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簾子卷起來,，外門使喚的小丫頭通傳道：“大奶奶來了,?！?p> 馮氏低眉順眼地走進來，對朱夫人斂衽為禮,，低頭朝王恒福了福，王恒連忙起身還禮,。
馮氏嫂嫂容貌甚佳,，氣度卻比朱夫人差多了。
見馮氏兩鬢插著飄枝花,，王恒識得是新近才時興起來的首飾,，巴掌那么大的點翠卷荷，鑲滿了珍珠,。
還在蘭溪家中時,，大妹羨慕知縣千金戴飄枝花，太太當了兩件舊首飾才換回兩朵小珠花,，大妹戴了走路都帶風,，得意極了。倒惹得家里那幾個姨奶奶庶妹鬧騰個不休,，數(shù)月不能安寧,。
馮氏嫂嫂戴這樣華貴的首飾，卻成日沒個笑模樣,，寡言少語的,。
朱夫人請她坐下說話。
王恒見勢便欲告辭,，朱夫人擺擺手,，讓他安心坐著一起聽。
馮氏有些局促,，道：“母親,，再過得幾日即是盂蘭盆節(jié)，府里的舊制要給下人發(fā)一點賞錢,，加上前幾個月預(yù)備公爹的壽宴,，家下人也有些個苦勞，倒不如兩項放在一起多發(fā)一點,。又兼今年新添了兩處場所,，下人們多有從別處抽調(diào)出來的，干得好的也該提一提份例,。媳婦便擬了個賞金名單,，母親看看可還使得?！?p> 朱夫人道：“你瞧著辦就好,，這等事就不要回我了?！?p> 馮氏道：“母親略看一看,，媳婦也好放心,。”
朱夫人卻不過情面,，便稍稍翻了翻,，遞給王恒道：“七郎，你也瞧瞧,，學著管管,，趕明兒抽空去賬房學學人情走禮?！?p> 王恒哪敢真看，略翻了幾頁,，大致是各個房頭的大丫鬟,，管事每人賞五兩紋銀，依此遞減,，最低等的粗使丫鬟,，小廝也有一兩，還有就是有幾個婆子升了管事,，幾個小丫頭升了三等,，便遞還給朱夫人。
朱夫人對馮氏說：“你只管去辦吧,?！?p> 以王恒的所見，朱夫人對馮氏嫂嫂算得上不錯,，馮氏一進門就當家,，朱夫人輕易不駁她的面子，但是婆媳共處好幾年也難見親熱,，卻也是事實,，王恒有時覺得，她們更像是衙門里上峰與下屬關(guān)系,。
馮氏走后,，王恒閑聊了幾句，便也起身告退,。
入秋之后,，正午還是很熱，早晚則涼爽得多,。在游廊一路過來,，蟲聲唧唧，這小精靈總是比人來得敏銳,。
回到鶴來堂,，王才一肚皮聽來的八卦等著他,。
壽誕那日的惠云命案之后，闔宅仆傭噤若寒蟬,，唯恐引火上身,。不到一個月，各種蠅營狗茍,，又開始暗潮涌動了,。
“今兒去領(lǐng)飯，聽幾位大娘都在抱怨,，說在外跨院灑掃的劉婆子升了管事,，香濤閣的小丫鬟小芍升了三等，忒不公平了,，一個是數(shù)目都不識的蠢婆娘,，一個是呆頭呆腦的笨丫頭，她們又有些什么微功呢,，話說得,，隱隱然指責大奶奶處事不公?！?p> 王恒心道朱夫人也才剛知道,，那些嬸子大娘們倒早知道了？
“這幾位大娘突然膽子這么肥,，這事大奶奶都回過夫人的,，夫人要是知道她們敢編排大奶奶，怕是要給吃掛落,?！?p> 王才道：“世上熙熙攘攘，都為了一個名一個利,。一個月多五百文月錢,，可不得你奪我搶?！?p> 王恒道：“大奶奶掌家數(shù)年,，行事也有些章法，她若是抬舉誰,，必然有些緣故,。”
說罷,，忽然靈光一現(xiàn),，一個大膽的假設(shè)浮現(xiàn)。
“小才,，你幫我去打聽打聽,，這劉婆子和小芍家里是個什么情況,，家生的，還是外面雇來的,，父母兄弟是誰,。”
王才答道：“好叻,，我去找根叔問問,。”
