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嶇,陳敷被顛得屁股疼,,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整個人處于狂躁狀態(tài),。
“痛痛痛,!”
“煩死了,!涇縣啥也沒有,!”
“把我一個人丟那么遠,!心也太狠了,!”
“不過榔橋鎮(zhèn)天香樓的肘子是一絕,。”
“琴魚干柔韌鮮甜,,美味耐嚼,;茂林十二碗熱涼葷素,湯面飯包,;云嶺鍋巴咸香脆爽,,一口咯嘣…”
“嘿!等我好了,,我挨家店挨家店去吃,!”
說著說著,樓就徹底歪了,,陳敷喜形于色,,眉飛色舞,。
賀顯金:…
戀愛腦就屬于自我修復(fù)能力極強那種類型,一邊狂躁抱怨,,一邊自我療愈,,生命力和抗壓能力堪比草履蟲。
賀顯金默默把頭移開,,不自覺地彎了彎嘴角,。
和這樣的人相處,挺輕松的——只要你不是他媽,。
馬車“哐哐哐”沿著烏溪上游向涇縣駛?cè)?,隨著天色越暗,路況反而越好,。
從崎嶇國道駛上高速公路的區(qū)別,。
漸漸燈火通明,路過涇縣城門,,四盞碩大的油燈隨霜雪搖晃,,昏黃燈光映照在古老陳舊的磚墻上,“猷州”二字高掛城樓,。
涇縣古稱為“猷州”,。
賀顯金寫不好毛筆,但能看出這字不錯,,蒼勁清雋,,很有風(fēng)骨。
陳敷探過頭來,,見賀顯金專注地看著城門牌匾,,撇撇嘴,“青城山長題的字,,昭德元年的探花郎官拜通政司右參,,可惜慘了,身子骨不好,,三次辭官回涇縣開書院——是我們涇縣這幾十年來最厲害的人物,。”
陳敷像想起什么,,陡然幸災(zāi)樂禍笑,,“我那大哥寒窗苦讀一輩子,一輩子都在追趕他,,結(jié)果追到一半死球了,。”
也不知道這兩兄弟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
賀顯金默了默,,有些不贊同開口,,“人死燈滅,,冤仇隨云散?!?p> 陳敷耷拉眼,,不置一詞,隔了一陣才甕聲甕氣,,“好吧,。這話,你娘也說過,?!?p> 賀顯金:…
戀愛腦名不虛傳。
過城門,,守門的小吏趾高氣揚地攔住馬車,。
賀顯金撩開門簾向外看。
第二輛馬車上的董管事趕忙下車,,畢恭畢敬地奉上名帖和各人路引,,順勢捎帶三個小荷包。
待小吏看清名帖后,,一瞬間綻開真摯的笑顏,,“陳家的少東家回來了?吃了晚飯,?要沒吃,等會我下了值請少東家吃酒,?”
“不敢不敢,!”董管事點頭哈腰,“少東家前幾日摔了腿,,回來養(yǎng)病的,。等大好了,我們陳家做東請您去天香樓吃肘子,?!?p> 小吏樂呵呵放行。
陳敷與有榮焉地挑眉,,“讀書是一條路,,做生意也是一條路,咱們家和青城山長并稱涇縣雙姝,?!?p> 你愿意當姝沒問題,人家青城山長倒不一定愿意,。
進城后的景象,,有點顛覆賀顯金的想象,。
四方街高懸油紙燈,茶棚里滿坐人丁,,街頭賣花,、賣茶、游醫(yī),、神課…如一卷栩栩如生的清明上河圖以天為色,,以地為絹,緩緩鋪開,。
賀顯金一直以為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黑了就足不出戶,、一心造人,,之前在陳家別說夜晚出門,就是白天也沒有出門的機會,,造成她對這個時代的認知只有陳家后院干干巴巴的四方天,,與各色心懷鬼胎的家眷。
賀顯金巴在窗欞,,如饑似渴地向外看,。
這一瞬間,她感受到了未曾有過的自由,。
人聲漸遠,,馬車拐進一處僻靜院落掛著“陳宅”牌匾,兩輛馬車,、驢車,,總計五個人,陳敷,、賀顯金,、張婆子、董管事還有個陳敷的長隨百樂,,十二個箱籠,,其中陳敷的箱籠九個,另外四個人的箱籠合計兩個半,,還有半個裝了幾罐宣州的水和土,。
古人多宅家,出門幾十公里都算遠門,,就怕水土不服,,前幾天要喝來處的水過度。
必要時還可以加點土在水里一起喝,。
也不知道科學(xué)道理在哪里,,但顯金決定隨大流,,別人喝這個“沖劑”,她也喝,。
要遵從各種規(guī)則,、按照各種形式、根據(jù)各種原理,,全方位保命,。
來時已晚,陳家舊宅接到信后早已收拾妥帖,,借微弱燈光,,顯金見一佝僂老頭帶領(lǐng)七八個年歲各異,有男有女的侍從立在門口歡迎,。
佝僂老頭一見一瘸一拐的陳敷,,頓時眼眶通紅,“三哥兒,!”
