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元九年,，十月初,，鑾車經(jīng)過太安。太安風水秀美,，天氣溫熱,，察可汗心情大好，遂決定更改路線順便私訪民間。

　　碼頭上,，有精美華倫的船艦靠過來,，先前已經(jīng)有兵馬到過，清了場地,，太陽初照在岸邊,，岸上空無一人，只有低著頭,，神情肅穆的一眾軍隊,。

　　下船的人有很多，但順序皆由內(nèi)官先行安排過了,，按照官階等級,，最低等的先下，越往后的身份就越加貴重,。

　　我與九少主在屋里安安靜靜的坐等著宮人來叫,，九少主站在門口，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有氣無力的巴著頭看外面,，在海上沒幾日，我吐的次數(shù)卻比這日子還要長,。

　　“現(xiàn)下還是想吐嗎,？”風鈴下，九少主雙手背在后面,，一臉擔憂,。

　　我搖了搖頭,，努嘴道“沒東西可吐了”,。

　　海上這些時日里，我們倆能想的辦法全想過了,，什么生姜湯啊,，薄荷茶啊，全都用過了,，可還是暈吐不止,，同行的燕王妃（四少主夫人）遙遙看到我，恥高氣揚的道“才成婚幾日,，就放縱成這樣,，真不知這明國奉的哪位公主？”,。

　　最后,，九少主在停船片刻之際，坐著小舟去頭船上請了隨行御醫(yī)為我扎了幾針,，我方才晚上睡得安穩(wěn)了些,，這幾日,，九少主忙前忙后的照顧我，末了還得睡在地板上,，屬實辛苦了他,。

　　“我?guī)湍闳嗳嘌ㄎ弧彼麌@了口氣，扶上了我的肩膀,，我扭頭看他,，他眼底淤黑，一看就是沒休息好,，我有些愧疚的道“少主,，我是不是拖累你了”。

　　“你我夫妻之間,，談不上拖累”他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而后加重了力氣。

　　我垂眸,，正享受著,，卻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給打斷了。

　　身后有宮人來叫,，九少主扶起我的手欲要往外走,，一旁的千里怔了怔“少主，不等可汗一起嗎,？”,。

　　皇子站在可汗的身邊，既理所當然又顯得身份貴重,，大多數(shù)的皇子都會選擇站在那里,，畢竟可汗的身邊才是真正的風光無兩。而順序只是留給這些皇子們的家眷的,，雖然所差無幾,，但誰在誰前，都大有說頭,，到了岸上自然也免不得一陣爭吵,。

　　九少主停了下來，我以為他是要等可汗,，叫我先走,，沒想到他卻把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披在了我身上“今兒雖出了太陽，但還是涼,，夫人要多穿些才好”,，接著往里攏了攏我身上的披風，拉起我的手出了船艙。

　　岸上,，他站在我的前面,，伸手扶我，我腳下大步一躍上了岸,，頓時一片唏噓聲傳來,。

　　我錯愕的看過去，一眾皇妃家眷們五彩繽紛的站在日頭下,，金釵銀鏈中,，橫眉冷眼的看著我。

　　“瞧瞧人家老九,，還真是琴瑟和鳴啊”燕王妃先開了口,，她一身金色綢緞錦紗，拉著自家的兒子,，走在我們的身后,。

　　“四嫂這日子也不錯啊，這靳哥兒,，慧姐兒的不都是從您肚子里出來的,，四哥連個外室可都沒有，可見你們夫婦感情多深切啊”若我沒猜錯的話,，那是老七家的,，她上前略過我們徑直走向了四夫人身側(cè)。

　　“誒呦,，那還真是,，我家老四這桃花運確實不算多，不像老九,，這新婦還沒進門呢,，通房倒是有兩三個了”她嬌滴滴的笑了起來，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份可憐,，鄙夷,。

　　虛與委蛇,，四哥什么樣的人,，全都城的人看的真切，他在外欠的風流債還少嗎,？

　　“四嫂這話是熏騰誰呢,？”身子不爽，我雖懶得辯解,，但眾人看著,，又不好讓人看出我們夫妻關(guān)系的端倪。九少主拉著我的手往后拽了拽，我看向他,，他沖我眨了眨眼,。

