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皇帝的家事
“什么,?”韓信如聞仙音,睜大雙眼,,仿佛看到了一線難以置信的生機,,
“你不去向陛下告發(fā)此事,?你,,你竟會幫我,?”
呂雉盯著他,,認(rèn)真地說,,“是,,我可以幫你?!?p> 光宅元年秋,,她臨朝稱制,英國公徐敬業(yè)自揚州起兵謀反,,徐府藝文令駱賓王為其做千古名篇《討武曌檄》,,羅織罪名,污武則天“弒君鴆母,,天地之所不容”,,而她反而怨宰相失職,才使如此英才為反賊效力,。
當(dāng)年駱賓王于天下人面前辱她罵她,,她尚有些惜才,,惋惜他無法為她所用,更何況一代戰(zhàn)神韓信呢,?
若果真循著歷史的軌跡,,使韓信最終死于劉季的疑心猜忌,未免也太可惜了,。
況且,,作為一個初生且脆弱的帝國,未來大漢需要用到精兵良將的地方太多了,,比如,,鎮(zhèn)壓即將發(fā)生的異姓王的陸續(xù)造反,再比如,,對付于北方邊境虎視眈眈的匈奴人,。
想到這里,她更加堅定了試圖收服韓信的心念,,“我會幫你保守秘密,,但我有個條件?!?p> “可是為著冊立皇后之事,?臣可以去面見陛下,替王后力爭,?!?p> 韓信雖有些優(yōu)柔寡斷,,但值此關(guān)鍵時刻,,他也猜中了呂雉的所想所圖。
“你只猜對了一半,。
我確實需要你去陛下面前力薦一人當(dāng)皇后,,但那人可不是我?!?p> “唔,?......哦,原來如此,?!?p> 韓信稍頓了一下,才完全明白呂雉的用意,,他只覺一道徹骨涼意,,從心底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還有,,那個鐘離眜總藏在伊廬鄉(xiāng),,也不是個辦法,,想來他舉頭投足都是武將氣派,異于常人,,遲早會暴露的,。
等忙完這一陣,你且將他交予我來處置吧,?!迸R行之際,呂雉又丟下一句,,便頭也不回地跨出門去,。
韓信怔了半晌,如墜云霧中,。
他無緣得見九百年后龍門奉先寺中盧舍那大佛的真容,,否則他會發(fā)覺,方才活生生的王后,,卻有著與那尊石像一模一樣的神態(tài),,俯視眾生,睿智而寬容,,無驚亦無怒,。
***
陰霾的夜空中飄下零星雪花,呂雉忽發(fā)童心,,伸手去接,,雪花觸手即化,只余一點帶著寒意的潮濕,。
一幀幀深埋于回憶中的片段,,閃現(xiàn)在她的眼前——
記得那是唐永徽五年的一個冬夜,長安城中也飄著點點細雪,,年輕的唐高宗李治攜尚是昭儀的她,,載著滿滿十車金寶繒錦,深夜造訪了太尉長孫無忌的宅邸,。
年老持重的長孫無忌,,當(dāng)場將禮物照單全收,卻在廢王立武,、改立皇后之事上,,嚴(yán)詞厲色,毫不退讓,。
彼時的她方二十六歲,,上有王皇后與幾位夫人,不敢鋒芒畢露,只順從地忍讓,,卻從旁窺見高宗李治額角的青筋,,早已根根暴起。
好在,,她從不曾有任何天真地幻想,,認(rèn)為李治的暴怒是為了她這名盛寵之下的紅顏。
在眾多托孤重臣的控制下,,李治已做了六年近乎架空的天子,,而他最渴望的權(quán)力正式交接,卻遲遲不曾到來,。
一個連立后都得向宰相行賄的皇帝,,想必不好做;
在李治心中,,究竟誰才是唐王朝的真正話事人,,亟需一個明確的答案,哪怕那會是個沾血的答案,。
而武則天恰好出現(xiàn)在了正確的時間與正確的地點,,并憑借過人才智,成了高宗撬動權(quán)力版圖的支點,。
