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旱,,肉尸積于道,、白骨棄在野。
廣陵城中,,一個瘦骨嶙峋的少年無力的拖動著雙腿,,每走一步,,都像是用盡了力氣,他臉色煞白,,兩頰的肉皮深深凹陷進去,,眼窩深陷,,脖頸上青色的血管因為缺少脂肪的掩蓋而格外顯眼。
寬松的衣服有規(guī)律的晃蕩著,,打在干巴巴的肚皮上,,似乎在催促他走的快些。
少年一身錦衣華服,,脖子上,,手腕上,都戴著飾品,,并不像是吃不上飯的災(zāi)民,。
身后跟著的二人穿著家丁服飾,手上牽著一根兩米左右的繩子,,拖著被褥衣物,,遠遠的跟在少年身后,用手帕捂住口鼻,,一臉嫌棄,。
一路上的人看到少年都躲得的遠遠的,交頭接耳的討論,,向他投來異樣的眼光,,雖然沒有見過他,但都聽說過藥商蘇進財?shù)闹蹲?,一個吃了六年藥的藥罐子,。
“這個病秧子,臨死還要帶走那么多東西,,給我多好”
“他的東西你還是少碰,,咱們遠遠的看著就行?!?p> “你說多可惜啊,,好好的少爺命,偏偏染上這么個怪病”
走不了幾步,,少年就會歇上一陣子,,這短短兩千米,三人已經(jīng)走了快兩個鐘頭,。
咳,、咳
看見少年又開始咳嗽,兩人趕緊往后退了十幾步,,生怕沾染到少年吐出來的穢物,。
他的身上味道復(fù)雜,有藥味,,還有一些無法用言語描述的味道,。比那些城外扎堆的災(zāi)民好不到哪兒去,。
距離城門還有不到三百米,這扇一丈高的大門隔開了兩個世界,,三根實木門栓外加一根鐵棒,,將門牢牢的鎖住。
盡管事先收到消息,,但守城的士兵還是被眼前這個病態(tài)的年輕人嚇到了,。
“究竟是什么病才能把人折磨成這樣?”
“你看他那樣子,,出去能不能捱過今晚都難說,,也是可憐啊”
兩個士兵捂著口鼻,小聲交談
打開一旁的小門后,,守城的士兵就跑的遠遠的,,目送著少年步入那僅一墻之隔的另一個世界。
吱呀,,兩只腳剛邁出去,,門便緊緊關(guān)上。
城門外,,滾滾熱浪從這片焦黃的土地上升騰,,天上火紅的太陽無情炙烤著龜裂的大地。在城里的時候有高大的建筑遮擋,,并不會感覺到像現(xiàn)在這樣,,仿佛置身火爐之中。
天氣太熱,,尸體腐爛的味道隨著熱氣向四周飄散,。
這些即將失去生命的肉體并不會在意剛走出來的年輕人,只有趴在城門外的奄奄一息的災(zāi)民向他投來目光,,因為他們時刻等待著里面的好心人開門,,失望之后,只能繼續(xù)無力地趴著,,轉(zhuǎn)動頭顱也是需要力氣的,災(zāi)民可沒有多余的體力關(guān)注這個與他們無關(guān)的人,。
城門下躺著大約十來個人,,皮膚黝黑,松垮的皮膚掛在骨架上,。有氣無力的拍打城門,,祈求里面的老爺們能夠看一眼他們這些可憐人,好讓他們能進去吃點殘羹剩飯,。
說不定這群災(zāi)民中間就有當(dāng)初修建城門時抓來的壯丁,,他們是無論如何想不到,,這高大的城門,堅固的城墻,,還沒來得及防住敵人,。
少年掃視了一圈
仿佛終于找到屬于他地地方一樣,露出釋然的微笑,。
大路兩旁不知道倒下多少人,,有的肚子漲的大大的,像個氣球一樣,,稍微一戳,,就會‘砰’的一聲。有的懷抱著孩子,,大人的身體還完整,,但是小孩已經(jīng)開始腐爛了。
有個老婦手臂向前伸,,手里攥著一把干枯的草根,,嘴巴大大的張著,期待著那顆枯草能讓她多活一會兒,,可還沒送到嘴里,,眼睛便永遠的閉上。
數(shù)不清有多少,,只能看見這里一個,,那里一堆,腐爛程度不一,。
少年自覺要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他們之中的某一個,,興致索然地靠在城墻邊上,因為脂肪太少,,屁股上的骨頭戳的他生疼,,調(diào)整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
緊閉著雙眼,,陽光還是透過眼皮刺進眼睛。臥床六年,,只有太陽西下的時候,,夕陽的光芒才會透過窗簾、床簾,,向他投來一絲溫?zé)帷?p> 夜色慢慢籠罩,,災(zāi)民拍打城門的間隔也越來越長,取而代之的是輕聲哀嚎。
少年的情況比災(zāi)民稍微好一些,,畢竟送他出來的時候,,嬸嬸良心發(fā)現(xiàn),賞了一碗藥湯,,才讓他不至于一下午就渴死,。
繁星如豆,點綴在夜空之中,,今天是少有的圓月,,銀灰色的天空下,十余個舉著火把的人往廣陵城門這邊走過來,。
“兄弟們都找找,,有沒有壯一點的”
說話的是領(lǐng)頭,夜幕之下根本看不清模樣,,聲音略微有些沙啞,,正拿著火把在尸體堆里挨個查看。
“新鮮一點的不要放過了”
這幫人將火把從尸體堆旁邊掃過,,粗粗看一眼,,若是有看起來剛死去不久的人,用火燙一下,,確保真的死了,,就做上標記,扔在一旁,。
若是有奄奄一息的青壯年男子,,就將懷中準備好的肉干和水遞給他,拉他入伙,。不過這種情況很少,,所以他們的隊伍擴張得很慢。
尸體很多,,但他們的效率很快,,不多時便到了城門不遠處。
趴在城門外的災(zāi)民看到不遠處火光,,用盡全身力氣敲打城門,。
“大哥,那邊有活人”
那領(lǐng)頭的聽見手下小弟的喊話,,往城門的方向看了一眼,,簡單交代道
“去吧,搜仔細點”
老婦看見那火把朝自己走來,,以為有救了,,身子竟一下軟了下來,半分力氣都使不出來,。
等那人走近了,,才飄也似的說出一句話:“老爺,給口糧吧,,我外孫要不行了”
小嘍啰看見說話的是個老婦人,,心里已經(jīng)想罵人了,聽到他說自己還有個外孫,,才稍平和一些,。
“老子可不是來救人的,你外孫呢”
老婦餓的頭暈?zāi)X脹的,,哪能聽的清說的是什么,,只管一個勁兒的用手戳身旁趴著的小外孫。
“石頭,、石頭”
喊了沒幾聲,,小嘍啰已經(jīng)知道誰是她外孫了,抓住領(lǐng)口往上一提,,就著火光看了一眼,,約莫十歲的小男孩,將火把往臉上一放,,燒的后脖頸的皮都被拉到前臉來了,。
一邊掃視著趴著的人,一邊問道:“你還有外孫嗎,?”
