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分身乏術(shù)
見他先是給自己倒了一杯,,又在對面的杯子里也倒上,奚岄識趣地走過去,,自然地坐下和他一起喝茶,。
他并不是很在意這些俗禮,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從最開始的禮數(shù)周全,,到漸漸地大膽無禮,他仿若未聞般,,于是她干脆不費勁地去守這些繁瑣的宮規(guī)了,。
一杯熱茶下肚,奚岄又清醒了幾分,,也沒忘了自己是來干什么的,。
對面的人此時怡然自得,吹著茶盞里的浮沫,,把她當作空氣一般自顧自品著茶,。
“君上,診脈時間到了,?!?p> 在他接連喝了三杯茶后,,她終于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他這才放下茶杯,,淡淡瞥她一眼:“你有急事,?”
好吧,既然皇帝不急,,她這個太醫(yī)也更沒必要急了,,不然顯得她只想早早下工躲懶一樣。
于是奚岄尬笑一聲,,也跟著放松下來:“那倒沒有……”
他堂堂一個要趕著上早朝的皇帝,,都能有閑心在這喝茶跳舞,她哪敢說自己事忙,。
他慢悠悠地又給自己添上一杯茶,,笑得無比愜意:“那就陪朕賞賞景?!?p> “是……”
難得他今天心情好有這興致,,她跟著在這品茶看景也不錯,總比回去偏殿睡硬床板要來得好,。
況且這茶葉可不尋常,,應該是產(chǎn)自俞莎國的,口感較江南的茶葉更淳厚一些,,她從未喝過,,覺得新鮮得很,再加上天寒也多喝了幾杯,。
此時已近初冬,,皇城其他地方的草木已經(jīng)悉數(shù)凋敝,此處的花草卻依舊生機盎然,,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辦法養(yǎng)護出來的,,她環(huán)視著四周,心中不得不承認這里的景致的確很美,。
四下看了一圈,,奚岄回過頭,視線中驀然閃過他握著白瓷茶杯的手——
竟比瓷器還要白上幾分,,泛著淡青色的青筋,,一身緋色紗裙的映襯下甚至有點蒼白。
已經(jīng)初冬了,,再過幾日就要下雪的天氣,,他還穿得這么少,這慘白她一時分不清是膚色白皙,,還是被寒氣凍得,。
她下意識蹙起秀眉:“朝露寒氣重,,君上下次不要穿得這么單薄了?!?p> 話一出口,,她才有些后悔,行醫(yī)之人總是見不得人不愛惜身體,,可她是臣下,,這樣說多少有點教訓人的意思了。
他沒什么反應,,看上去既沒有生氣,,也不像是聽進去了這話,目光落在她身后的一株梅樹上,。
還沒到開花的時候,,梅樹枝丫盤根錯雜,遠看著光禿禿的一片,,他方才出神地盯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垂眸想了想,,還是想試圖挽回一下:“我的意思是,,君上要保重身體才是?!?p> 他雖在禮節(jié)上沒有過多苛責,但以他以往的行事作風,,奚岄不確定他對自己的底線在哪,,還是謹言慎行一些為妙。
空氣安靜了一瞬,,他終于不再盯著那棵梅樹看,,轉(zhuǎn)眸看向她,眼神沒什么情緒,。
“嗯,,好?!?p> 只答這一句,,語氣平靜,平靜得奚岄都懷疑他方才是不是走神了,,根本沒聽見她在說什么,。
他捏著茶杯輕輕搖晃,眼中似乎也染上了晨露的濕氣,,一張臉俊秀到妖艷的臉上仍是云淡風輕,。
越是風平浪靜,,越是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平日雖然對她算不上是熱情,,可偶爾心情好時也會打趣幾句,,可今日他有閑心找她善景,卻始終不愛搭話——
倒像是在生什么悶氣,?
奚岄在心里抓狂,,這家伙陰晴不定,也從不把話明著說個清楚,,讓人猜來猜去的真是累得很,,但誰讓他是皇帝,她得盡職盡責地揣度君心,。
正當她試想著一些可能時,,對面的人突然輕抬起清瘦的手,手背向下放在桌上,,示意她把脈,。
神情淡淡,像沒事人一樣,,難道真是她想多了,?
她沒再想下去,順勢放下茶盞,,從隨身的醫(yī)匣子里取出墊子和薄紗,,如往常一樣仔仔細細地做足了架勢,讓人看不出任何破綻,。
實際上,,她是在用仙力催動察看他體內(nèi)那股力量,這些天她苦心穩(wěn)定,,不僅在診脈時暗中修補維護,,有時夜里還要偷偷輸送一些新的仙力,來維持體內(nèi)的平衡,。
自從上次被他發(fā)現(xiàn)之后,,她后來再溜進昭和殿前,就干脆用迷煙把他迷暈再進屋,,畢竟有天規(guī)仙力只可救人不可傷人,,她只能用這最質(zhì)樸的方式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不枉她夜以繼日地努力,,圣果幾乎已經(jīng)和他融為一體了,彼時她也能功成身退,,回到天境繼續(xù)修習,。
想到這里,,奚岄松了一口氣,忽然揚起嘴角笑了笑,,可這笑還沒維持三秒,,他冷不丁一句話打斷她的思緒。
“聽說昨日,,你去沐王府了,?”
奚岄手難得一抖,又鎮(zhèn)定下來:“沒有,?!?p> 提及這事,她心下暗叫不好,,有些恍然大悟他今日為何這般奇怪,,一副似喜似悲、捉摸不透的模樣,。
就在昨天,,沐王那纏人的又來煩她,點名要她這個御醫(yī)親自上王府給他瞧病,。
她是不想去的,,沐王府不僅住著他一個不省事的,長公主那跋扈的也是???。
皇帝如今身體康健,重新大權(quán)在握,,兩人這月余來還算是消停,,但平日里總是湊在一處,也不知道在鬼鬼祟祟密謀著什么,。
至于皇帝為什么不除了他們她并不關(guān)心,只是想離他們遠一些,,不去淌這趟渾水,,況且自她上回治好了他的頭疾,就不可能再復發(fā),,這擺明了就是借口,。
可她低估了沐王的狡詐,他趁著自己出宮采買閑逛的空當,,大肆在王府前演了一出好戲,,關(guān)鍵這戲的主角竟是她。
他不知道從哪找來了個身形與她相似的人,,在沐王府大張旗鼓地迎接起了所謂的“奚太醫(yī)”,,又把消息散播得到處都是,,尤其是皇帝耳中。
誰不知道她如今是御前的紅人,,而他多年來看似吃喝玩樂,,無心權(quán)謀爭斗,實則私下與大臣勾結(jié),,私相授受的事沒少干,,但不論他怎么精心算計,他所結(jié)交的大臣總會消失得悄無聲息,,苦心經(jīng)營多年,,可笑根基卻依舊如水中浮萍。
偏是這樣,,皇帝卻仍容得下他和長公主,,哪怕屠盡全城,也將這兩個野心勃勃的帶在身邊,,讓他們享盡榮華,,可他不但不知足,現(xiàn)在竟然將算盤打到她這個御醫(yī)身上來了,。
昨日的陣仗那么大,,按他多疑的性格,奚岄思索片刻,,覺得自己這只言片語他斷然是不會相信的,。
“沐王府太遠,下官實在分身乏術(shù),?!彼盅a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