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事誰人知
那位懶散青年,就是之前尷尬見過的徐家三爺徐淳,。
方元芷已經(jīng)到了這里,,不進去有些無禮。
索性牙一咬,,眼一閉,,拼了!
方元芷進入涼亭,,還沒行禮,,那個徐淳就指了指亭子中間小桌上爐子上正冒泡的小茶壺。
這是讓自己斟茶倒水,?
自己又不是丫鬟小廝,?!
方元芷心頭微微氣惱,。
可誰讓自己有求于人呢,?
忍了。
小桌子上放著四個汝窯小茶杯,,方元芷跪坐,,先拎起茶壺將小茶杯一一沖洗幾遍,用竹木小夾夾著瀝干水分,。
再從一旁的青花瓷茶桶里用銀鑷子夾出一些茶葉,,分別放入四個茶杯之中。
然后提起茶壺,,距離茶杯尺許距離,,緩緩往茶杯里注水。
手法沉穩(wěn),,水流涓細,,卻并無半個水珠從茶杯里濺出,。
一個茶杯如此可能是運氣,四個茶杯都是如此,,便是有些門道了,。
廳中的四個人都盯著方元芷沏茶,并不說話,。
方元芷沖好茶湯后跪坐一旁,,微微低頭,不說話也不抬眼看人,,十分地安分守時,。
本來斜倚著身子的徐淳終于坐正了身體,隨手端起一杯茶,,舉到空中:“各位今日能來徐家為家祖賀壽,,令徐府蓬蓽生輝,望川以茶代酒,,略表敬意,。”
望川看來就是徐淳的字了,。
其余四人也先后端茶示意,,各自飲了。
徐淳又斜倚著笑道:“子介兄遠道而來,,可去南京看過了王綸,?”
李元芷即便微微低頭,眼風也能看到徐淳有些放蕩不羈的模樣,。一身寬松的道袍,襯托得他閑適散漫,,仿佛鄉(xiāng)云野鶴,,談笑間又有股睥睨天下的氣度。
偏偏他相貌英俊,,氣質(zhì)出塵,,讓人生不出厭惡之感,反而有種“真名士自風流”的認同感,。
方元芷微微皺眉,。別人都是正襟危坐,他這樣一副懶散微痞的模樣,,禮貌嗎,?
坐徐淳對面的一位身著深灰色細布直綴,腰里卻掛了個雞血石印章的青年說道:“他一個被貶了兩年的東宮內(nèi)侍,,能翻起什么浪花,?有什么好看的,?反倒是你?!?p> 那雞血石色澤通紅如鮮血,,不含一絲雜質(zhì),明顯是個極品,,價值千金也不為過,。
李元芷明白,他穿細布衣裳不是因為窮,,而只是喜好,。這真是低調(diào)的奢華,不經(jīng)意地炫富,。
灰衫青年皺皺眉繼續(xù)說道:“你說說你,,殿試完連結(jié)果都不看就跑了。且不說后邊的庶吉士擢選,,我若不追過來告訴你結(jié)果,,你怕連自己考沒考上,考了第幾名都不知道……”
語氣里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埋怨,。
灰衫青年旁邊的一位著藍色錦袍,、蓄有短髯的中年文士附和道:“且不說子介兄,還有其父李閣老,,就連我叔父也大吃一驚,,命人送信給我,讓我特地轉(zhuǎn)道蘇州,,問問你是個什么情況,。”
短髯文士對面的玉面青年是這里頭最為年輕的,,看起來也就二十左右,,他笑著打了個圓場:“望川兄的一個小動作,不僅李賢閣老,、彭時閣老都關注著,,就連我父親,也耳提面命,,讓我前來問個究竟,。”
李元芷差點打了個哆嗦,。
李賢,,那可是先帝的托孤重臣,現(xiàn)如今的內(nèi)閣首輔,權傾天下的人物,,居然會關注眼前并不出名的徐淳,!
彭時,那也是狀元出身,,當時和商輅一同入的內(nèi)閣,。可商輅被先帝罷黜,,而彭時反而歷經(jīng)風吹浪打經(jīng)年屹立不倒,,這樣一個老奸巨猾的閣臣也關注徐淳動向?,!
李元芷感覺腦子有些不好使了,。
穿越前她學過歷史,還執(zhí)行過相關的任務,,專門研究過大明王朝成化年間的知名人物,。
可從沒聽說過一個叫徐淳的名人!
徐淳只是笑道:“本就是臨時起意去參加考試,,倒是難為兩位閣老,,還有成國公為在下操心了。來,,再飲一杯,,算是表示歉意。叨擾大家了,?!?p> 徐淳示意李元芷繼續(xù)沏茶。
李元芷愣了愣還是順從斟水,。
“你可知自己殿試的名次,?”灰衫青年循循善誘。
“左不過幾十名開外,,一百名以內(nèi),。”徐淳淡然一笑,。
李元芷跪坐在徐淳與短髯文士之間,感覺彷佛冰雪消融,,微風和煦,。
“二十九名!第二十九名,!”灰衫青年聲音突然拔高了八度,,難掩興奮激動之情!
“若不是你太過托大,,去年考完秋闈今年接著考春闈,,等過三年再考,,不說前三,一個金殿傳臚是跑不掉的,!”
李元芷實在忍不住詫異,,看了身旁的徐淳一眼。
正好徐淳的目光掃了過來,,她看到他一雙清冷的眼眸底還是有些許喜悅流過,。
這人,也太逆天了,!
她的哥哥方壽寧,,考個秀才,都準備了七年左右,,在徐氏族學里苦讀了三年,,才回京城參加了縣試和府試,獲得了秀才功名,。全家恨不得大宴賓客,!
他卻只是淡淡地喜悅了一下?
短髯文士輕輕咳嗽:“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徐淳笑著附和:“我本就只是考著玩玩,又不入仕,,名次高低與我何用,?”
眾人皆無語。
別人耗費一生心血考取科舉功名,,只是為了能做官,,成為人上人,他玩似地考了進士,,卻不打算入仕,?
玉面青年道:“別人不知道望川兄背地里付出的艱辛,我可是知道的,。當年三伏天,,我去找望川兄,他脖子上圍著濕帕子,,腳踩在溪水里,,手里還拿著書本在苦苦思索。若非這番契而不舍的精神……”
玉面青年話音未落,,涼亭外有小廝來報:“成國公著人來報,,李閣老的父親過世了……”
四座皆驚。
連斜倚著的徐淳都站了起來,他輕拍灰衫青年的肩膀:“子介兄還請節(jié)哀順變,?!?p> 眾人也不顧得許多,紛紛起身離去,。
也就眨了幾眼的功夫,,方才還熱熱鬧鬧的涼亭里只剩下了方元芷一人。
我是誰,?
我在哪,?
我要干什么?
方元芷的腦海里只留下了哲學三問,。
方元芷聽了半天墻角,,有些愣怔。她跟著婆子往兩宜樓而去,。
那成國公,,應該就是現(xiàn)如今的南京守備朱儀?
這可是南京的最高職務,,主抓南京一應軍國大事,,對整個江南局勢也起到震懾作用。
江南可是大明王朝的財稅重心,,南京守備的作用是重中之重,。
成國公朱儀,關心這個徐淳作什么,?
婆子目光微閃,,還是問道:“方小姐,不如換了衣裳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