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我喊了一聲,，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身體仿佛失重般,，越來越重,，不停的往下跌，慢慢掉進了無底的深淵里,，無法掙扎,，無法解脫。
“鶯鶯”深淵中,，有道熟悉溫柔的女聲,。
只聽一聲，我的淚就像失禁了般淌了下來,，我知道,，那是我的阿娘，是她在喚我,，是她肯來見我了,。
“阿娘”她依舊著那身絳紫色衣衫，眉目還是那般英氣,。
“鶯鶯,，我的囡囡，你受苦了”我撲進她的懷里,，她抱著我,，輕聲抽泣“阿娘沒用，生了你,，卻護不住你”,。
“不是的”我的頭搖的像個撥浪鼓“是我命不好，拖累了阿娘”,。
“若不是因為我,，阿娘的身子不會這么虛弱，也不用帶著我出來入朝為官,，受盡苦楚冷眼,，都怪我,，都怪我，是鶯鶯沒用”我哭的失聲,，憋在胸口的那股氣像是終于找到了出口般,，泣不成聲。
“不許你胡說”她撇了撇眉,，有些不悅,，眼睛不聽話的紅了起來“我的好囡囡，是天下最好的小女娘,，也一定會是那個最幸福的小女娘”,。
她摟著我，亦如夏夜里,，哄著懷里不老實的我睡覺般,，輕輕的拍打著，哼著她獨有的曲調(diào),。
“鶯鶯啊,，你沒能嫁給蘇今,，是不是特別難過”
我點了點頭,，沉溺于此刻阿娘身上的我日夜思念著的那股氣息。
“別難過,，阿娘又為你尋了一戶人家,，這家也是高門大戶，婆母知事明理,，妯娌良善,，你嫁去了，一定會過得極好”她說到這兒的時候,，我的腦子有些清醒了般,，猛然抬頭看了她一眼，她還是她,，臉沒變,，但好像又什么都變了。
“鶯鶯,，鶯鶯,，醒醒”深淵外，有人在叫我,，他好像,，很著急。
“鶯鶯,，你隨阿娘一起去見見他,，那公子天資聰穎,，七歲就能出口成章，十一歲便進了鄉(xiāng)試,，算得上十里八鄉(xiāng)的英才了”說著,，阿娘便起身拉我走。
“不許去”那道男聲又響了起來“除了我,，你誰都不準嫁,，就算是陰曹地府，天上人間,，你也只能嫁我一人”,。
這人，好生霸道野蠻,，像九少主一樣,，惹人生厭……誒，等等,，九少主,。
我停住了腳步，阿娘一臉疑惑的回頭看我“鶯鶯,，怎么了”,。
“阿娘，我已經(jīng)嫁人了”我拉著她移了移步,，往深淵口一指“喏,，那個十分野蠻的，便是我的夫婿,，他這人雖然表面看著粗魯,，不識情趣，又陰險狡詐,，滿腹狐疑,，但……”
“罷了，他也是個命苦的人”我喃喃自語道,。
“什么,？你已經(jīng)成過婚了？”再抬頭時,，身邊站著的早已不是阿娘,，而是一個陌生的大娘。
“不行,，你是大師說給我家阿良的媳婦兒,，你必須嫁給他”那大娘拉著我就不松手了，我慌急了,，可怎么也掙脫不開,，就好像整個人被綁起來了般,。
“你跟我走”她咬牙切齒，滿嘴的黃牙噴著唾沫,，手上的力氣大的要命,，我不跟她走，她便狠勁兒掐我,，掐的我胳膊上一陣青一陣紫,。
我怕極了，腦子已經(jīng)徹底清醒了過來,，夢中我使勁兒掙扎,，張嘴就咬她的手，疼的她大叫了一聲“你這潑辣毒婦”,。
我適才醒了過來,，額頭上還布著斗大的汗珠，一睜眼,，才看到我穿著朔國的喜服,，渾身被綁著繩索，怪不得夢里的我,，身上疼的這般真切,。
“周叔，仲春”身上動彈不得,，我只能試圖扭動著脖子去找他們,。
“小姐，你終于醒了”仲春先回應(yīng)了我,。
“這是怎么回事？”眼前我的身上半蓋著一個巨大的蓋子,，若我沒猜錯,，我好像，是躺在棺材里,。
