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宣德八年,。
冬,。
昨夜下了很大的雪,,今早天地一派銀裝素裹,,村頭茅草屋薄薄的頂上積著厚雪。
“咚,!咚,!咚!”
一位膀大腰圓的大姐站在草屋門口,,把可憐的老門踹的哐哐作響,,老門本就是風(fēng)燭殘年,怕大姐再用一下力,,那老門就可以咽氣兒了,。
踹門大姐脖子縮的像鵪鶉,手插進袖管里,,一張老臉凍得通紅,,扯著嗓子喊道:
“李縣令,交稅了,!”
這寒冬臘月的,,上面偏令人來催稅,催稅也便罷了,,趕巧又碰上收清河縣的稅,,十里八鄉(xiāng)誰不知道清河縣窮的叮當響,此行能撈點油沫子就算不錯,。
吱呀一聲,,可憐的老門被救于水火。
一位天仙兒似的公子立在屋內(nèi),,似雪似月,,眼底有一抹薄霜,冷言:“她死了——”
站在門口的王二姐愣了愣,,她昨日還見著李清瓊在醉月樓喝花酒,,整個人活蹦亂跳的,怎么可能今日就沒了,,隨即扯著嗓子大罵:
“李清瓊就算今日出殯也得把糧稅交出來,。”
說罷,,王二姐腳下生風(fēng)直往屋里闖,,胳膊肘粗魯?shù)淖擦税验T口的公子。
“呵,,見到你這個掃把星就覺得晦氣,。”
王二姐冷哼一聲,好不神氣,。
那天仙兒公子冷不防的被王二姐撞了一把,,后腰撞上椅子角,半天直不起來,。
李清瓊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的聽見外面的叫嚷聲,。
她不是死了嗎?陰曹地府也有人罵街,?
眼皮子重的睜不開,,朦朦朧朧有個老者在她耳邊低吟:后院里有好物拾,今夜子時去看看,。給你的能力好好用……莫要再重蹈覆轍……
重蹈覆轍,?
前世回憶如同洪水涌入李清瓊腦海中。
宣德六年,,她得罪丞相顧照,,被貶到鳥不拉屎的清河。從京城貴女到落魄縣令,,她無法接受如此大的落差,,整日昏昏沉沉,怨天尤人,。
后來小冰河期來臨,,全國饑荒,顧照造反,,國家局勢動蕩,,沒人管她這個被貶一方的小官。
她自主起兵反抗,,保家衛(wèi)國,,不成想最后因為糧草短缺,兵敗被俘,,落了個死無全尸的下場。
在她悲劇的人生中唯有夫郎裴言川默默陪伴,。
可后來裴言川重疾加身先她而去,,此后無數(shù)夜晚空留李清瓊一人難眠。
動亂里,,母親,,爹爹全被顧照殺害,他們的尸體被掛在高高的城樓上,,給其他不服丞相的老臣立威,。
想到這里李清瓊頭痛欲裂,感覺靈魂快被撕碎,。
王二姐一路闖進內(nèi)室,,還真瞧見一個模樣俊俏的女子半死不活的躺在榻上,,吊梢眼一挑,尋思:“這不還沒咽氣嗎,?果然最毒夫郎心,,這樣咒自己的妻主?!?p> 清河縣連縣令住的都是破草屋,,更別說尋常百姓,在這等到死也要不到一個銅板,。王二姐環(huán)顧四周,,坑坑洼洼的墻面,修補再三的屋頂,,茍延殘喘的房梁,,這縣令府說好聽點叫簡約樸素,說難聽點叫家徒四壁,,破敗不堪,。
饒是京城里最下層乞丐住的橋洞子都比這敞亮。
王二姐眼睛落到李清瓊蓋的被褥上,。
——瞧了半天也就這床被子值點錢,。
于是王二姐起了歹念,不料手剛伸過去躺在床上的白臉娘們兒突然睜開眼睛,,嚇的王二姐哆嗦一下,。
“王二姐想做什么?”李清瓊剛醒來嗓子有些啞,,眼神冷冷的,。
王二姐被逮個正著,這白臉縣令分明是個面善模樣,,她此刻卻被盯的渾身發(fā)毛,,顧慮到李清瓊的縣令身份,王二姐搓搓手,,腆著老臉笑道:“就是來問問李大人什么時候交糧稅,?”
