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親人仇人
燕地春寒,,鳥雀不耐,??箲?zhàn)勝利給苦難的中國人民帶來的巨大喜悅,,又因時光流轉漸漸散去,如今北平的人家就算是做工開店,,也少有上了黑還不歸家的,,而這日日頭已經快沉到底兒了,,偏有一輛警車呼嘯而過,急得要去上戰(zhàn)場抵擋敵軍一般,。
這樣就罷了,,而后竟然跟著一個黑色甲殼蟲小轎車,后面再有一隊通身青色中山裝鴨舌帽的冷峻青年小跑跟著,。
故都百姓見多識廣,,人均政治家知道這是“統”字輩的人馬出動,紛紛在家里嘀咕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竟勞動警察局和特務部門一起辦公,,難道是還有日偽余孽殘留作亂。,?
日偽余孽自然是沒有的,,坐在第一輛警車里,被我們豐神俊逸的方處長抱著的,,正是剛剛在軍統北平站“暈倒”的方孟熒,。
她一時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索性裝病不肯多言,。而她多年苦于心肺之疾,,精力極差,陷入昏厥是常有的事,,就是送到醫(yī)院里,,醫(yī)生也未必能看出她是裝的。
事發(fā)突然,,軍統駐站之人根本反應不過來,,欲要阻攔又怕出什么事情自己擔待不起??刹m著不報,戴笠那邊卻是不容你和稀泥的,,思來想去,,只好打了個電話上報。
戴笠任是有鬼神莫測之能,,也想不到這其中的關聯,,猜測莫不是他鄭老六棒打了一對小鴛鴦,奪人所愛,?今天正好來了個現世報,?
但他如今正是自顧不暇要求助美國艦隊的時候,實在是不好得罪和司徒雷登等人關系匪淺的方家,,只得暫時作啞,,以觀后變,。
更加反應不過來的是謝木蘭,她話還沒說完,,就發(fā)現一向疼愛自己的二表哥抱著那個奇怪的女孩子不見了,,連眼角都忘了分給她。
她早就已經習慣二哥事事順著她,,雖然有時候也嫌他煩,,阻攔自己進步。但今天驟被忽視,,心底里生出了一種羞惱,,好像屬于自己的洋娃娃被搶走了。
但她忘了,,她在方家所享受的一切,,幾乎都是因為大家對另一個女孩不在而產生的移情作用。
方孟韋把人送到燕京大學附屬醫(yī)院,,找了最好的洋人大夫診治,,又怕父親不在,自己面子不夠,,特別請托了在燕京大學任副校長的何其滄世伯,,說明情況。
何其滄聽后也是連連驚嘆,,再也想不到人間煉獄之下,,小小的世侄女能活過這八年。據他所知,,因為沒有找到尸體,,方步亭這些年一直沒有放棄過尋找女兒,但結果實在是太讓人失望了——前來的無不是貪圖方家富貴的女孩,。
年復一年,,一顆老父親的心已經不堪折磨,自己這個老友心里也不落忍,,只是幫他瞞著家里的小輩罷了,。
所以孟韋說妹妹找到了,何其滄心里也稍稍有點打鼓,。不過等到隔著手術室的玻璃看了一眼孩子,,心里已經八成認定這就是當年方家的小女兒。
兩家世交,,方夫人當年她也是常見的,,這孩子的眉目鼻梁,可不如那無福的金華美人一般嗎,?至于氣韻,,亂世茍全性命,,哪還能要求更多?
想想自己的女兒,,何其滄也是兔死狐悲,,主動勸慰著一旁悲喜交加的年輕人,“孟韋,,你在這里多有不方便的時候,,不然我叫孝鈺來照顧一下?”
方孟韋先道了聲謝,,委婉拒絕道:“何小姐正在備考燕京大學,,不好麻煩她。我已經通知了家里,,蔡媽一會兒就到,。何伯伯肯來幫忙,孟韋已經感激不盡,?!?p> 其實他的繼母程小云也在北平,但方孟韋就是不想多提她,。至于方家另一位親眷謝木蘭雖然已經回家,,但誰也沒有能指望她來照顧人。
何其滄素來開明,,沒有多勸,,這時卻有醫(yī)生出來道:“誰是孟熒女士的家屬?”
方孟韋忙上前回話,,那醫(yī)生十分不客氣地說了他一頓,,“你太太的肺部貫通傷,初步判斷是轟炸所致,,一直沒有好好縫合,,這會要人命的,為什么不早點送她來,?”
孟韋本來鬧了個大紅臉,,想解釋他和孟熒不是那種關系,但聽這醫(yī)生后面的話,,驟然變了臉色,急問道:“你說什么,?我妹妹,,我妹妹會有生命危險嗎?”
他情急之下全部說了中文,,那名醫(yī)生是以英語為母語的,,雖然援華多年會幾句漢話,,聽他這般急促還是不知其意。
何其滄冷靜一些,,忙用英文與醫(yī)生交流起來,,這才知道孟熒的傷情有多么嚴重,現代醫(yī)學幾乎無法解釋她是如何在傷口畸形愈合的情況下活了這么多年,,但她機能的弱化卻是肉眼可見的,。
以醫(yī)生的經驗,撐到今天已經是奇跡,,剩下的家屬應該做好準備,。
試問什么比失而復得的珍寶,轉瞬就要失去更加殘忍,。孟韋整個人已經傻了,,緩緩樽坐在醫(yī)院的走廊上毫無風度可言。
那醫(yī)生見慣了生離死別,,雖然同情他,,但還是盡職地把注意事項告訴了還算鎮(zhèn)定的何其滄,同時不由分說地強制孟熒住院,。
孟韋卻是不得不振作起來,,他想到了孟熒不止有他一個至親,急忙給遠在南方的父兄發(fā)了電報,。接著喝退了前來請示任務的警務人員,,燒心燒肺地等著妹妹醒來,訴一訴這分別多年的見聞,。
只恨老天太捉弄人,,讓他的妹妹奇跡般生還,又附帶了一個“命不長久”的前提,。
孟熒除了淺淺睡了一覺,,大部分時間都是醒的,耳聞同胞哥哥的細心心疼,,心里說不感動也是假的,。但無奈,假的是她這個芯子,,這份尷尬沒法說,。更可怕在她的身體也是不爭氣的,氣絲若游說的就是她,。
她甚至覺得,,為了逃命,與這樣一家極看重親情的人相認,,真的挺不人道的,。但除此之外,,她真的沒有任何辦法。
但這溫情脈脈的靜默,,在第二天方步亭回北平之后,,就被打破了。
方步亭也是急著趕回來的,,這些年已經有太多適齡女子稱是他那苦命的小女兒,,他從一開始的滿懷期盼,到現在已經是驚弓之鳥了,,畢竟希望一次又一次地破滅,,對于一個心懷愧疚的老父來說無異于心里凌遲。
如不是十拿九穩(wěn),,他都不太愿意見這個女孩,,心里實在不穩(wěn),但想是這么想,,他還是和中央銀行總裁張嘉敖告辭,,匆匆趕飛機回了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