陳敷半靠在百樂身上,,拱拱手,刷白一張臉,,“六叔您安康,。”
顯金跟在陳敷身后,,微微抬了抬眸,。
賀艾娘出殯時,瞿老夫人讓一個叫“五叔”的人打理事務(wù),。
這位是“六叔”,。
所以是“五叔”在宣州打理,“六叔”留在老宅,?
果然還是逃不了家族式管理模式。
陳老六抹了把眼,,“你這是怎么了,?去年見你還好好的,這怎么路都難走了,?可有大礙,?”
陳敷擺擺手,“無礙無礙,,摔壞了,,再過幾天就好了?!闭f著率先朝內(nèi)院走,,“今天太晚了,,趕了一天路,六叔要不先歇著,?明日我們再坐下來慢慢談,?”
談?談什么,?
陳老六一愣,,同身后的管事交換了一個眼神,懂起了,,便笑道,,“是是是,明日我做好安排的,,咱們先去水西市集吃灌湯水包,,再去天香樓訂一桌八涼十六熱的席面,下午去看桃花潭…”
“明日先去鋪子和作坊吧,?!?p> 賀顯金開口。
陳老六被一把清冷纖細的聲音打斷,,轉(zhuǎn)頭去看,。
是個白皙纖長的小姑娘。
沒見過,。
但他聽說了陳三爺?shù)膼坻獎偹啦痪谩?p> 這莫非是新歡,?
有錢真好。
數(shù)不盡的妞兒,,談不完的愛,。
陳老六一笑,胡須貼到鼻頭,,“這位是…,?”
“我是新來的賬房?!?p> 顯金聲音仍舊清淡,,面目平靜,“我叫賀顯金,,六叔可以叫我顯金,,也可直接喚我賀賬房?!?p> 陳老六克制住挑眉的沖動,。
他倒是收到來信,陳家三爺要來接管涇縣作坊,隨身跟了一個厲害的賬房,。
他以為是扶著陳三爺走路的年輕男子,。
卻不想,卻是這個,?
“你是女子,?”
陳老六沒克制住發(fā)問。
賀顯金笑了笑,,“我以為,,這個答案很明顯?!?p> 是很明顯,。
很明顯的小妾樣啊,!
陳老六眼神一暗,,眸光在賀顯金身上來回打轉(zhuǎn),還欲說什么,,卻被陳敷一把攔住,。
“好了好了!有事明日再說吧,!”陳敷打了個呵欠,,“明天先不去玩了!先聽金姐兒的,,把作坊和鋪子的事理一理罷,。”
他屁股這個樣子,,玩也玩不盡興,。
說著便一瘸一拐又熟門熟路地往上房走。
賀顯金抬頭看了眼陳老六,,微微頷首,,跟在侍從后轉(zhuǎn)頭向內(nèi)院去。
一時間,,眾人皆空,。
陳老六身后的管事緊張地捏住衣角,遲疑道,,“…這三..三爺…莫不是真來接手作坊與鋪子的?”
“接個屁,!”
陳老六向地上啐口痰,,“他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