后來,,李治力排眾議,成功地廢王立武,,九百年后的她贏了,,贏就贏在她賭對了李治破繭而出的決心與勇氣,大唐的最高權(quán)力從此易主,,皇帝大權(quán)獨攬,,此前的執(zhí)政大臣們紛紛退出了歷史舞臺。
而現(xiàn)今,,她依舊準(zhǔn)備豪賭一場,,賭的是劉季對權(quán)力的貪戀與制衡功臣的迫切需要,,與當(dāng)年不同的是,,眼下的她多了些沛縣元老的支持,卻少了來自皇帝本人的力挺,。
不過,,這不重要,她暗暗想著,,起碼,,她不再是皇帝爭奪權(quán)力的棋子,這一次,她不是來求人的,,她是來談判的,。
***
次日破曉,劉季將諸異姓王與元老大將齊齊召至堂中,,共議皇后之事,。
眾人憋了一肚子話,卻都左顧右盼,,欲言又止,,空氣中彌漫著詭異緊張的氣氛。
還是憨直的王陵第一個忍不了,,甕聲甕氣地說,,
“陛下,臣是個粗人,,生平只會殺人,,不會騙人,也不會像叔孫通他們那樣文縐縐地講話,?!?p> “你有什么想法,但說無妨,?!眲⒓揪o鎖眉頭,臉上盡顯疲倦之色,,想來也沒休息好,。
“我們死心塌地跟著陛下,是因為你功最大,、德最高,,也是因為你論功行賞,賞罰分明,,跟著你打天下,,心里有個盼頭?!?p> “嗯,。”
“現(xiàn)在天下安定,,六十萬將士眼看就要解甲歸田,,大家每天眼巴巴地盼著陛下的犒賞?!?p> “嗯,?!?p> “陛下難道不覺得,最該受賞的人,,是王后嗎,?”
“嗯?”
“她替你生兒育女,,照料太公,,又因為你的緣故,在暴秦的監(jiān)獄里囚了那么長時間,,還曾在項羽的軍營里受盡苦楚,,卻始終不爭不搶,不發(fā)一言,。
論功,,論德,論賢,,她都必須排在我們所有人前面,。
陛下若不立她當(dāng)皇后,怕是世間無人服氣,?!?p> “是的,陛下,,我們都推舉王后,,她是當(dāng)之無愧的大漢皇后?!?p> “王后的威望深入人心,,居功至偉?!?p> 眼看有王陵牽頭,,眾人越發(fā)勇敢,你一言我一語地附和起來,,議了良久,。
張良坐在劉季的斜下方,冷眼默默觀察,,卻瞥見劉季未來的女婿,、趙王子張敖始終低垂著頭,不發(fā)一言,,隱于踴躍的眾人之中,。
待眾人聲量漸小,張良悠悠開口道,,“陛下,若論‘勞苦功高’四個字,王后她的確實至名歸啊,?!?p> 劉季盤腿坐在一張帶屏大床上,沉默不語,,而不遠處那座彩繪鎏金銅朱雀板屏后面,,倏然間傳出了極輕微的咳嗽聲,緊接著,,又是一陣窸窣的綢緞摩擦聲,,像是有人急急抬手掩住了嘴。
大家心中俱是一凜,,臉色皆變,,藏在屏風(fēng)后面的,莫不是戚姬,?
難道戚姬的恩寵已達到如此登峰造極的地步,,竟能公然旁聽立后之事,簡直肆無忌憚,。
劉季察覺眾人神情有異,,無所謂地笑了兩聲,把屏風(fēng)后面的響動遮掩過去,,又高聲喊,,
“張敖何在?哦,,張敖你怎么躲在那兒,,這件事你怎么看?”
“臣……臣以為,,”張敖的聲音起先微微發(fā)抖,,但他即刻控制住了,轉(zhuǎn)而平靜地說,,
“臣以為,,立后乃陛下家事,陛下自行定奪即可,,不必為旁人的意見所左右,。”
“張耳的這個兒子啊,,咳......”盡管早有預(yù)料,,張良心下依然有些替他惋惜,這個年輕人耳聰目明,,能征善戰(zhàn),,只是心思太過靈巧了,。
“張敖說得也對,這其實是我的家事,。
韓信呢,?韓信,你又作何想法,?”劉季的目光掃過眾人面孔,,搜尋著韓信。