王恒道：“先不要驚動根叔,，你去門房那里坐坐,，老福林或者老國忠必定有人知道?！?p> 過不多時,，王才興沖沖拎著一籃子紅菱回來，笑道：“外面孝敬福林公公的,，請咱們嘗個鮮?！?p> 王恒很愛吃菱角,，歡喜道：“去得早不如去得巧?！?p> 王才道：“那兩家的事兒,，也打聽出來了，實際上也沒打聽,，就坐在前門房聽了一耳朵,，可不都曉得了，家里的叔叔伯伯們比大娘大嬸的嘴還要碎,。香濤閣的小丫頭芍兒,，是王家家生子，父母都在瀏河老宅田莊上干活,，有個哥哥在南園別業(yè),，是大爺?shù)挠H隨，很得大爺?shù)闹赜??！?p> “小杜？”王恒脫口而出,。
“正是,。”
“外跨院的劉婆,，是先太夫人陪房的姑娘,，不時興很久了,，也不知怎么入了大奶奶的眼，她丈夫是廚房的老楊,，教過我兩手,，手藝還行?！?p> 王恒“啊”的一聲叫出來,，于是釋然，腦海中的碎片瞬間串聯(lián)了起來,，勾勒出謎圖,。
他往外看看院落里有沒有雜役在干活，起身把鶴來堂的大門關(guān)好,，鄭重其事地對王才說道：“我現(xiàn)在對惠云命案,，有個初步的猜想，惠云命案跟大兄,，馮氏,，小旦紅云，廚子老楊,，書童小杜都有關(guān)系,。”
“坊間傳說辰玉大兄與惠云師傅乃是戲曲上的知音,，但,，他們可能不止如此，惠云師傅的情夫極可能就是辰玉大兄,。從來才子配佳人,，辰玉公子是響當當?shù)牟抛樱菰频牟琶沧匀皇羌讶?，根基卻還差一口氣,，小旦紅云曾說過惠云一度曾以辰玉公子的外室自居?；菰七M府后,，引起了馮氏大奶奶的警覺，她買通了紅云,，成功用某種藥水引起惠云昏厥,，診斷出惠云已經(jīng)懷胎，這時,，大兄的親隨小杜,，有意或者無意中告訴了她，多半是無意的，因為他后來又很隨意地告訴了我們,，大兄要來了三家市孫舉人族女孫蕙蘭的戶帖給惠云,，孫蕙蘭早已去世，惠云師傅冒充她毫無難度,，孫舉人既然肯把戶帖給她,，就不會拆穿她，他們指望著與大兄結(jié)親,，讓孫家門戶再上一層樓,。惠云取得了良籍,，自然能嫁貴婿,，一時得意，她跟戲班子的人說要做就得做正房娘子,?！?p> “于是馮氏自己猜測出了一個結(jié)果，大兄很可能要休棄她,，跟世交孫家做親,，娶名為孫蕙蘭實為惠云的戲子進門。如今娘家敗落,，華庭馮氏一族只有一個堂叔在外當個小官,，自然難與王家抗衡，而她自己成親數(shù)年無所出,，王氏長房又一脈單傳，似乎無法避免被休棄的命運,?！?p> “大概是立夏之后幾日，有一日黃昏大兄自南園別業(yè)回府,，在朱夫人房里坐了一會,，然后就去找惠云，呆到很晚才走,。馮氏便覺得大兄已經(jīng)取得了朱夫人的諒解,，母子看來已經(jīng)協(xié)商好了?！?p> “馮氏不愿束手待斃,，決定鏟除惠云，坐穩(wěn)閣老府大奶奶的位置,。她買通紅云在月波橋暗殺惠云,，但是被月亭施救，沒有成功,?！?p> “所以她決定下毒,，這次成功了。當日命案發(fā)生之后,，你也曾去廚房摸底,，發(fā)現(xiàn)一眾廚師都沒有動機，平日負責惠云師傅的飯菜的,，就是劉婆的丈夫老楊,，乃是王家世仆，忠誠度自不必說,，要說服他作奸犯科恐怕很難,，但若是主母大奶奶教唆他，感覺還是有可能的,?！?p> “啪啪，啪啪,?！蓖醪排钠鹗謥恚骸熬剩?，沒想到,，公子爺還能當說書先生，情節(jié)絲絲入扣,，劇情跌宕起伏,，可惜，佐證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