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將仲子兮,,無踰我墻
同泰寺本在一座山坡上。依緩坡層層遞進,最高處再忽而擢高,,就是藥師佛塔,。從佛塔往后是同泰寺后身圍墻,出了圍墻便不再是同泰寺界地,。自同泰寺后身再層層而下,,下了山不遠處便是黑龍湖。
黑龍湖乃數(shù)片水泊似斷似續(xù)連成,,亭臺軒館依勢點綴其間,。黑龍湖,是民間禁地,,皇家別苑,。此刻高澄和崔季舒就在黑龍湖別苑的墻外,聽著宮苑里傳來的笛聲,。
高澄逡巡良久駐足抬頭看這宮苑的圍墻,。白墻青瓦無甚特別,但是墻高數(shù)丈,,嚴(yán)密隔絕了宮禁內(nèi)外,。高澄解下佩劍隨手扔于地上,又脫下身上寬身大袖的外衣也扔在地上,,露出里面穿的白色袴褶,。這下真是渾身輕松。
“過來”高澄示意崔季舒趴跪在墻角下,。
崔季舒不敢不從,,苦著臉照吩咐做了。
高澄助跑數(shù)步,,先踏上崔季舒的背脊,,用力蹬踏,瞬間借力一跳,。崔季舒起身抬頭看時,,高澄已經(jīng)躍上墻頭。
“公子,,我上不去,。”這下崔季舒急了,。他知道憑自己的那點武藝真的上不了這么高的墻。
高澄站在墻頭左顧右盼,,發(fā)現(xiàn)距自己數(shù)丈的墻外邊上稍遠些竟有棵樹,。早知如此,又何必費這個力拿崔季舒做跳板,。
“過來,?!备叱我贿吅按藜臼嬉贿吿ぶ鴫︻^向那棵樹狂奔而去。腳下健步如飛卻穩(wěn)妥無虞,。
“公子……煩勞公子援之以手,。”崔季舒跑到樹下可憐巴巴地抬頭仰望站在墻頭而高高在上的高澄,。
“脫衣服,!”高澄面無表情地吩咐道。
“脫……脫衣服,?”崔季舒既覺得奇怪,,又很為難。
“你倒是脫還是不脫,?”高澄忽然厲聲怒喝,。
“脫……脫……公子息怒?!贝藜臼嬉步鈩捯?。可他里面穿的是中衣,,不比高澄的袴褶,,是不得見人的。
穿著中衣,,崔季舒沿樹攀援,,頗為笨拙。
高澄邪邪地暗笑,,一邊躍上樹梢,,順手折一長枝又躍回墻頭。
崔季舒正攀爬,,忽然勁風(fēng)一掃,,面上極疼,然后被什么東西卷在腰上,,接著便有一股極大的力量將他提上墻頭,。
高澄站在墻頭,隨手把穿著中衣的崔季舒往墻里地上一扔,,然后自己也從墻頭躍下,。兩個人已經(jīng)進入了黑龍湖宮苑。崔季舒在草地上疼得直打滾,,又不敢說話,。
先時樹影森森,然后漸漸開闊。沿路前行,,月光下湖水閃閃發(fā)亮,。一點一點,一片一片,,蜿蜒纏綿,,傍山而過,延入深谷,。池邊舞榭,,溪上軒館,湖中亭臺,,處處都是依水而建的精巧屋舍,。高澄和崔季舒不辨東西地盲目前行,唯有笛聲作為指引,。高澄旁若無人,,而崔季舒則唯恐遇到人。
走了一段,,笛聲忽止,,但是眼前豁然一亮。穿過一帶疏林密草,,前面一灣淺溪,。月光下溪水澄澈,連溪底的鵝卵石都看得清楚,。音律聲止,,一下子安靜下來。仔細聽,,聽得到溪水流過的叮咚聲,,偶爾還伴有一兩聲蟲唱。
距岸邊不遠的淺溪之中有一座四面軒敞的舞榭,。舞榭完全為碧竹所建,,精巧至極,不建于高臺,,以修竹數(shù)竿為四腳,,聳立于溪水上。琴笛鐘磬陳設(shè)有序,,舞姬歌女?dāng)?shù)人侍立于側(cè)旁,。
正中一妙年女郎,高髻麗服正端坐于一張琴后,。手如柔荑,,高抬緩落,,十指輪撥,琴聲琮琮而出,。
“誰言生離久,適意與君別,。衣上芳猶在,,握里書未滅。腰中雙綺帶,,夢為同心結(jié),。常恐所思露,,瑤華未忍折,。”
女郎一邊彈琴一邊唱起歌來,。聽聲音年紀(jì)尚幼,,但是清脆柔婉,可以想見是個性格極為溫柔的人,。
“有所思,?此乃樂府詩歌?!贝藜臼婵偹阃袅俗约旱膶擂?,一瞬間已經(jīng)被妙絕的琴曲詩詞所吸引。
高澄沒說話,,立于溪邊旁若無人地看著不遠處舞榭正中的人,。
“公子遠于隔,乃在天一方,。望望江山阻,,悠悠道路長。別前秋葉落,,別后春花芳,。雷嘆一聲響,雨淚忽成行,。悵望情無極,,傾心還自傷?!?p> 舞榭中女郎繼續(xù)輕吟淺唱,,帶著一絲淡淡的如泣如訴的感傷。她身后舞姬隨之翩翩起舞,,舞姿輕慢,,似乎是怕驚動了什么人,。
崔季舒能解琴曲中真意,不禁皺了皺眉,,脫口道,,“此首有所思,是故去的太子蕭統(tǒng)所作,,女郎如此感傷,,難道故太子是她良人?”
