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jīng)很久都沒什么情緒波動了。

　　可自從帶回了這個山精,，有時會莫名其妙的生氣不悅,，有時又如方才一般無意識露出微笑。

　　情緒波動如此之大,，顯然不合情理,。

　　他從誕生之日開始便心沉如止水，縱使混沌大戰(zhàn)與兇神魔龍殊死搏斗,，他的心脈也未曾出現(xiàn)異動,。

　　如今到底是怎么了，那鎖靈釘威力如此之大嗎,？竟可撼動心神,，擾亂情意。

　　燭龍又換了個舒坦些的姿勢,，靠在床頭,，愈想愈不對。

　　這詭異行為背后到底是什么東西在影響他呢,？

　　鎖靈釘雖然使他神力大減,，但也并不至于連自己的情緒都無法控制。

　　按理說,，混沌之靈發(fā)作還得些日子,，莫非是他內(nèi)力受損，提前顯現(xiàn)出來了,？

　　他如今已是這般軟弱了嗎,？可他才與陸吾元神合體，應(yīng)當(dāng)是神力有所增強(qiáng)才對,。

　　“嘖……”

　　燭龍不解,，一面思索，一面有節(jié)奏地拍著手邊的東西,。

　　“看來尋找元神要加快速度了……”

　　說罷,，又自顧自點(diǎn)點(diǎn)頭以表對方才英明決策的肯定,。

　　一低頭卻看到自己已是一副擁抱姿態(tài)將川烏摟在懷里，竟還主動哄她入睡,？

　　那被褥上突然生了芒刺似的，燭龍突然手忙腳亂翻滾下床,，慌忙中外衣竟卷進(jìn)了川烏被中,，嚇得連外衣也剝脫了去。

　　燭龍只著一件薄薄的龍葵色交織綾窄袖衫子,，床帷之外耷拉著他半邊外衣,，又掉出酣睡之中的川烏的半截玉臂。

　　一副雨潤紅姿的曖昧場面,，任誰看了都忍不住浮想聯(lián)翩,。

　　燭龍看著這含糊不清意味不明的衣衫和床幔，面紅耳赤,。

　　“我是她師尊,，她是我徒弟。我是她師尊,，她是我徒弟……”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一個小山精而已，算起來她做他第一百一十八代子孫都年紀(jì)尚輕,，她就是個不懂事的小娃娃,。

　　燭龍手足無措，掐著自己的腰帶在地上踱來踱去,。

　　“我燭龍絕無敗壞師德之心,，更不可有敗壞師德之行，絕對不可以,！”

　　燭龍忿忿道,，后槽牙咬的咯吱作響。

　　“啪,！”

　　話音剛落,，手中突然傳來清脆一聲響。

　　神鹿皮子扭的腰帶,，竟被生生掐斷了……

　　“……”

　　大難之后本該大喜,，他如今是犯了什么背運(yùn)。

　　外衣被扒了,，腰帶也斷了,，難不成陸吾這地方有些晦氣在這？

　　不,，一定是他太久不與女仙交流,，有些生疏了,，難怪如此別扭。

　　他就說自己不適合和女仙呆在一起吧,？真是的,，這像什么話……

　　東邊放出金絨似的曙光，林中清晨的空氣里還有些清香,，澗中鳥鳴聲聲,，川烏睡眼朦朧邁出門來。

　　“師尊,，你的衣服怎在我這——”

　　話還沒說完,，只見燭龍?zhí)嶂庋澦伤煽蹇澹瑳]有系腰帶,，懶懶從隔壁出來,。

　　眼下發(fā)青，衣衫不整,，仿佛昨夜經(jīng)歷一場大戰(zhàn)似的疲憊,。

　　川烏看看師尊容貌，又看看手中外衣,，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手里拎著的衣服隨著一聲尖叫跌入塵泥。

　　“川烏,，不是川烏,，你聽我解釋！”師尊趴在門外使勁叫喚,。

　　“我不聽,！你就是個衣冠禽獸！你趁人之?！瓎鑶鑶栉乙丶椅乙椅?guī)煾?！?p>　　川烏面色紫紅，不知是哭的還是羞的,。

　　死死躲在房中不肯出門,。

　　“小川烏——真不是你想的那般！本座是你師尊,，我怎會,、怎會……”

　　燭龍自己也說不下去了。

　　明知兩人清清白白毫無瓜葛,，那個詞卻怎么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川烏，開開門??？”外面的打門聲一聲比一聲強(qiáng)烈,。

　　“我才不——”

　　“不”字還沒落到地上，那扇陳舊木門已被破成兩半飛了出去,。

　　“你─,！”川烏瞪大了眼睛，好說不成,，現(xiàn)在連門都拍碎了,？

　　“呃……本座也不想這樣……”

　　燭龍搓手不好意思道，闊步來到川烏身邊,。

　　他這么大歲數(shù)，竟還從未如此羞赧局促過,。

　　川烏見她那衣冠禽獸的師尊進(jìn)來,，連忙護(hù)住前胸，縮成一團(tuán)埋頭在被里,。

　　“你出來,，本座與你好好談?wù)劇?p>　　“我真沒……那啥！”燭龍氣的撓頭,，他這真不知該如何跟這個胡思亂想的小孩解釋昨晚的情況,。

　　或者更準(zhǔn)確來說，是不知道如何讓她相信昨晚真如他所言那般,。

　　“你離我遠(yuǎn)點(diǎn),！滾出去！”