　　“老九，你這媳婦是怎么教的,，這般沒大沒小的”燕王妃一聽這話不樂意了,，立馬松了小男孩兒的手，氣勢洶洶的瞪著我,。

　　“我家夫人性子直說話也急,，四嫂多擔待多擔待”九少主一半的身子擋在我面前，笑意盈盈,。

　　“不是我說你,，老九，這男人也得有點兒主見,，不能全聽女人的,，婦人之見，小心誤了前程”燕王妃扶了扶發(fā)髻,，心高氣傲的開口訓(xùn)言,。

　　“四嫂這話我可不認同，我四哥就說過,，男人就應(yīng)該聽媳婦話,，還說女人啊頭發(fā)長見識短，聽她的話讓她稱了心就行了,，咱們男人該干什么還是要干什么的,。我覺得，四哥是不會騙我的,，你說對吧,，嫂嫂？”他清澈的眼神里滿是認真,，卻逗的一眾婦人在底下偷笑,，燕王妃氣的臉直發(fā)顫，沒等四哥下來,，就直接扭頭離開了,。

　　我沖九少主笑了笑，他看著我也笑了,。

　　“你便是老九的新婦,，長得真漂亮，到了金河,，我請你去我家做客”我轉(zhuǎn)頭,，一個婦人眼睛眨的大大的,，她沖我微微低頭。

　　我趕忙也回了禮,，九少主在我耳邊附言道“是八嫂”,。

　　“不必了”我正欲問安，她卻扶著我連忙擺手“我就是來打聲招呼的,，我們不在一條船上,，所以今日才得以見著，不跟你多說了,，你八哥下來了,，我們就先走了，你們也好好逛一逛吧”,，她這人性子爽利,，說著就起身走了。

　　“鶯鶯,，我?guī)戕D(zhuǎn)轉(zhuǎn),，現(xiàn)下終于下了地，咱們也好好吃一頓,，補補你的損失”他挑逗的摸了摸我的小肚子,，拉著我往備好的馬車上走去，我現(xiàn)下身體正不舒爽,，也就懶得掙脫了,。

　　可汗私訪，身邊陪著的人不在少數(shù),，九少主卻不在其列,，他安然的坐在馬車上，手里還緊緊牽著我,，我不大習(xí)慣這樣,，畢竟又不是真的新婚燕爾，但依著他這幾日十分照顧我,，我心里也不再抵觸他了,，慢慢接受了身邊多一個人的存在，但對于同床的事,，我還是沒辦法接受,。

　　太安近海，這里的百姓靠海而生,，他們的穿著打扮也很是不同,，來往的男人們頭上會頂著籮筐,，筐子里是活蹦亂跳的鮮魚,，女人們手里也會捧著一籃子鮮花,，看來這里的女人家很注重花卉。

　　我和九少主走在陽光下,，猛地吸一口氣,，空氣中還彌漫著海水咸咸的味道。

　　“鶯鶯,，這花好看嗎,？”九少主停在了一個攤子前。聞聲,，我看過去,，他正拿著一支槐花往自己的耳朵上掛去，粗手笨腳的哄我開心,。他生的粗礦,，雖有姿色但英氣卻多一些，帶上這花倒顯得有些弄巧成拙了,，我笑了笑,，任由他拿著花往我頭梢上別。

　　海水拍打著礁石,，偶爾能聽到陣陣歌聲,。下了船，挨著地,，我心下才平和寧靜下來,。

　　“哇，好一對郎才女貌的才子佳人啊,，瞧著跟話本里生的一樣”不知何時,，外圍站了許多旁觀的女子，正朝著我們的方向看,。

　　我不禁搖頭,，九少主還真是到哪里都能引人注目啊。

　　“呃,，掌柜的,，你這花怎么賣，千里,，愣著干嘛,，還不付錢”九少主撓了撓眉心，拉著我一溜煙兒的跑走了,。

　　我扭頭看過去,，千里付錢的身影被方才那些圍著我們的女娘遮擋的嚴嚴實實，她們都爭相簇擁著去要我們剛才挑選的那筐槐花,，很快,，那槐花便被一搶而空,，攤主笑的臉上都要擠出好幾道褶子來了。