高澄心里起伏不定,,慢慢也涌上淡淡的傷感,,口不能言盡,心不能思盡,,連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為何,。好半天才對崔季舒道,“不過是一首樂府而已,,感時傷世只一時,,就算蕭統(tǒng)曾是她良人也已經(jīng)故去久矣?!闭f完,,他又前行數(shù)步,雙足涉溪,,溪水漫足而過濕透襪履也不曾有感知,。
高澄看清楚了彈琴的女子。她美麗到極致,,如同霧中月,、煙中柳,和他的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又似遠似近。她安靜恬淡地坐在那兒,,而吸引他的正是這種安靜,。仿佛只要在她身邊就遠離塵囂,把俗世的妄念都拋得干干凈凈,。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公子,不能再往前走了,?!贝藜臼娼辜钡卦诟叱紊砗蟮蛦尽?p> 高澄充耳不聞,。
奇怪的是,,這時候舞榭里不只琴止歌歇,,那女郎似乎吩咐了什么,舞姬們匆匆退下,,而只留女郎一人安坐不動,。
這時候,女郎竟然抬起頭來向著這邊看了一眼,。她只看了一眼便又開始彈琴,,她一邊彈琴一邊閉上雙目,似乎徜徉于琴意中不能自拔,。
“將仲子兮,無踰我里,,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父母,。仲可懷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踰我墻,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諸兄。仲可懷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踰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女郎一邊閉目彈琴一邊吟詩,,慢慢地唇邊浮出一絲笑意,。有點得意有點頑皮,像是在和誰開玩笑,。
這笑意直漾進高澄心里暗合了他的真性情,。他再也忍不住便想涉溪直上,。忽然卻被身后的崔季舒拉住了。
“將仲子……無踰我墻……公子,,這女郎就是在說你,,她是在與你玩笑,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了,,快走吧,。”崔季舒一邊說一邊使勁往后面扯高澄,。
高澄還沒等說話,,忽然覺得眼前一閃,一個白色身影猶如飛天飄飄而降,,落在身前,。金風(fēng)一掃,利刃加身,,一柄鋒利的劍已經(jīng)直指咽喉,。
琴聲止了,女郎也不再吟詩,,她仍然高高安坐于臺榭之上,,清楚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高澄只看到眼前極近一個白衣披發(fā)的女子神色冰冷地以劍相向,。他的命在她手里了,。不知道為什么,卻仿佛顧不上性命,,只覺得她容色清麗極了,。月光下白衣女郎發(fā)絲拂面,像溫潤清澈又雕飾雄健的漢玉珍品,,等著懂它的人傾囊相易,。但是此刻她卻冷靜而鎮(zhèn)定地等著了結(jié)他的性命。
“汝何人,?”高澄急問,。
“你不必知道?!卑滓屡衫淅浯鸬?。
“舜華……”臺榭上的女郎輕喚。
白衣女郎快如閃電般出手,,拎住了高澄的衣領(lǐng),,點地騰空,如飛般躍上臺榭,,順手將高澄甩在地上,。
“公子,!”崔季舒顧不得自己只穿著中衣,涉溪奔來,??吹絼偛鸥叱伪凰υ诘厣系囊粍x那間,真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高澄從來沒有輸?shù)眠@么狼狽過,。他不信一個纖纖女子竟然這么勇武。等他站起來的時候,,那白衣女郎的劍已經(jīng)又指上了咽喉,。
“你不是梁國人,你是從北邊來的,?!睆椙俚呐傻故菢O溫和,說話聲音輕柔直率,。但她只抬頭看了高澄一眼便很肯定地下了結(jié)論。
“汝究竟是何人,?”高澄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回話,卻向侍立于那溫柔女子身側(cè)的白衣女郎迫上一步,,急問道,,“乞請告之?”