　　川烏上半身埋在被子里,，兩腿胡亂踢打,。

　　燭龍在一旁呆著，顯然沒料到她還會踢人,，正郁悶著突然被猛踹一腳,。

　　“你敢踢本座？”燭龍不敢相信他這小徒弟如今已經(jīng)這般猖狂了,。

　　“我恨不得殺了你,，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川烏在被中甕聲甕氣罵道,。

　　“昨天我本想將你放到床上,，你一翻身竟將這衣服壓得死死的，看你哭了幾天好容易睡了,，就沒想吵醒你……”師尊有些滑稽地提了提褲子,，在床前蹲下身來，與坐著的川烏齊平,。

　　他在那小身軀里困了個把月,，突然還原回本來的模樣,，竟還有些不適應(yīng)。

　　從前倒沒發(fā)覺這小山精竟如此瘦小,，站在她面前說話低頭低得脖子仿佛要折成兩截了,。

　　“……”

　　川烏默不作聲，只哭泣聲小了些,。

　　“你信本座,，本座好歹是山神，你從前不是說最崇拜山神么,，山神怎么會說假話誆騙你呢,？”燭龍繼續(xù)耐心勸道。

　　“那……你腰帶呢,？”川烏遲疑道,。

　　“斷了……”

　　“好端端的怎會斷了？……你還說什么都沒做,！”川烏氣鼓鼓的握著拳,，順勢推了身邊這個老不死的騷尾巴狐貍一把。

　　她在流風(fēng)殿時偷偷看陵游那些畫本子,，兩人本來好好說著什么話,，卻忽然滾做了一團(tuán)，那畫中男子總是一把扯落腰帶惡狼似的撲到女子身上,，掩著床幔,，待出來時已是大汗淋漓，身心疲憊——就如這個無恥的師尊一般衣冠不整,。

　　陵游師叔說那叫“顛鸞倒鳳”,，世間最美妙之事莫過如此，世間最下流無恥之事也莫過如此,，全看個人心意,。

　　川烏不知此中深意，只記得“下流無恥”四字,，她生來清清白白,，如今竟成了無恥之徒，一切都叫他毀了,！

　　想著又掩面嗚嗚咽咽哭起來,，她從未遇過此事，除了哭和大罵燭龍,，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燭龍被川烏推一把，自然是巋然不動，然而就勢坐在了川烏腳下,，長嘆一聲,。

　　“誰能想到神鹿皮的帶子竟也會斷掉？”

　　“……那日從山神邸出來時想著,，尋元神也不是什么難事,，速戰(zhàn)速決，帶兩件衣服足夠了,，誰知這腰帶如此脆弱,，本想今早起來修一修，挨到出了這隱境再尋個新的,，卻被你撞見了……”

　　萬億歲的燭龍說著竟像個毛頭小子似的青澀,。

　　“……此話當(dāng)真？”

　　川烏將頭從被里露出來,，怯怯道,。

　　“當(dāng)真！”

　　威嚴(yán)冷漠的師尊竟像個受了氣的小媳婦終于沉冤得雪似的,，聞言竟破天荒綻放出笑容來,。

　　“不生氣了,？”燭龍小心翼翼試探,。

　　“不了?！?p>　　“小孩兒,。”

　　她因為天穹之事哭了三日三夜,，好容易放下了壓力睡了一覺,，一醒來又被惹得大哭一場，一雙眼睛腫得和水泡似的,。

　　眼眶里還噙著淚花,，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本座如此身正之人,，怎會做出那種背德茍且之事,？”

　　燭龍仿佛卸下了什么重?fù)?dān)似的，輕松起身,，繼續(xù)蹲著,，同川烏笑道。

　　“老不死的……”川烏擦了一把臉,，嘟囔罵道,，一把拽回了師尊手里玩弄著的袖帶，自顧自走了。

　　燭龍既已恢復(fù)些神力,，又從那禁錮他的身體里解脫出來,，百十來丈的懸崖自然輕而易舉便能飛出去，也不必苦苦尋那另一個出口了,。

　　從哪里來便從哪里回去,，二人逆流而上，又回了那日被金輪族圍攻的小山坡,。

　　看著山坡上的一草一木,，舊事又浮上心頭來，川烏恍如大夢一場,，卻平白帶走了幾條無辜的性命,。

　　今日離開了，恐怕日后也無緣再來,。

　　川烏走得極慢,，落在后面一大截。

　　“怎的,？你是想與那山人陪葬,？”