　　“少主,，我是不是應(yīng)該吃醋啊…”我回眸看過去,，一臉認真的想道。

　　他不由自主咳了一聲,，湊我更近了些,，溫熱的氣息傳進我的耳朵，道“那夫人方才吃醋了嗎,？”,。

　　說完他壞壞的看向我，等來的卻只有我的一記白眼,。

　　“我餓了”他欲要使壞的大手已經(jīng)輕車熟路的扶上了我的腰心,，卻被我猛的一句打斷了。

　　我停在一家飯館門口,，閉眼,，鼻腔里只留下了一陣新鮮的魚香，細聞好像里面還加了蜂蜜,。小廝帶我們直接上了二樓,，進了天水二號雅間，正要推門進去的時候,，八嫂卻猝不及防的出現(xiàn)了,，她滿面春風的走過來，輕拍了下我的肩膀“我們也在這兒用飯,，跟我們一起吧,，我正愁著沒意思呢”。

　　我還愣著,，身旁的九少主卻先我一步回過神來,，拉起了我的手，笑意盈盈的回道“好啊”,。

　　桌上,，四人對著滿桌佳肴有些沉默，倒是九少主先動了筷,，他起身朝對側(cè)夾了滿滿一盤,，八嫂看著也欣慰的笑了起來“老九，你這媳婦生的這般嬌嫩,，能過得了我們這些糙日子嗎,？”。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嫁的夫君過什么樣的日子,，我自然就要跟著過什么樣的日子，沒有適應(yīng)不了這一說”我眼睛一彎,，沖著八嫂禮貌的笑了笑,。

　　“我就喜歡你這爽快的,，聽著就舒服,，不像有些人，滿嘴膩子,，花言巧語的讓人惡心”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人,，一臉不忿。

　　“誒,，老九,，聽說你最近得了一匹烈馬，怎么樣,，馴服了嗎,？”八少主端著湯水，閑聊起來,，我抬眼看過去,，他好像有腿疾，一直坐在輪椅上,。

　　九少主聞言,，把剛才擺弄好的菜推到了我面前，才接話道“那匹馬性子傲,，需得好好磨一番,，不急”。

　　“我手下倒有個馬奴,，有些本事,，要不要讓他去試試”八少主來了精神，身子往前半傾著,。

　　“你倒是挺會打發(fā)時間,，有那功夫，不如好好教教呆哥,，你瞧瞧他那書讀的,，一塌糊涂，你這個做父親的好歹還識個一字半字,，也不說培養(yǎng)培養(yǎng)他,，成日里溜鳥玩兒馬，孩子跟著你啊就學(xué)不好…”八嫂攪著湯,，不情愿的埋怨道,。

　　“你懂什么,？一個大字不識的海女，你現(xiàn)在嫁給我還覺得委屈了是不是,？沒有我,，你算什么啊,？”他們夫婦倆顯然積怨已深,，逮著一點兒機會就吵得不可開交。

　　我朝九少主使眼色,，他手里端著湯,，正八卦的一臉認真，我無奈,，推了推他,，他反應(yīng)了過來，重新把銀針塞進袖口里,，把湯遞給了我,，小聲道“這個不燙了，你喝”,。

　　而后,，獻殷勤的給八嫂抄了塊兒魚肉“八嫂，你嘗嘗,，看是你家里的味道嗎,？記得我吃八嫂的魚還是許久以前的事了，那味道到現(xiàn)在我還記得,，鶯鶯,，你沒吃過吧，改天讓八嫂給你做一次,，特別鮮”,。

　　“唉，弟妹啊,，這女人一旦成了婚生了子,，跟做姑娘的時候簡直就是兩幅天地，我還沒見過,，有哪個不是提刀的潑婦的”她言語間盡是失落,，看著九少主又是給我剝蝦又是給我夾菜的，更是酸,。