頸上一道尖銳的痛楚傳來,。疼痛之后是又痛又癢,,鮮紅的血順著脖子往下流淌。原來那白衣女郎并沒有對他有一絲憐惜,,銀光閃爍處早已以劍相逼,,竟真的割傷了他的皮肉。疼痛喚醒了高澄,,他回頭看這劍的主人,。白衣女郎雙目寒光射來。
“我并未見罪于卿,,何必如此狠心,?”高澄竟似顧不得痛處,直視不避,,白衣女郎似乎手中微顫,。高澄伸手撫頸,指上染了鮮血,,他反逼上一步,,低嘆道:“如今我已命懸卿之手,,不必爭這一時?!?p> 白衣女郎穩(wěn)住劍鋒,,仍然以劍封其喉道:“我本無心,何來狠心,。但你若再敢近公主身側(cè),,必?zé)o性命?!?p> “舜華不必如此,,我要他的命做什么?”彈琴的女郎站起身,,聲音輕柔地吩咐,。
白衣女郎聽了,方將劍撤回,。
崔季舒在臺榭下暗自思索這女郎的身份,。
“你不是故太子蕭統(tǒng)遺妃,又是何人,?怎知我是北人,?”高澄急切問道,好奇心頓起,。
彈琴的女郎皺眉淡淡一笑道,,“故太子是我先伯父,今太子是我父親大人,。若是問我如何得知你是北朝魏國人……”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示意高澄,,沒有再直接說下去。高澄雙目碧色,,一望而知與眾不同,。
“公主殿下見微知著,我乃北魏鮮卑人,?!备叱钨┵┒劇,!芭c家奴游歷南朝,,初入建康,誤闖宮禁,,見罪于公主,。”
“高墻數(shù)丈,門扉緊閉,,何來的誤闖,,分明是有意窺探?!币恢背聊陌滓屡珊鋈焕淅浠氐?。
“不必追究了。今日我在此悼念先伯父,,不想生事,。舜華你送他出去,不要再驚擾了別人,?!惫饕贿呎f一邊轉(zhuǎn)過身去,似乎是要離開的意思,,只是猶豫而不去,。
高澄意念中一動,但是人并沒有動,,只看著她的背影,。
白衣女郎帶著沾滿血污的高澄和一身泥水的崔季舒一路向?qū)m苑外面走去。崔季舒看著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跟在白衣女郎身后的高澄,。覺得其人就像是天上的月亮,皎潔雖皎潔,,但一身清冷就足以拒人于千里之外,不知道世子動的是什么心思,。路上也曾遇上侍衛(wèi)軍士,,似乎對白衣女郎都非常聽命禮敬。既便看到高澄和崔季舒也不多加詢問,。
出了宮門,,白衣女郎立刻止步,看著高澄和崔季舒,,似乎是要等他們走了好回去向公主復(fù)命,。
崔季舒恨不得立刻就走。高澄卻反身迎著白衣女郎走上數(shù)步,,兩人之間不足盈尺,。白衣女郎握緊手里的劍與他四目相對,仍然目中冷冷,。
高澄自嘲般一笑道,,“生平首次輸于女子,幸甚,幸甚,?!?p> 他再迫上一步,白衣女郎出手快如閃電,,冷光一閃,,已經(jīng)拔劍出鞘。但高澄比她更快,,只消以二指點其肩井,、臂肘處。暗夜中一聲巨響,,劍已落地,。白衣女郎也身子一軟向地上倒去。高澄伸臂將她撈住,,沒有讓她倒地,。
“世子!”崔季舒以為高澄必遭不測,,脫口驚叫,。
“你究竟是誰?”白衣女郎盡管受制于高澄,,在他懷里不能動一動,,但還是目中冷冷。