　　燭龍在前面說話，頭也不回,。

　　“來了來了,。”川烏應(yīng)了一聲,，加快步子趕上去,。

　　“抱著本座?！?p>　　看著眼前女孩急急奔來,，聞言又兔子一般竄出去，燭龍簡直忍俊不禁,。

　　他就那么駭人,，那么像一個拈花惹草的下流之徒？

　　“你不抱著本座,，怎么出去,？靈寶閣的法器都被蒼術(shù)給防風(fēng)收拾走了，跟著本座可不比你那好師叔,?！睜T龍無奈解釋。

　　帶孩子果然費(fèi)心費(fèi)神,，不知何時他竟也和防風(fēng)一樣羅嗦了,，真是麻煩。

　　川烏小心翼翼挪到師尊身邊：“別無二心？”

　　燭龍滿頭霧水：“你這山精,，本座若有歹心,，何必等到這時候？”

　　也對,，他捏死她如捏死一只螞蟻一般簡單,，若真有別的想法，她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川烏伸出兩三根指頭,，試探性地抓著師尊衣襟，胳膊伸得直直的,，仿佛中間還要搭一架云梯似的遙遠(yuǎn),。

　　“抱緊?！?p>　　燭龍看著那兩根小指頭,，哭笑不得。

　　百丈的高崖,，她就這般捏著,，沒等上去就被沖成肉餅了。

　　川烏咬咬牙走近一步,，卻被一只有力的胳膊緊緊攬入懷中,。

　　“要走了?！?p>　　一瞬間紫氣沖天,，二人急速向上飛去,。

　　蒼術(shù)防風(fēng)他們帶她都是御劍,，行得穩(wěn)當(dāng)溫和，川烏頭一次經(jīng)歷這么猛烈的飛行,，嚇得尖叫連連,，這時候倒顧不得師徒有別那一套了，死死攥著師尊衣服生怕從師尊的庇護(hù)下掉出去,。

　　巨大的風(fēng)聲在耳邊蕭蕭嘶鳴,，胃里翻江倒海。若不是有那只胳膊摟著,，她腦子都要飛出去了,。

　　“師……師尊……慢一點(diǎn)……”川烏強(qiáng)忍著吐意懇求。

　　“到了,?！?p>　　燭龍云淡風(fēng)輕撣了撣衣袖，胸前明晃晃兩片水漬。

　　“你這山精,，竟還是汗手,？”

　　“……”

　　那兩只手印清晰可見，再大力些他衣服都要被扯出兩個洞來了,。

　　“等找到防風(fēng),，你可得將本座衣服賠來?！睅熥鹣訔壍?。

　　“哦……”

　　她沒錢，一分錢都沒有,。

　　在山神邸時師父養(yǎng)著她,，出了外面防風(fēng)師叔供著她。

　　山神邸只給高階以上的精靈神仙發(fā)月俸,，像她這樣的低階山精,，有的吃有的住已算幸運(yùn)至極了。

　　“本座竟不知山神邸還有這樣的規(guī)矩,！”師尊聞言皺眉道,，“那邸中總共有多少低階精靈？”

　　“……一個,?！?p>　　“誰？”

　　“我”川烏指了指自己,。

　　燭龍快被自己氣笑了,。

　　山神邸自建立那一日開始便從未收過低階精靈，怪不得只給高階以上的發(fā)月俸,。

　　“從今往后,，你要錢便只管從本座這里拿，回頭記蒼術(shù)賬上,?！?p>　　師尊慷慨道。

　　“好,！只是……”川烏欣喜應(yīng)了一聲,，隨即又擔(dān)憂起來，“師父會不會欠很多帳啊?”

　　師尊聞言大笑：“哈哈哈你可真是小覷你師父了,！”

　　崖上還是如他們離去時一樣凌亂,，風(fēng)摧朽木，血跡斑斑,。

　　“防風(fēng)師叔——防風(fēng)師叔,！”

　　川烏緩過來第一件事便是尋找她師叔,。

　　然而耳邊除了蕭蕭風(fēng)聲與崖底幽幽回音，空無一人,。

　　“別喊了,，防風(fēng)被帶走了?！?p>　　師尊蹲在一邊研究那血跡走向,，冷冷道。

　　“抓走,！”川烏不可置信,，防風(fēng)師叔即使打不過那風(fēng)妖，逃跑的本事還是有的,，怎可能被捉去了,。

　　“你來看，這血跡像前幾日的,？”

　　“大約……一兩日吧……”川烏疑惑,，“或許是期間有別人到此打斗過呢？”

　　“你辨認(rèn)不出這一片,，你自己的血總能認(rèn)得吧,？”

　　順著師尊手指的方向，川烏看到自己當(dāng)日掩避的角落,，那青綠色的血跡只變成了墨綠,，并未完全變黑。

　　他們在金輪隱境呆了半月有余,，這崖上不過三五日,，崖底的時間竟比崖上慢了許多。

　　“這一塊本是高地,，幾乎不可能積水,，卻有如此明顯的血洼。你來看這里——”師尊向右指了指,，“血跡和腳印模糊不清,，必然發(fā)生過大的打斗,，且防風(fēng)多半被那東西重傷了,，到了這里，卻只剩下血滴,，不見了腳印,。”

　　川烏順著手指方向細(xì)看,，果然那足跡在枯林西邊戛然而止,。

　　“可那風(fēng)妖恨不得將我三個碎尸萬段,，若能殺了防風(fēng)師叔，怎會多費(fèi)手續(xù)將他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