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能理解藍兮螢現(xiàn)在的心情,甚至連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只是在一遍遍呢喃著告訴自己:“我聽錯了,!這不是真的,!”
“你沒有聽錯,,這就是真的,!”一句自身后傳來的話,,好像一盆冷水當頭潑下,,使藍兮螢一個激靈,瞬間回過神,?;厣砜聪蛏砗螅娨慌诱驹陂T口,。
這個女子身著一襲黑紅相間的華麗長袍,,白皙透明的膚色,眉間一點血紅色的魔印,,眼角周圍爬著無數(shù)紫色紋理,,讓她看來充滿妖艷,詭異,!
“你是什么人,?!”藍兮螢驚呼出聲,。
“元落蕓。我想你應該聽過我的大名,?!痹涫|一顰一笑極致勾人,緩緩走入房內(nèi),,將那面金光寶鏡收入袖中,。
“這東西是你的?你是故意把它放在這里,好讓我看到剛才的一幕,?”藍兮螢拔出劍就要應敵,。
“一點兒沒錯?!?p> “進出荼蘼峰如入無人之境,,看來,你是蓄謀已久了,?”藍兮螢冷笑,。
元落蕓沒有說話。藍兮螢則以為她是默認了,,不由得隱隱擔憂起自己的處境,。然而事實并非如此,元落蕓自詡魔尊之女,,魔功極深,,但也架不住荼蘼峰里里外外那么多道結界,只是穿過結界她已元氣大傷,。
藍兮螢內(nèi)心縱有很大不安,,還是一臉鄙諷之色,冷冷道:“你以為隨便找個破鏡子,,再在上面施個幻術,,我就會相信你?我要是這么輕易被你騙過了,,那我的頭腦豈不是被狗給吃了,!”
“不信,自己可以去棄陰山看看,,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元落蕓一點不以為意,,繼續(xù)道:“你終會明白,,你和這個荼蘼峰有不共戴天之仇,這么一群偽君子,,你早就應該滅了他們,!”
“呸!”藍兮螢一口打斷她的話,,內(nèi)心多大驚濤駭浪,,表面就有多風平浪靜:“反間計?想拉攏我,?那你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一直面不改色,,看似胸有成竹的元落蕓,在此刻蹙眉,,自信得意之色盡失,,可還是不甘心地道:“你自己去問吧,總有一天你會來找我的,?!?p> 元落蕓說完,看著藍兮螢不經(jīng)意間變了的臉色,,又恢復剛才的得意笑容,,離去時,身形風情萬種,,無限動人,。
元落蕓走后,眼淚自兮螢眼中滑落,。
淚水流入她嘴角,,只有滿腔苦澀……
荼蘼……荼蘼……這第二個家,以后,,雖不至于兵戎相見,,可是也要形同陌路了吧?往后有多少苦澀,,還有誰知道,?
而現(xiàn)在,她要知道一切的真相,!
藍兮螢御著浮華,,往棄陰山而去。
她從來沒有如此急切地想要到達一個地方,。抵達棄陰山時,,約摸是一個時辰之后。
看著這座她眼中的世外仙山,,山上云霧繚繞,,虹氣蒸騰,多么令人心馳神往的地方,,可是里面卻住著一個得了道的殺人惡魔,,這又是何其可笑!
藍兮螢一路長驅(qū)直入,,直上到主峰,,很奇怪,山上沒有任何阻擋外人進入的結界和陣法,,只有一座孤零零的草屋,,還是敞開屋門的。
進入屋內(nèi),,濃郁的清心香撲鼻而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墨鴻淵的一襲黑衣,其次是墻壁上掛著的一幅畫,,畫中之人正是稷元道祖,。墨鴻淵此時確實面對著這幅畫,在蒲團上跪著,,身形堅韌挺拔,,仿佛自古以來就跪在這里。的確,,他當日從荼蘼峰回到棄陰山后,,就一直跪在這里了……
看到他,無數(shù)情緒同時爆發(fā),,沖擊著兮螢的理智,,她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該做什么,,只有握著劍的手在不斷用力,,不斷用力……
可是腳步始終沒有挪出去半步。自己到底在猶豫什么,?糾結什么,?害怕什么?又慶幸什么,?