老婦趴在地上,,看不清發(fā)生了什么,也沒力氣去看,,有氣無力說著:“沒有了,,沒有了……都死了”
“老爺,我也吃……”
小嘍啰把她的小外孫單獨拎出來扔到一旁,,聽到老婦人的說話,,有些好笑,罵道
“你他娘的要是能起得來,,老子分條腿給你”
火光中,,蘇牧身上戴著的首飾讓他進入了那群人的視線,一個小嘍啰的目光注意到了這里,。
“磊哥,,我去那邊看看?!?p> 沒等收到回應(yīng),,小嘍啰便拿著火把朝蘇牧這邊走過來。通過剛才城門邊的對話,他大概能夠猜到這幫人是干什么的,,這樣的年歲,,想要活命,再荒唐的事也不足為奇,。
小嘍啰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反光的是短刀之類的武器,之前就有一個兄弟被刺傷過,。
蘇牧睜著眼睛等著那人過來,,生命已經(jīng)在他身上慢慢流逝,怎么死不是死呢,?他倒想看看,,這幫人會不會也像蘇府里的人一樣,對他避之不及,。
即便是在火光的照射下,,蘇牧的臉依舊顯得很蒼白,沒有一點生機,。
“你小子是死是活,?”
眼看火把就要戳到臉上來了,蘇牧趕緊咳嗽了一聲,。
火把在他身旁照了一圈,,確認反光的不是武器以后,小嘍啰放大了膽子,,照著蘇牧身上就是一腳,,
“操你媽,該死不死”
又高聲朝另一個方向喊道:“磊哥,,這邊有大魚”
這一腳給蘇牧踹了個好歹,,本就奄奄一息的身體再也控制不住,一個勁兒的咳嗽,,肺管子都要扯出來了,。
聽到這小嘍啰的叫喊,周圍拿著火把的人都停下動作,,轉(zhuǎn)過頭往這邊看,。
“快過來”
一邊叫著,一邊從蘇牧的身上卸東西,,如果不是先前那個私吞的人死的太慘,,恐怕他都不會通知頭領(lǐng)。
手里拿著一串珠子,,一個金手鐲,,一塊玉牌,,小嘍啰轉(zhuǎn)動頭顱,東看看,,西望望,。這大旱之年,地上連草也沒有,,藏也藏不住。
眼看弟兄們就要過來了,,小嘍啰趕緊撬開蘇牧的嘴巴,,往里面塞了一塊玉牌和一串珠子,把金手鐲又戴到蘇牧手上,。
一群人舉著火把,,圍著蘇牧。
“這得是個少爺吧,?”
“你看這小子臉色這么差,,我估計,戴著些玩意兒是給他陪葬的,,老人常說這些東西不能碰,。”
頭領(lǐng)一腳就踢了過去,。
“我去你媽的,,都干這事兒了,你還怕報應(yīng),,趕緊都卸下來”
三四個人蹲在蘇牧身邊,,把他的頭飾、腰帶包括衣服,,都給脫了個干干凈凈,。
“可惜了了,沒什么肉,?!?p> “活的一律不能動,磊哥說過了”
“遲早的事兒,,最遲兩三天”
“病羊你也要,?你他娘的瘋了吧?”
來時赤條條,,走時光溜溜,,也算是有始有終了,蘇牧心中如是想到,。
一群人把首飾衣物匯了總,,交到其中一人的手里,,那人用手掂了掂,看向發(fā)現(xiàn)蘇牧的那個小嘍啰,,半開玩笑地問道:“你小子沒偷拿吧,?”
“那能嗎!不過您能賞我一點兒就更好了”說這樣的話只是為了打消大當(dāng)家的疑慮,,讓他認為自己是干凈的,。
“不錯,回去少不了你的好處”說罷輕輕在屁股上踢了一腳,,那小嘍啰裝作吃痛,,一邊揉一邊說道
“嘿嘿嘿,多謝磊哥”
經(jīng)過一番折騰,,蘇牧已經(jīng)沒有力氣做任何動作了,,赤條條的靠著城墻半躺著,眼睛緊閉,,感受死亡慢慢向他走過來的感覺,。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將他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