“賤名阿惠,?!备叱尾焕泶藜臼妗,!拔也o別意,,只欲知汝名諱?!?p> 沉默了一刻,,白衣女郎終于聲音極輕地回答道:“羊舜華?!?p>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一旁的崔季舒在心里默念,,世子的那點喜好他心里極為清楚,。
高澄扶起羊舜華微微一笑道,“回去復(fù)命吧,?!闭f罷轉(zhuǎn)身便走,,頭也不回地向不明所以的崔季舒大聲吩咐道,“崔季舒,,要是再跟不上,,你就留在這里?!?p> 小步急趨追了好久,,崔季舒才跟上高澄。一邊叫道,,“世子,,你的傷處要不要緊?”一邊忍不住停下來喘息,。崔季舒體態(tài)偏胖,,又不像高澄出入軍旅,動輒征伐,,身手敏捷,。
高澄終于停住腳步,回身站定了冷冷看著崔季舒,,“傷處,?此時方想起誰是郎主,誰是家奴,?此時方想起你郎主的傷處,?”
崔季舒張了張口,但沒說話,。不就是在同泰寺遇險先逃嘛,,世子也太記仇了。于是滿腹委屈道,,“世子再生氣,,我也是世子家奴,跟定了世子,。”
高澄沒再說話,。崔季舒膽子是小了點,,但是他畢竟心地純和,不負心機,,是真心與他為友,。就如同他的父親高歡和司馬子如一般。
“再說,,世子愛姝色,,所以自己有心讓著她,哪里知道這女郎出手這么狠?!贝藜臼嫘÷暠г沟?。
高澄回想起剛才情景,不由自主地伸手撫了撫頸上傷口,,若有所思道,,“羊舜華,若我猜得不錯,,其父便是梁甫羊侃,。將來可敵我大魏的將軍怕也只有此人了?!?p> 羊侃先祖為宋時武帝部將,。其后人因故歸魏,卻常思故國,。至羊侃時顧念先人遺愿,,終歸南朝。
沒想到高澄顧念這么深,,崔季舒無話可說,。
“皇帝好佛道,公主愛鐘律,,下必更甚之,,南朝已不是我大魏所患了?!备叱螄@道,。“禁地,、宮苑尚疏于防范,,更何論它處?!?p> 崔季舒心里始覺肅然,。原本以為世子年紀(jì)尚輕,無非只是好異色,,喜玩樂而已,,沒想到他心思竟然如此細致。
建康的秋天帶著夏天的余韻,。江南秋色是渲染出來的,。遠山恬淡而宏闊,近水清明而澄澈,,江南的秋色就是這么一種明凈,。
洛陽的秋天便是冬之早信,。日色慘淡,昏黃厚重的云連成片,,朔風(fēng)剛烈,,綠色盡褪,四處灰糜,。今日的洛陽城更在蒼勁雄健之外彌漫著已經(jīng)滲入骨髓的衰敗,。
陰騭、慘淡,,如冬日般的秋天,,洛陽城內(nèi)幾乎家家緊閉門扉。宮里傳出皇帝元修生病的訊息,,以至耽于朝政,,只能委大丞相高歡監(jiān)理國政?;实蹫榱损B(yǎng)病,,已經(jīng)移入宮內(nèi)苑偏僻處的朱華閣安居。外臣一概不見,,只有少數(shù)宗室至親如南陽王元寶炬等,,可以探視侍疾。
內(nèi)庭空寂冷落,,外朝變化莫測,。而此時后將軍,尚書左仆射孫騰的府第在緊閉的大門內(nèi)卻是另一番景象,。
堂內(nèi)歌舞升平,,席上肥甘厚膩。鼓瑟吹笙間座上佳賓觥籌交錯,。席前一舞者是孫騰府內(nèi)舞姬,,看年紀(jì)尚幼,眉目間依稀竟似平原公主元明月的樣子,。