耳邊有清脆的鈴聲響起,，錯錯落落，引人入睡,。
“小姐,，別聽，是鬼鈴,，我和周叔就是中了這鈴聲,，才昏昏欲睡的”仲春扯著嗓子喊到。
“大師,，我給了你幾十兩銀子,，你便給我結(jié)了這么個陰婚,？”夢里那個陌生的大娘不知道在同誰說著話“算了，就她吧,，你快點兒,，我兒子還在下面等著呢”。
下面,？棺材,，嫁衣，山鬼……莫非他們說的,，是陰婚,？聽聞朔國因為地處沙漠邊際，時常會受到天災(zāi)人禍,，因此有許多年輕的還未成過婚,，他們的家人就會給他們備下陰婚。
“香主,，良辰吉時已到,，還在等什么呢？”還未回神,，那山鬼面具就出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他低頭，表情恐怖,。
“不,，我不要”我搖著頭，不停的動彈著想要擺脫繩子,。
“香主,，這世上你已然沒有任何留戀，為何還要磨蹭著不肯走,？”他黑色的寬袖中透出一把尖銳的匕首來,，而后慢慢悠悠的俯下身給我的手腕綁上了紅線“香主，莫要怪罪,，你在人間陽壽將盡,，我不過是在幫你提前解脫，到了那兒,，你自然會感謝我的”,。
“不要啊”
“她要嫁人，你可問過她夫婿了,？”大門破開來,，外面守著門的一眾人等倒在地上，一道清亮厲色的男聲傳來,，打破了這沉悶景象,，明明是黑夜,，我卻仿佛看到了那扇門外滿目陽光。
眼看阻攔他的人一個一個倒下,，馬上就要殺到這里來,，山鬼不再猶豫，抬起刀就要直通通的捅下去,，少年卻硬生生的擠了過來,，用劍擋在了我身前。
“大膽凡人,，竟敢私闖山鬼殿,，是嫌命太長了嗎？”那山鬼沖著我的利刃一偏,，直指九少主的脖頸,。
“山鬼有靈，若我忤逆天道,，自會來收我的命,，只是閣下做出此等惡事，還是想想自己的命怎么保吧”九少主不過一側(cè)身,，長劍一挑,，那山鬼的面具便被打落了下來，隨之掉落的,，還有他的一縷發(fā)絲,，眼看打不過，那山鬼便想要落荒而逃,，誰知九少主根本不給他機會,，利落一劍，出來時已沾滿鮮血,，那山鬼應(yīng)聲倒地,。
“在座的各位，眼睜睜看著我妻遭難卻不發(fā)一言,，這便是山鬼的道嗎？”我才看到,，九少主著著山鬼同樣的黑衫,，臉上還沾著些許血點，滴著血的劍指向了門簾里的一眾人等,。
千里為我解開了繩索,，扶著我走了出來，我才發(fā)現(xiàn),，整個大殿就是一個靈堂,，門簾里,，一眾帶著山鬼面具的信客，正打坐誦經(jīng),。
“他都已向你認錯了,，你也發(fā)過怒了，何必咄咄逼人非要置人死地呢”前面有信徒一臉無所謂的起身了,，言語之間全是就當此事沒發(fā)生過,。
九少主怒氣正盛，他話還沒完,，人頭便先落了地,。
“狂妄凡人，竟敢傷我信徒”其他人被激怒了,，紛紛起身“我們壁祭師父早就算過了,，這女子陽壽將近，向生的心氣即滅,，冥淵大師是在幫她做解脫,，化正緣，你這般做是違背天道”
“天道,？哈哈哈哈”少主大笑起來“殺人,，結(jié)陰婚便是你們的天道嗎？若是,，那我不介意再違背一次”
“唉,，戾氣太重，即便是到了佛祖前,，一雙血淋淋的雙手也夠你下地獄的了”眾人氣焰囂張,，打頭的山鬼卻入定般，從始至終都未動過,，嘴里還在嘟嘟囔囔的念叨著,。
殿上，長明燈懸而未滅,，喪幡隨風肆意亂動著,，黑色鴉羽在空中凝結(jié)，少年眼底里最后一絲理智冥滅,，似是一只嗅到血腥味的狼,，終于找到了許久未見的那份快感。
“好,，那本王就讓你看看,，何為弒神”他抬起劍來，嘴角輕扯，手中的劍便直沖沖的向那座雕像刺了過去,，眾人驚呼,，紛紛站起來，往后退了幾步,。