李清瓊瞧著熟悉情景,宣德八年拖稅一事在腦海浮現(xiàn),。
“今年清河年成不好,,收稅一事等稅使來了再說?!眲倓偹坪趼牭脚鰮袈暫妥约曳蚶傻捏@呼聲,,顧不上昏沉沉的腦袋和疲憊的身體,李清瓊披了件薄衣就往堂屋走。
女子單薄的背影透露著一股子急促,,她太想確認什么,,亦或者是太想見到某個人,明明是冬日心里仿佛像住著夏日的鳴蟬,,一個勁的聒噪,,一個勁的叫囂,是十年生死兩茫茫的相思,,亦或是手捧珠玉寶石般的珍視,。
直到踏進堂屋瞧見某人,心里的一切喧囂全都寂靜,,身上血液近乎停流,,一眼萬年。
她再一次見到了裴言川,。
冷夫郎此刻手拄著腰,,俊臉煞白,眼里蓄著霧,,像只被主人打傷的的貓,,楚楚可憐。
女子的眼神像是黏在男子身上,,有思量,,有生疏,亦有躊躇,,心里明明有一籮筐話,,可喉嚨卻像被魚刺卡住半個字吐不出。
許久李清瓊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啟唇:“王二姐可能和我說說這是怎么回事,?”
王二姐見李清瓊質(zhì)問,一時慌神,,縣令和縣令夫郎不和是清河皆知的事,,可如今縣令竟然護著裴夫郎,真真叫人詫異,。
王二姐也是個人精,,腆著老臉嘿嘿笑兩聲,識相的跟李清瓊道歉:“小人剛剛不小心將李大人的夫郎推倒了,,是小人的不是,李大人見諒,?!?p> “王二姐推的是我夫郎又不是我,作何跟我道歉?”李清瓊冷笑,,眉目間有一絲難察的狠厲,,最后半句話被她咬得極重。
王二姐還沒意識到危險來臨,,一臉不敢置信的望向李清瓊,。
在這個女子為尊的世界,李清瓊叫她跟一個男子道歉,。
赤裸裸的羞辱,!
王二姐臉憋的通紅,半天蹦不出一句話,,雖不情愿但確是她無理在先,,面上無光心里也是恨李清瓊到極點。
縮在椅子上的郎君眸里有驚詫劃過,,不過轉(zhuǎn)瞬即逝,,立刻又恢復(fù)一貫的冷清模樣。
婚后可兩人以說是相敬如“冰”,,她今日為何如此,?事出反常必有妖,恐是有事求他,,裴言川冷笑,,眉目里是化不開的寒霜。
王二姐本想破口大罵,,卻量著李清瓊是從京城里來的,,就算此時落魄,難保以后不會有出頭之日,,況且她現(xiàn)在還是清河縣令,,于是牙一咬,腳一跺,,對裴言川說道:“裴郎君得罪了,。”
坐在椅子上的俏郎君緘默,,屋子的女主人已做出送客之勢,。
王二姐氣不過,氣氛已達到冰點又不好再留,,腳邁出大門時扭過頭來陰陽怪氣道:“過幾日稅使就要來,,李縣令到時可莫要連二十石糧食都拿不出來?!?p> 隨著王二姐聲音遠去,,李清瓊思索:呵,,二十石?
她十石都拿不出來,。
王二姐一走,,屋里只剩李清瓊、裴言川兩人,,剛剛還橫眉冷對,、威風(fēng)凜凜的女子瞬間換了副神情,吞了口口水變的無措,、局促起來,。李清瓊幾欲開口臨了卻又收住,活像個不會說話的小啞巴,。
一時間,,簡陋的屋子安靜的可以。
“待夠了嗎,?待夠了李縣令也可以走了,。”
男子出聲打破寂靜,,不似其他男子溫和柔情,,語氣又冷又硬,他的頭依舊低垂著,,沒分一絲余光給李清瓊,。
“我——”李清瓊頓住,那雙因為得而復(fù)失而神采奕奕的眸子此刻暗淡下來,。想起夢境李清瓊自認對不起裴言川,,那她現(xiàn)在該以什么立場?她還配跟他說話嗎,?
李清瓊心臟被絞的生痛,,眼里似有欲來的風(fēng)雨,像是喝了一大口濃濃的中藥,,口里苦的發(fā)慌,,半晌啞聲道:“你沒事吧?”
“不用你管,?!?p> 對方聲音又冷了幾分,像料峭的冰山渾身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寒意,。
看著腳下仿佛生了根似的女子裴言川怒道:
“醒了就滾去醉音樓找你的小館,!”
“留這做什么?”
周時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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