　　末了,，她嘆了口氣“罷了罷了，不能叫外人瞧了笑話去，尤其是老七家的,，那眼睛都長到天上去了,，還擱四嫂面前搖尾巴呢，就老七那副吊兒郎當?shù)臉幼?，能成什么出息,，還不抵老九呢”。

　　九少主聞言,，用飯的手頓了頓,，勉強笑了笑。

　　“不過,，你也別太難受,，老九現(xiàn)在雖然沒什么權(quán)勢,，但二哥是個慧眼的,，跟著他絕出不了什么錯，將來二哥成了事,，少不了你們夫婦倆的好處,，到時候，你且得偷著樂呢”她眼尾一挑,，往我身邊坐了坐,。

　　“嗯”我抿著湯，不知道說些什么,，只好把頭在碗里,。

　　“你年紀尚小，還不知這內(nèi)宅里面的深淺,，男人們在前面立基業(yè),，咱們女人在后面就要幫著打理人情關(guān)系，維護人脈,，這里面可大有講究呢”她仿佛打開了話匣子般滔滔不絕起來,。

　　“你知道今日老七家的買了什么送四嫂嗎？”她左右看了看,，聲音近乎細微“黃金魚,，這魚雖沒什么看處，可這黃金就大有看頭了,，足足有三箱呢”,。

　　“父汗不是特意叮囑過，不要奢靡放浪嗎,？她怎么敢這么明目張膽啊”我有些好奇,。

　　“要不說你傻，這黃金藏在鱸魚肚子里，遮得嚴嚴實實,，誰又能看的見呢,？你還是想想自己怎么辦吧，你們家老九正跟老七爭那個戶部尚書連任還是換任的事兒呢,？四哥是主理人,，聽聞，老七可是下了番狠功夫的”她咬了口魚蛋,，邊吃邊在一旁打量我的反應(yīng),。

　　“這事又不是四嫂一個人就能決定的”

　　“傻，夫妻間吹個枕邊風的,，這事不就成了,？”她馬上駁回了我的想法“我娘家是漕幫的，弄些稀奇貨還是有的,，你要用就跟我說一聲”,。

　　我有些探究的看向她，身體不自覺的離她遠了點兒,。

　　飯后,，八少主邀我們?nèi)タ椿簦派僦饕晕乙獙B(yǎng)身子的名頭推拒了,。我和九少主打道回府,，漸漸遠離了熱鬧的人群，走向了淺顯的海灘,。

　　四下無人,，腳下，海水正一遍遍擁過海岸,，我不由得越靠越近,，啪嗒一下，水在我的腳下生出了朵水花來,。我正低頭感受這水淌過腳下的柔和,，卻被九少主甩了一潑水來，月光下,，他笑的肆意,，我也被他感染到了，舀著水就向他潑過來,，我們倆跟兩個小孩子一樣,，熱鬧的玩兒了一場，直到累了,，才肯歇下來躺在淺灘上,，呼呼的喘著氣。

　　“先生，八嫂今日那番話處處提著叫我去給四嫂送禮,，這禮確實該送,，只是她這般殷勤我又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別扭”方才一躺下，他便伸了胳膊過來,，美名其曰會臟了頭發(fā),，我懶的跟他爭辯，畢竟這人力氣大的如牛,，最后也是爭不過他的,，索性只要他不過分，我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了,。不過，躺在他這厚實的臂膀上,，就如同我從明國帶來的玉枕般舒服,，倒也不是完全接受不了了。

　　“這些事你不必操心,，我來做就好”他騰出只手來撥弄我額間碎發(fā),。

　　我們這番場景當真像極了一對兒不被父母認同的野鴛鴦,，在外面私會,。說不上來，我第一次覺得除了阿離之外,，我還能這樣跟一個男子這般親近,，明明沒認識多長時間，卻又好像從來都沒分開過一樣,。

　　良久,，海浪聲漸漸安靜，仿佛譜著催眠曲一樣,，身后躺著的人,，滿眼亮光，笑的瀲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