長明燈忽忽閃閃,，眾信徒供奉的百鬼王被一劍劈成了兩段，連帶著眾人的心,，憤怒達到頂峰,。
“你……你這個惡魔，何以如此對我等,？我等可是可汗的座上賓,，信眾更是遍布整個朔國，你如此做,，是在堙滅民心,，會遭人神共憤的”打頭的山鬼終于肯起身，他氣沖沖的揮舞著衣袖,。
“哈哈哈哈哈哈”他仰頭一笑,，眼眸中似有紅腥亮起“我倒要看看，鬼神能耐我何,？”,。
少年張狂，不畏鬼神不信天道,，就算強權(quán)壓身,，命運多舛，他也依舊不卑不亢的抗爭著,。
他笑著把山鬼面具放下來,，此刻，那雙殺紅了的眼配著面具上陰森森的笑,，比起那座雕像,，更加可怖。
眾人怔怔的看著那雙眼,，如同看到了真的活閻王般,，連連后退，為他讓出一條道來,，他摘下披風披到了我的身上,，而后不由分說的把我橫抱了起來。
夜里的風是很大,，直接把披風整個吹卷了起來，吹的人睜不開眼睛。長明燈突然滅了,，人都說,，死人堂前燈不滅，滅了,，乃是大兇之兆,，我扭頭小心翼翼的看向殿中，眾信徒惡狠狠的望著我們,，眼里卻是遮蓋不住的害怕,，打頭的山鬼依舊念叨著什么，我離的很遠,，聽不大清他在說什么,，只隱約聽見他道“殊途同歸，不過都是執(zhí)念”,。
他橫抱著我走了很久,，臉上冷冰冰的，也不說一句話,，相較起我的膽怯來,，他倒更像是個局外人，大搖大擺的走著,，無所畏懼,。一直到了馬前，他才肯對上我的視線,。
“你,，怎么在這兒？”我攏了攏披風,，想起他在瑤池里那番英雄救美的戲碼來就覺得膈應(yīng),。
“怎么？今天才嫁了我,，晚上就要背著我另嫁他人了,？”他伸手解韁繩，語氣冷淡,。
“我不是這意思……只是想著昨日街上那般架勢便睡不著,，想著……”幫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他便面紅耳赤的向我吼道“我有沒有說過,，讓你不要插手我的事”,。
他這般歇斯底里的樣子著實嚇了我一跳，不由得往后退了退,，他則面無表情的把山鬼的面具往頭上一推,，一伸手,，不由分說的把我橫在了馬上。
“你放開我……”我吼叫著,，掙扎著,，他也不帶理我一下，反而還加快了速度,。
“鶴弈兄”路過一個少年的時候,，我聽到他喚了句，那人一身桃白色直袍,，臉色紅潤,，像是喝了酒般，耷拉著腦袋,，看這樣子,，應(yīng)是哪家的公子貴胄吧，還叫九少主叫的那么親切,，應(yīng)當是同僚才對,。他一臉看戲的看著我們，那意味深長的眼神讓人很是尷尬,。
“鶴弈兄還挺有情調(diào),，這白天剛成婚，晚上又扮上山鬼去搶妻了”
這話不遠不近,，不咸不淡,，九少主聽了個正著，他不高興的回頭瞪了那人一眼“你要是閑的沒事,，就去抄素心經(jīng)五十遍”,。
看得出，九少主確實是動怒了,，那男子嚇的趕緊捂住了嘴,，酒也醒了般，瞪著大眼,，目送我們這對“山鬼”夫婦揚長而去,。
“仲景兄，慎言啊”千里跟在九少主身后,，對著那男子同情了一番,。
“仲景兄，糊涂啊”十步緊追其后的拍了拍他的肩,，憋著笑沖他搖了搖頭,。
屋里的喜燭被仲春一一用蠟燭剪蓋滅，一層一層的,，直到房間只剩下巴掌大的光亮,，打更聲伴著守夜人的哈氣聲,，迎來了我的洞房花燭夜。
少主幽深的瞳孔散發(fā)出淡淡的疏離意,，他方方正正的坐在床沿,，斑絲琥珀隱囊上耷拉著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與掛在床帳上的香球玩兒的不亦樂乎,，明明還是小孩兒心性，卻偏要裝的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我搖搖頭,，赤著腳，拖著中衣,，打著哈欠向他走了過去,。