“你來了,。”這是一句平淡無波,,充滿浩然正氣的問候,,藍兮螢聽在耳中,心靈震顫,,憑添無盡悲哀:為什么偏偏是他,?
墨鴻淵緩慢起身,他的神色無悲無喜,,看不出一點瑕疵,。
這是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表情,因為看不出一絲感情,,又因為包含了太多,。
“為什么?”
為什么要殺人,?為什么不為夙九兒師妹,、夙思煙圣使,,還有柳珍前輩那些關心你,在乎你的人想一想,?為什么你要帶著一生未完結的罪孽和俗緣入道,?
這些“為什么”太多太多,到最后,,藍兮螢也只能問出一句“為什么”,。
“答案你已知道,又何必再問,。誰,,都有執(zhí)念的?!?p> 藍兮螢苦笑:“我凡塵一粟,,只知道做好事就應該得到善報,做壞事就必定要遭受懲罰,!管他是神是人,,都沒有分別,無法違逆,!”
“沒錯,,雖大簡,但字字珠璣,?!蹦櫆Y點頭,“我知道會有這么一天,,所以在棄陰山等你到訪,。”
藍兮螢冷哼:“等,?那你為什么不親自上門前來贖罪,?又何必假惺惺的在這兒等!”
“我已了無遺憾,,再無牽掛,,等的就是今天這還罪的時刻。等,,只是為了給你時間,,給你選擇,今天,,無論你怎么選擇,,我都會接受?!?p> “接受,?”藍兮螢笑地不屑,,“如果我說要你死,你也會去死嗎,?”
兮螢說的極慢,,一字一句,,正如她的臉一樣陰森,。
“生死,一來一去,,于我而言,,已算不得什么了?!蹦櫆Y說的坦然,。
“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地鮮血,,都是曾經(jīng)與我一起哭一起笑的師弟師妹!”
“我知道,,我知道……”說話間,,墨鴻淵眉間的仙印第一次一閃而逝,第二次一閃而逝,,直到第三次開始出現(xiàn)……
藍兮螢大驚失色,!
這是自毀道行的證明。仙印閃爍第一次,,是為道行盡失,;第二次,是肉體消亡,;第三次,,是神魂寂滅!
“住手,!”這一句住手是藍兮螢下意識間喊出口的,。她再也無法直視這里的一切,轉身跑出屋子,。
“藍兮螢,,我滿手鮮血,入道之日即是大限之時,,強撐到此刻,,只是為了等你到來,知道你恨意難消,,所以我死在你眼前,,權當是為那些人償命了,。”墨鴻淵身形開始散亂,,連這最后一句話也顯得空靈莫名,,他實在不知她有沒有聽到。
下棄陰山,,藍兮螢看向東邊——這個方向的盡頭,,是被自己當做第二個家的地方,可今朝,,無端又生出許多再見陌路之感,。
這個地方于她而言,再沒了往日親切,。
藍兮螢漫無目的地徘徊在一片群山中,。回荼蘼峰,?回虞都,?或去別的什么地方?她也不明白,。
極度迷茫,,直到子時臨近,楚客塵找來……
見到藍兮螢,,楚客塵看到的盡是她的失魂落魄,,沒來由的,忽覺心中猛然一絞,,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了,。他已經(jīng)有所預料,可是不敢去測算,。
“你怎么在這里,?”
“就是……想一個人靜靜?!彼{兮螢說得坦然,,坦然到過分,就連以前她見到玉心時那種緊張與興奮也蕩然無存,。這種近乎刻意偽裝出的坦然,,自然被楚客塵敏銳地看在眼里,“發(fā)生什么事了,?”
藍兮螢緊咬唇瓣,,豁出去猛地抬頭牢視他的臉,一字一句道:“當年水寒山莊的那個黑衣人,你可還記得嗎,?你知道他是誰嗎,?”
