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柳尋思,,來的路上那個墻杞坍塌的廢園,,大約就是劉娘子說的施園,,便問:“劉娘子,,你可知施家怎么敗落的?”
劉娘子整一整衣襟,,做出一個要出門的樣子,,道:“那會兒我還沒嫁到這里呢,聽說是遭了官司,,其他就不知道了?!?p> “施小妹家的事兒,,不一般?!狈块T推開進來一個年輕后生,,大約十八九歲的模樣,青衣小廝的打扮,,拾掇得倒是很清爽,。
劉娘子見是她兒子阿興下工回來,,趕忙篩了一茶盞水給他,阿興接過茶盞,,卻不急著喝,,把茶盞在八仙臺上一壓,朝老柳道:“差爺,,施家父女犯了甚么事?”
不等老柳回他,,阿興竹筒倒豆子一般:“老施說他們要回鄉(xiāng)祭祖,扯他娘的謊,,那日我蹲在壁腳墻洞里看了一整宿,,他父女二人整整燒了半夜的物事,我雖隔得遠看不清燒的是啥,,見他們搬了一箱又一箱,,就是一二年不回來,也沒必要把家里的東西燒光才走,,這明擺著是有甚么見不得人的東西銷毀了才敢走,。”
老柳精神一振:“你還看見甚么,?”
劉阿興神叨叨的說:“講出來嚇你們一跳,,施小妹她們燒了半宿,最后火光中竄出兩只大鳥,,一聲唳鳴凌空朝南飛出去,,把我給嚇得,蹲在墻洞動彈不得,。奇了怪,,我一直沒見施家父女出門,怎么她們就消失不見了呢,?”
劉娘子沒想到她兒子還有這番奇遇,,指頭戳了戳了阿興的額頭,嗔道:“讓你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瞪大眼瞧瞧咱們的窮家,,規(guī)規(guī)矩矩請你師娘做媒,說個平頭正臉的媳婦才是正理,?!?p> 劉阿興見他娘當(dāng)眾不給他做臉,急赤白臉地待要分說,。
老柳不耐煩看她們母子拌嘴,,干咳了一聲,問道:“劉娘子,,你平時在施家?guī)蛡?,施家大門上的鎖匙想來是有的,?”
劉娘子抽手去斗柜里摸,想一想又遲疑了一下,,道:“老施不在家,,開門合適嗎?”
老柳正色道:“官差辦案,,有甚么事兒,,都是我擔(dān)著?!?p> “那行,。“劉娘子摸出銅匙放進棉襖,,“你們跟奴來吧,。”
施家廢園的大門就在梨膏糖店的東橫頭不遠處,。
黑漆漆斑駁的木門,,跟頹敗的女墻快要連成一體,石榴掛在高高的樹上豁開著口子,,在寒風(fēng)里晃動,。
開門進去,竟意外得沒有想象中那么荒穢,。
園子很大,,從嘉余坊過來巷子口看得到墻杞半坍的西園基本廢棄,西園的空地上確實留有灰燼的痕跡,。
而東園修葺得還不錯,,房舍固然舊些,三進的院落齊齊整整的,,園中田壟平整,,種著各色草木菜蔬,看得出是精心打理過的,。
院落里還留著主人生活的氣息,,灶下吊著幾尾咸青魚,柴房堆了很多稻草木炭,,廊下還放著一個簸籮,,里面有施小妹的繡繃,繡的是兩條金錦魚,,眼泡鼓鼓的,,非常得俏皮,,只需要主人的纖纖玉指再繡上幾根水草就完工了,。
老柳問劉娘子道:“娘子看看,,他們院里缺了點啥?”
劉娘子搖頭道:“看著東西都在,?!?p> 老柳低頭思量,忽然抬眼道:“娘子想想,,他們從前壁上掛字畫嗎,?”
劉娘子目露惶惑,道:“差爺,,奴不認得字,,從沒留意過這些,似乎是沒有,?!彼吡λ妓鳎值溃骸袄鲜┯袝r在他自己臥房看書,,我記得他房里有一整架書,,剛才并沒有看到書架上有空出來?!?p> 書都在,,那么他們燒的是甚么?
開梨膏糖小店的老施還經(jīng)??磿?,而且有一定數(shù)量的藏書,多少蘇州城中小康之家都辦不到的事情,。
他家中光景看樣子不錯,,卻令妙齡適嫁的女兒拋頭露臉開鋪子,這也是讓人疑惑的地方,。
老柳內(nèi)心思緒起伏,,這個案子不簡單。
在一旁的劉阿興突然插話:“客堂里有幅菩薩像不見了,,那是施小妹親手繡的,。”
客堂供桌上果碟中的佛手,、香櫞還未曾干癟,,壁上空白一片,看來確乎是有繡像被摘走了,,家中許多財物都放著,,單單帶走一幅菩薩繡像,這于理實在講不通。
“這施家父女,,平時跟甚么人來往呢,?”老柳朝俞甲長問道。
一直不曾說話的俞甲長只得道:“施家雖是老戶,,他們素來孤僻,,并不曾見與甚么人來往,只安分做買賣罷了,?!?p> 劉阿興心中一動,忙道:“前一陣,,有個十幾二十歲的窮酸書生時常來店里找施小妹,,唇紅齒白的,是個小白臉,?!?p> “書生,可知曉他下落,?”
“聽說,,是紫陽書院的學(xué)生,姓王,?!?p> “紫陽書院?!崩狭行┸P躇,,這可是斯文人聚集的地方,書院里的先生都是有功名的讀書人,,老柳決定找找別的線索,,先不朝書院這方面查。
天色將晚,,一行人再次從梨膏糖店走過,,俞甲長看看店排門一側(cè)的石香爐,皺著眉道:“這里甚么時候多了一個石香爐,?!?p> 劉娘子略想了想道:“大約就是上個月從施家園子里挪出來的?!?p> 老柳瞄了一眼,,這個石香爐模樣古拙,與時下寺廟里香爐不太一樣,,朝香爐里面瞧瞧,,薄薄一層灰燼,。
老柳忽然心中一動,將石香爐推倒在地,,灰燼撒在青石板上,,四散飄去,幾張燒剩下的白色紙片曝露出來,,殘紙片上都畫著符箓,樣子恰恰與隆興當(dāng)中包著《漁隱圖》的麻紙上的道符極為相似,,老柳將這幾張殘片仔細包在帕子里,,收好作為物證。
這施家父女,,果然同白鳶教有勾連,。
老柳請俞甲長在這一帶街巷放出風(fēng)去,說不定有街坊知曉施家父女確切下落,,但凡有線索上報的,,衙門賞十個大錢。
雖不是重賞,,也有勇夫,。
隔日一大清早,老柳裹著一副江爐餅卷油炸燴,,還沒來得及咬上一口,,俞甲長帶了個中年糙漢匆匆尋來。
這漢子手足粗大,,面色黝黑,,在緝捕廳里渾身不自在,垂著頭沒抬起來過,。
俞甲長介紹他是城南洞庭春山貨鋪的挑夫阿力,,有重要線索要報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