“里面還是外面”他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突然記起了我的存在,。
“外面”我想都沒想,，迷瞪著眼睛，栽楞著腦袋就要摸床沿,。
他卻坐著不動,，只是把隱囊往后一扯，便自顧自的躺了下來,，身軀占了這床整整一大半,。
“你這是什么意思”我弱弱的蹲在床角，抱著我自幼時便用著的三彩花兔紋菊枕,。
“你又沒問我,，要不要在里面睡”他脫去鞋襪，一把扯過我阿姐給我繡的金絲絨鴛鴦被,，打了個哈欠就十分愜意的合住了眼睛,。
這廝，好生野蠻,，他這東道主做的還真是小氣,，氣的我都想拎他起來，跟他去外面玩兒一場角抵了,，就他這牛角尖兒,，我指定能給他鉆個洞出來，我在心里暗戳戳的罵著,，腳下卻是小心的邁了過去,，找準他身邊的位置，慢慢的舒展開身體,，活像是一只被他豢養(yǎng)著的貓,，生怕出一點兒動靜,。
不過，此時此刻的他,，睡著的樣子癡癡傻傻的,，那句話怎么說的，憨態(tài)可掬,。
哈哈哈哈哈哈,，我偷偷的笑著，差點兒就出了聲,，我趕忙捂住了嘴巴,，想要去吹滅床邊的燭燈，卻不想驚動了那香球,，叮叮當當?shù)捻懧暢承蚜松砼缘乃?p> “啊”幾乎是同一時的,，燈滅的瞬間他就欺身而上了，他好重啊,，重的我要倒不過氣來,，像是要被他壓死般，大口的喘著氣,。
“少主,，已經(jīng)太晚了，公主身體羸弱,，煩請早些休息……”門外,，仲春叫了一聲，顫抖的語氣里我都能想到她此刻得緊張成什么樣子,。
“你為什么不問我,，我為何會出現(xiàn)在瑤池，和那個舞女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要救她,？為什么不問”青絲紅帳，沉香味緩緩落在我的脖頸,，他沉重的喘息聲中,，帶著些許不甘。
“不該打聽的事別瞎打聽”
“你說什么”他埋在我的脖頸下,，殷紅的嘴唇輕柔的挨著我的肌膚,，跌宕起伏的胸部隨著他的呼吸，一起一伏,，又疼又癢,。
“我阿娘說的”我委屈了起來，眼里就快要掉出水珠來,，卻又不想承認自己這般沒出息,，被他嚇哭了,。
“噗呲”他停住了，似是沒想到這樣的回答,，被逗得笑出了聲,，他稍稍動了動，在我的嘴唇上落下輕輕的一吻“出嫁從夫,，以后,，你要謹記我的話，知道嗎,？”,。
他起身，嘴角噙著濃濃的笑意,，穿起了鞋襪。
“鶯鶯,，不著急,，以后你會慢慢明白，夫妻是要比這世上任何一種關(guān)系更穩(wěn)固的同盟”他背對著我,，言語里盡是甜蜜的期盼,，而后，他望著窗外的月色,，淡淡的月光映在他的眼眸里,，仿佛是他整個世界都在他的眼里。
他出去了,，只留了一道關(guān)門聲,。我蓋著阿姐繡了一年有余的喜被輾轉(zhuǎn)反側(cè)，奇怪,，明明剛才我困的眼睛都睜不開了,，怎么這會兒倒清醒了。
阿姐啊,，你知道嗎,？我今日，見到阿娘了,，我真的,，好想她啊，她說她在那邊過的很好,，唯獨放心不下我,，你說，她以前怎么都不愿來見我一面,，怎么我今日成婚她倒來了,，會不會是因為知道我擅作主張的嫁了人,，所以才一氣之下想要過來教訓教訓我。
可不論怎樣,，她總算是肯來見我了,，對嗎，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