突然這么兩句,楚客塵一時無話以對,,他還沒有給出答案,,藍兮螢倒已先說了:“你絕對想不到,那個人就是墨鴻淵,?!?p> 驚雷還是炸起來了,盡管這個名字已經(jīng)在腦海開始浮現(xiàn),,可真的從她嘴里說出來,,還是瞬間將楚客塵一向極致清醒的頭腦炸成一片空白。
這之后,,誰也沒有說話,氣氛瞬間沉寂了下來,,安靜到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但是,這種沉寂沒有維持多久,。
就在這時,,一股巨大的五色光束從極西邊的一處地方直沖天際,插入云霄,,又聞一聲震天巨響,,那股光束炸裂開來,散作無數(shù)流光溢彩的小光點,,悠悠飄向天際,。
在它們照耀下,天地猶如白晝,,充滿飄渺與夢幻,,世界,此刻變作一片五彩的流光星河,。
藍兮螢和楚客塵同時循動靜望過去,,見到這情景,皆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天的夙思煙之死——傳說,,天嬰哭,,則天地同泣;天嬰笑,,則日月同明,;天嬰生,則萬物并生;天嬰死,,則凈化生靈,。
所謂凈化生靈,便是以無上法力在彈指一瞬的時間內(nèi)操縱萬物生靈的心識,,使一切回歸原位,,回歸正途,于人則改邪歸正,,重修舊好,,于亡者,則消解怨恨,,魂渡輪回,。
因此,當日荼蘼峰一戰(zhàn)中留下的太多骯臟與邪惡,,就是以鳳思煙之死來凈化消解的,。
誰死了?想必天下人這時已經(jīng)知道,。怎么死的,?也許只有藍兮螢最是清楚,再然后,,楚客塵也會明白,。
他真的死了?是我殺的他嗎,?為什么我一點兒也開心不起來,?我真的想讓他死嗎?我做錯了嗎,?
一瞬間,,兮螢心里生出一連串疑問,與之伴隨著的,,還有刻骨銘心的悲哀,!
藍兮螢下意識看向楚客塵,見他依然站在自己面前,,也正注視著自己,。他的表情平靜,眼中卻早已覆上一層濕蒙蒙的霧霾,,水色氤氳,,擋住了眼神,卻擋不住兩滴清淚自眼角滑落,,在臉上留下兩行濕意……
這已經(jīng)是他所能做出的最明顯的表情,,然而又勝過任何一個人的捶胸頓足,嚎啕大哭。
一個沉默的人往往不會輕易表露出自己的喜怒哀樂,,可是一旦表露出來了,,那么不是某種情緒到達了頂點,就是遇到了真正值得他去發(fā)泄心緒的那一事,,那一物,,那一人。
荼蘼百年,,這是他寄托信仰的地方,,如今面對這樣的真相,他也不好受吧,?
可是……藍兮螢突然想到了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夙九兒……夙思煙,,墨鴻淵,接二連三的打擊,,最苦的豈不是她,?
遽然間,藍兮螢竟不忍直視楚客塵的臉了,,一咬牙,,御浮華劍落荒而逃!
沒有報仇雪恨之后的快感,,只有種種交錯盤織在一起的復雜心情,一言難盡,,心亂如麻,。
藍兮螢離去的方向是西,正好與東方的荼蘼峰相反,。
楚客塵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只知道她這一去,,以后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沒有追上去,。
對啊,不原諒,,是她的選擇,,也是她的權力。真正造成鴻淵之死的,,不正是鴻淵自己,?
曾經(jīng),混元仙尊一句“荼蘼峰,,便是修行去處”,,楚客塵從此離開廣闊天地,隱入荼蘼,可到如今,,這句話的分量,,已經(jīng)越來越輕……
真正的修行,不應該在路上,,不應該去經(jīng)歷嗎,?山中時光荏苒,歲月靜好,,又能修出什么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