫什么來著,,章君之?!?p> 長寧呆了,,章將軍當(dāng)年率一萬大軍,在靜嵐山破陳國兩萬大軍,,激戰(zhàn)三天三夜,,陳國全軍覆沒,東韓最后僅生還三千余人,。這一戰(zhàn)之后,,東韓吞并陳國,改國為趙,。他用兵如神,,是多少從軍之人的神祗。竟然.......
“你會不會搞錯了,?”
“呵呵,,”鬼手冷笑一聲,伸手喚出煉火,,打在花之上,,“真金不怕火煉,今日再煉煉他,?!?p> 想起父親也是領(lǐng)兵打仗之人,,死后會不會也.......
鬼手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道:“放心吧,,人世間近五十年,,不會再有靈魂來此了。都是些功過相抵的蕓蕓眾生罷了,,只會忘卻前塵,,無知無覺汲汲營營的輪回?!?p> 他踱到金色鈴蘭樹下,,道:“我為你這樣的靈魂造了九重浮世,你們都可以留著前生的記憶,,運氣好的話,,會輪回到你原來的世間,喜歡嗎,?”他忽然笑了,,笑里帶著惡趣味,“若你轉(zhuǎn)世為人,,等十六歲時,,將開啟前生的記憶。你們?nèi)祟惢榧拊?,很多婚嫁之后忽然記起前塵,,那模樣,嘖嘖嘖,,當(dāng)真十分有趣,。”他忽然覺得自己情緒太過外露,,有損威嚴(yán),連忙臉色一整,,肅穆極了,,“如果哪天不想要記憶了,告訴小鯊魚即可,?!?p> “能讓我生得美一些嗎?”長寧發(fā)現(xiàn)眼前這人有通天的本事,,頓時起了興趣,。
“造九重浮世已經(jīng)很累,每個地方都是差不多的人類,。哎,,確實把你們造得粗糙了些,,沒有娘娘那么細致。不過她每隔五十日才造一男一女,,就看誰好命了,。”鬼手打量她一番,,道,,“不過只是皮囊而已,何需計較,?”
他輕輕吹了一口氣,,長寧看到自己飄了起來,慢慢的落進了他面前的一個盒子里,。無盡的虛空,,好像沒有盡頭。那明明是個小盒子啊,,怎么會這么黑,,這么大?
小鯊在她手心里,,看著這個恐懼中的人類,,自信又找回來了:“放心啦,你以身祭我,,在人類受到了供奉,,你的轉(zhuǎn)世,會有極致的榮華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