“孫將軍從哪里覓得如此舞姿絕佳者,?”司馬子如持觥起身至孫騰身邊笑道,“舞姿如何倒在其次,,難得竟與平原公主面目這般相類,。”司馬子如已微醺,,他半是贊嘆半是調(diào)笑的語調(diào)更讓孫騰不好意思,。
“司空戲謔,,下官不敢受,?!睂O騰也持觥相對,他求娶過平原公主元明月的事在司馬子如那里不會是秘密,?!跋鹿賹⒋宋杓杖敫泻蠓街涓甘亲谑液笠幔?。她也算是元泰的庶女,,總不忍見她流落街頭?!被I謀,、剛勇兼?zhèn)洌瑥s君時尚且膽大,、狠辣,,此時竟又是另一番兒女心腸。
“郡公,,你看這舞姬如何,?若中意,便使孫將軍贈于你,?!备呔嵘献拇筘┫喔邭g也持觥向側(cè)坐在旁的侯景微笑道。他的語調(diào)里聽不出是真是假,,也看不出究竟用意何在,。
孫騰和司馬子如卻都放下手里的酒器暗暗細聽。
侯景離座正色謝道:“阿勒泰感念大丞相盛情,,只是愧不敢受,。阿勒泰與妻子貧賤時即為夫妻,情深意篤,,絕不見棄,。妻子為下官育有三子,撫育長成,,辛勞日久,,下官感念至深。有妻有子,,是心頭所最倚重者,,心愿足矣,不敢多求,?!?p> 孫騰暗暗長息一聲,長跪而再次坐回,,不能自持地捧回酒器,。
司馬子如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摒退侍者,低著頭自己只管舀酒,。
“笑談,,笑談?!备邭g一飲而盡,,他示意侯景歸位。誰都知道他與妻子婁氏也是患難夫妻,,不離不棄,。“卿有子,,我亦有子,,只是我之子不似卿之子馴順。年紀(jì)漸長,,也只能由著他了,。”
“我亦有子”自然指的便是世子高澄,。侯景暗自查看,,高歡言語之間對世子高澄滿心溺愛。這樣重權(quán)在握不容人拂逆的人竟對兒子如此隨順,,這雖在他意料之內(nèi),,但還是免不了有點驚訝。
一邊的司馬子如又展顏自飲,,孫騰卻似乎仍有心事,。
“我之子怎比丞相之子?我子亦是丞相家奴,。世子前程未可限量,。只是……”未可限量說的含糊其辭,既不至于招來高歡反感,,又贊譽高澄在先,。侯景看著高歡表情變化緩緩道,“世子滯留南朝日久,,讓人擔(dān)憂,。”
高歡啜飲良久,,語氣平和地道,,“卿愛吾子之心我甚欣慰。只是此子脾氣倔強、暴烈,,只因一語不和便與我治氣,,我為父者難以謙謙就下,無人居中調(diào)停,,甚難啊?!?p> 一時無話,。司馬子如忽然獨自大笑道,“孫將軍府上的酒甚妙,?!?p> “大丞相……”侯景看了一眼司馬子如,“公既與丞相以友相稱,,想必是居中調(diào)停的最佳人選,。”
高歡也看了一眼司馬子如,,忽然惆悵起來,。“至尊久病,,我心甚憂,,望萬景不負主上拔擢之恩,力鼎當(dāng)朝,。只是阿惠居梁不歸,,我亦有憂。憂之不在吾子,,在社稷耳,。南朝早晚為我之患,萬景如能赴梁一探究竟,,一來調(diào)停于我父子,,二來探得彼實情以遺社稷,以此報主上厚恩,,則甚好,。”
高歡甚少這么感情外露,。侯景一言不敢發(fā),,只是謙卑靜聽。
孫騰用力握了握手里的酒器,。
司馬子如則似乎很欣慰,。
“萬景,卿意如何,?”高歡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